沉默的信

一日後的早晨,波風鳴人從昏睡中醒來,卻隻是睜著眼睛,久久不語。

雖然記憶悲傷“虛幻”得太不夠真實,他卻已經了解到了現實:他又一次被拋下了——才剛掙脫出十五年的“缺失了一角記憶的人生”,就好像又進入了另一個如夢般虛假的世界,隻不過,這一次是他自甘陷入其裏,隻推說那是“夢”,自欺欺人罷了……

“碧……”隻是輕輕的呢喃,就已經止不住眼角處流下的淚水。

“你醒了?”床頭的人聞聲而問。

“熾。”波風鳴人雙目無神,一度光彩閃爍的藍瞳異常遲鈍地轉動著,直愣愣地望著天花板,呆呆地問,“她不在了嗎?”

“……嗯。”宇智波熾在聽見自己的名字的一刹那,心止不住一顫,隨後的那一聲呢喃也很猶豫,很輕、很輕……但果然還是逃不脫金發少年的耳力。

波風鳴人不留血色的唇抿了抿,眼中淚花閃爍,許久方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道:“不惜一切,再延一世,隻為能夠再續前緣,同她多相守幾年……嗚……可是……嗬……為什麽她要換了契約?而且……她居然不認我!……明明知道的,我、是、誰!”這麽多年了……最後的最後,居然!

他已是泣不成聲——那種心愛之人自自己手心硬生生消失的痛,那種才剛找回,瞬間就又失去了一生摯愛的痛……不足以為外人訴!更加不是用傾訴就能減輕的。

幾行話,哽哽咽咽,聲聲訴淚,字字泣血,宇智波熾隻聽得心頭一跳,唰得一下望向少年。他在床前沉默,一對黑目炯炯地注視著鳴人,半響才言語:“肚子餓了吧?”

他起身,機械地端來一早就準備好的食物,擺在床頭的小幾上,又坐回床頭,望著金發的少年沉默半響,才伸手道:“你睡了一夜也該餓了,我扶你起來吃點吧。”

相對無言,總有千言萬語,無數疑問,兩人也都不知該如何開口,這一刻更是沒有坐對下來,對所有疑惑求根刨底的心情。

波風鳴人輕輕地披衣下床,默默地用過餐。

“佐助還好吧?”他的聲音沙啞裏帶著一分溫潤,再不是那個毛毛糙糙、一心向前的莽撞少年。

“他在原先風雲峽穀那處附近昏倒了,小櫻把他帶了回來,現在鼬也在那邊照顧他。”宇智波熾問道,“你還好吧?那隻藍色的通靈獸說你隻是太傷心了而已。”

“我還好。多謝你一夜的照應。”

波風鳴人道聲謝,就起身徑自向門外走去。這裏是木葉的波風宅,曾經的伊藤宅,他無比熟悉的地方,現在卻也是能勾起他心痛記憶的地方,他要離開。

“等等!”宇智波熾忽然出聲道,“你是否確定……碧君她,真的……?”他右手虛握,手心全是汗。有些事,沒有親眼見到,仍然還是會抱有僥幸,畢竟那天曠野裏,伊藤碧忽然間化煙化霧了去……他到現在都還沒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一顆心依舊處於猜疑不定中。

可是,波風鳴人,這個自那日開始在他宇智波熾眼中益發神秘起來的金發少年,他那同伊藤碧之間奇妙的連動、他那真切而絕不可能是虛假的悲慟!

——一定都是有原因的!

金發的少年搖了搖頭,極輕微的動作,卻立刻令身後那人一直準備、醞釀著的心還是為之一沉。

直接的表現就是宇智波熾的肩頭突然一垮,他自嘲地笑笑,嗚嗚咽咽地漏著身,禁不住抬手覆麵,時不時地指尖拂過眼皮。

葉兒青,花兒媚。

“就是這裏嗎?”

“咕。”一旁的白鴿撲棱著翅膀,喉口鼓蕩了一下算是應答,就近在一根枝杈上歇下。

叮鈴鈴——

山風吹動金鈴響。

那麽熟悉的鈴鐺,他不由伸出手去。

“咕!別碰它!”

撲棱棱得一陣白羽飛過,打開金發少年的手。

波風鳴人也不言語、不爭辯來也不繼續適才危險的動作,他隻是漠然地,轉而伸向了金鈴之下,輕輕地挖開土壤,取出一隻金色的小盒子來——盒蓋打開了,盒子裏隻有一頁紙:

“水門: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應該已經恢複了記憶,而我卻已經不在了……”當先一句,就讓他的心一痛,差點無以為繼。

“……不過不要為我悲傷,我希望你能明白,雖然隻有短短的二十二年,雖然有過太多、太痛的離別,我這二十二年的人生盡頭,剩下的卻隻有幸福……”

“碧。”他呢喃著、始終還是沒能忍住淚水滴落,顫抖著手繼續看下去:

“……嗬,當然,留下這封信不是為了要向你誇耀我有多幸福、多滿足的,你我心意相通,很多話都早在心中,自不必付諸於口。我留下這封信,隻是為了告訴你一些其它的事,也包括我的身世……”

“身世?”他一怔,急切地看下去:

“……你先靜下神,記得看了下麵的話後不要吃驚,也請相信,縱然離奇,我卻絕不會欺騙於你,也沒有那份必要。

水門,你知道嗎?我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至少轉生之前不是。聽起來有點玄、更有點假,可事實就是,我在另一個世界生活過幾十年,死後再出生於忍界卻還帶著前生的記憶!更為湊巧得是,還恰好得知了忍界的未來走向。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就像是你現在應該擁有的一種能力——預知之力吧……”

“……!!”他心頭一震,往事種種憶上心頭——所以她才一點都不像小孩!這麽說,九尾之戰、忍界大戰……難道說她是在已經預知了一切的情況下在戰鬥?包括……波風水門在十五年前會死於九尾大戰的事嗎?

——她是在知曉了一切的前提下愛上了我,甚至瞞住我壽命將終的事實?!

“咕——”雪白的鴿子在枝頭擔心地轉過小鴿腦袋來,安靜地歇著。

他漠然的心瞬間恢複激蕩無比的狀態,指尖連著心顫抖著,差點沒抓住了信紙而讓風吹走……

“……所以,能夠來到這個世界並遇見了你,實在是我莫大的幸運,也是偶然。說到這裏,水門,我得對你說聲‘抱歉’……”那信中語氣忽然一轉,他前一刻還沉浸在想要從字裏行間一覷真情的祈盼裏,然而卻失望在沒有後繼中,接著,卻又重新收拾了心情,繼續關注下去,不舍那人的片言隻字——追憶,也許會成為未來的全部。

接下來洋洋灑灑的篇章,伊藤碧隻是在敘述一件令他頗為震動的事兒:關於漩渦奇奈,關於他們兩人“本該有的,卻被搶了的”姻緣。

伊藤碧話裏話外都隻有抱歉之意,隻是說自己覺得對不起奇奈,隻是在那字裏行間隱晦地一遍又一遍在強調一個“真理”:姻緣全憑一個“緣”字,有時誤打誤撞,說不得緣分就被打亂了,隻是當局者迷,懵然不知罷了。

金發少年的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隻在看到其中一句話的時候,才略略舒展了開:“……可是抱歉了水門,就算是對不起奇奈,我也不後悔把你搶了過來,再來一遍我還是那樣做!……”唇角處也不知不覺間微微翹起。

“……水門,就聊到這吧,你我之間既已過去,就不必追念。重生的意思你懂吧?我都放下過前塵了,你也不必糾結於往事,就算是此刻你身邊伴著嬌妻愛侶,一同來緬懷緬懷我這個故人,也沒什麽值得羞愧的。你既然重生了,尋找全新的生命意義和愛情本就理所當然,你那麽聰明的人,當然沒必要笨到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對不對?還是棵發不出新芽,連枝幹都早枯萎掉了的死樹呢!嗬嗬,我不也懶得認你嗎……”

“還說呢,你這自私的混蛋,居然敢把我當白癡一樣一直瞞著,還居然叫我‘鳴人’!”他帶笑帶淚,帶嗔帶怨。

“……啊,對了!那個……名字的事,嗬嗬,對不起啦!看在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是你,也不是故意的……那個,就原諒我吧……哈哈哈……”他忽然“噗嗤”一聲,被伊藤碧書信中的那份小心翼翼、做小伏低樣逗笑了,笑得眼睛一閃一閃得,漾出幾滴水花來,不禁抬手抹了抹,甚至嗔怪地小聲道了句:“算你還知道不妥!不過,一輩子別想我原諒!”他自說自話著,沒察覺早就已是一臉懷念眷戀神情地道:“給咱們兒子留的名字!我怎麽會用?”

伊藤碧像是早料到了般,繼續書道:“……名字的事,叫什麽你自己隨意就是了。天水集團的事也是一樣,差不多就成了,不必因為顧慮我而一輩子束縛在那。還是那句話,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走你自己的路就好。不過,念在舊情的份上,幫我找好繼任者!不然我可不饒你哦!最後,如果,在你看這封信的時候,對我還剩那麽點眷戀的話,就去找水無月白吧,如果你已是兒孫繞膝老頭子一個的話,就算了……別了,水門。”

全篇完結,信是以一種全然輕鬆的口吻在寫的,幾乎就沒有一句話傾訴愛意。

“白?”他坐在花叢中,湛藍如星空的眸中一閃,忽然有些落寞地宛然一笑,輕輕地道,“我答應你,如果有一天,當我遇上一個更好的女孩子,我就忘了你,放下過去曾經的一切。”

雪鴿咕嚕聞言,小小的鴿頭驀地朝少年偏了偏:“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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