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題萬裏
少年飽含酸澀的話令她驟然清醒,眼神恢複到清明的那刻,伊藤碧脫離了他的接觸。左手蓋著還隱隱發抖的右手,她平靜地望著波風鳴人,道:“難為你找到這裏,不過我欠你的已經還清,你要見我也已經見到,如果你有什麽為難的事需要我幫忙的話,就請現在說吧,能夠做到的,念在舊情上我能幫忙,隻是從今以後,我不希望再參與到你的生命中,也希望你不要再纏著找我!”
“……”波風鳴人默不作聲,也麵無表情,至少完全無法從那張臉上看見他在聽到伊藤碧的那番話後是何心情,他隻是死死地盯著那個從進門開始,就似乎一個勁地要離開自己三步以上的女子,目光逼人,半晌才道,“我說過,我要去前線。”
“那就不該在這裏浪費時間。”伊藤碧的話有些針鋒相對。
“嗬。”少年緊繃著的麵容忽然綻開一笑,道,“對於會時空忍術,又足跡曾踏遍忍界的大名鼎鼎‘冷玉公子’而言,有什麽更快捷的途徑比得過前來找她?”
“那好吧,我幫忙。”幾乎是立刻,伊藤碧應下,“把你的苦無給我。”她把手伸向他,本是為了索要苦無,波風鳴人卻把手遞給了她。
手心傳來的熱度灼人,白皙的手掌中,特有忍者標記的薄繭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波風鳴人固執地抓住那隻手,仿佛想要抓住某些留戀的往昔一般,固執地、靜靜地隻看對麵的人。
好酸、好澀……那種苦澀的味道,自發自覺地停留在口,直衝上鼻腔、眼眶,衝得他張不開眼去。
“看著我、好好地看著我的眼睛,在那之前,讓我確認一下,你的的確確是伊藤碧本人呐?”
他湛藍色的眼睛盛滿了哀怨,她碧綠的眼瞳驀地一眨,滿是驚訝——一覽無餘。
“碧大人,屬下是……”
門外,突然傳來聲音,伊藤碧自屋內緊繃的氣氛中回神,連忙高喝一聲,製止住那人要進門的步伐:“不準進來,有什麽事待會再談!”
說著她隨手一揮,兩道鮮亮的結界立刻張開在門口。
“……!”
屋外,那名忍者被室內不同尋常的聲響驚到,步伐一驚的瞬間差點就搶門而入,張著的口翕合了幾次,也仿佛要呼喚些什麽,卻最終,也許是因為被平素裏敬畏感鎮住,終於停留在門前一線,靜靜站立等待,而什麽後繼的舉動都沒再進行下去。
“隔音結界。”室內光芒一閃的瞬間,波風鳴人眼尖地瞅見其中一道是“隔音結界”的時候,連自己都沒察覺地唇角一撇,露出一絲笑容來。
難堪的心虛!伊藤碧兩頰緋紅地閃了神,為著自己適才不符身份的過分反應又羞又氣。
“冷靜、冷靜!你這是怎麽了?像個一戳就穿的笨蛋一樣……”她攥緊了雙手,緊張兮兮,冷不防垂著的腦袋旁忽然傳來書翻筆落夾雜了痛苦□□的聲音,肩上也緊跟著壓下了一個沉重的分量。
人體的溫度火燙地傳來,波風水門手按著腦袋,痛苦地蹙緊了眉,似乎難忍劇烈疼痛,毫不受力地靠在伊藤碧身上,筆直地朝地上墜去。
“鳴人!”伊藤碧大驚失色,連忙托住他,心慌意亂地問,“你怎麽了?你的頭怎麽了?很痛?很不舒服?”這,好像不太對呀,剛剛看過了,他的身體應該沒有大礙才是……她又驚又急、又惱又疑……無法確定波風鳴人是否真的生病,更加害怕他是真的有重大隱疾而自己一時不察。
“唉。”就在伊藤碧對著波風鳴人抓著她痛苦不迭的臉龐正不知所措的時候,一聲清冽的歎息在室內回蕩開。牆壁上,最先波風鳴人感應到扭曲氣旋的地方,一圈一圈,妍麗複雜的圖符忽然轉動著散開,當表麵掩飾的幻象消除之後,空白的牆麵上忽然浮出了兩尺見寬的小門一扇。
那扇門朝內開啟,一個清麗的身影一閃,波風鳴人立刻就覺得整個人頓時陷入了如水織就的溫柔舒坦無比的一張網裏。
而他,竟一瞬間真仿佛身陷入了水中,窒息著,透不過氣來!
耳邊似乎有女子對剛才那位“伊藤碧”夢幻的囑咐,隻言片聲、接收到了,卻全沒進到心裏……頭好疼,快要炸裂了般得疼!也不知那人施了什麽魔法,自火燒火燎的喉口被撬開、注入了甘泉一線之後,頭疼欲裂之勢漸漸緩解……
“好美……”靜在咫尺的容顏裏,他注視著那一線朦朧的墨綠色,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緩緩醒來。
頭頂處,圓形的攢花青帳?
湛藍的雙目在迷迷糊糊瞧清了陌生的環境之後,猛然睜開!波風鳴人一坐起身,詫異地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大床之上。
他像聞見了什麽,鼻頭聳了聳,直覺一股如蘭清香竄入鼻中,頓感一個激靈,通體舒暢。
宜人的所在,像是什麽人睡覺的地方,波風鳴人眼睛一轉,四下尋找,在裝有繡花窗簾的窗口前尋著了一個站立的人影。
“醒了?”那身影的主人轉過身來,正麵一張清冷美麗的麵孔現出的時候,波風鳴人登時激動無比,雙目直貪婪地盯著那張麵、那個人看:“這裏是哪?”
“我的臥室。”
“誒?”他臉一紅,“那、那、那我睡的是、是……?”支支吾吾。
見女子輕輕點頭,少年如被火炙了屁股,一躍而起,連鞋都來不及穿。
最上等地毯的綿軟觸覺從腳心傳來,波風鳴人自從一躍而起的時候察覺到自己身穿睡衣的時候,暫時就再也顧不上什麽地毯和鞋子的事了。
“啊,我的衣服呢?”
“就在床頭放著。”
“床頭?”波風鳴人順著她的指示望去,可不是?自己的衣褲果然都疊得整整齊齊在床頭櫃上擺著呢。
“那、那我這身是?”他愣愣地拽著衣擺,傻傻怔怔望向伊藤碧,“喂,該不會是你、你……咕!”咽了口唾沫。
後者卻全然沒有他那般驚慌失措樣,站那動也沒動,連神情都沒變換上一下,十分平靜地道:“是我換的又有什麽大不了?這個世上,除了一個人外,我從沒將其他人當男人看過。”
轟!
天雷地雷,欲哭無淚!
於是破天荒地頭一次,波風鳴人做了一個自己在下一刻回想立馬就覺得異常丟臉的舉動:唰得一下跳上床去,如同被欺負了的大姑娘一名嘩啦一下拉起被子兜頭罩住了身子,還在被窩裏臉紅得直冒泡——啊,她到底是什麽人,是不是女人呀!!!!!!!
青色的帳幔因為某人的緣故而輕輕飄舞,伊藤碧瞅著這一幕,右眉微挑,但全部的表情也僅限於此了。
“你到底是為什麽來這裏的?還要不要起來了?”
聲音隔著被子傳了過來。
“咦?”偷偷鑽出個腦袋。
皺眉:“害羞什麽,小時候又不是見得少了!男人的身子不就那樣,你長得又不稀奇。”
“啵”得一下,波風鳴人的臉直燒燒紅到了脖子根,他人也因為羞惱到了極點重新一蹦坐起,忘了剛剛尷尬難堪心情:“喂喂,你居然說起‘男人的身子’、‘男人的身子’!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他雙手誇張做著動作,心火莫名:“那是不是說、是不是說除了我之外,你還看過別的男人?啊!”波風鳴人說到激動處,一蹦躂站在了床上,雙手仰天抱住了腦袋亂叫:“你該不會亂來到還親過別的男人吧哈?!!(喂喂,真是佩服他聯想、歪題的能力了!)”
伊藤碧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以無比淡定的表情“堅定”地點了點頭:“嗯。”
轟!
波風鳴人卻不淡定了,他隻覺岩漿爆發、地獄破門,一股無名氣浪嗖嗖嗖自腳底心頃刻直竄上腦門——“嗖”一下竄到伊藤碧麵前,一副就要揪著她的領子斥責“迷途小女孩”一番的痛心疾首樣!
可惜,卻被輕鬆躲過“鹹魚手”。
“關你什麽事!你究竟是來幹什麽的?再說些無關廢話的話,前線的戰鬥都要結束了。”
“誒?”迷糊到差點就爆的人一愣,被伊藤碧的後一句話提醒了忽然冷靜,“對了,現在是什麽時候,我睡了多久?咦,對了,我怎麽會睡著的?啊……好像是頭疼?”湛藍的雙目也瞬間恢複清明,不再糾結於某些莫名的事。
“3小時14分。”
還好還好!波風鳴人拍著胸膛,籲了口氣。
他這一回神上,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極為迅速的速度竄回床頭取了自家衣裳,躍上了床,然後,望著伊藤碧眨巴眨巴眼睛,臉又紅了起來,之後便以極為快速的動作在帳幔內布起隱形結界——立刻,偌大的床上景致被完全遮擋,變作白茫茫一片。
“原來是怕我偷看?有意思。”窗前,連伊藤碧見了那如同偷腥般的“偷偷摸摸”怪相都忍不住在波風鳴人看不見的地方輕輕一笑。
殊不知,少年卻怕她術法高超而留了一手,設下的隻是外頭看不見裏麵、裏麵卻能望見外頭的單邊隱形結界,又恰好,那一笑就偏偏落在了他的眼中。
“哇!”波風鳴人穿衣的手一頓,對結界那邊少女不同於尋常的一幕頗為著迷。
“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到時候,光榮再見呐!”金發的少年豪情萬丈地宣誓,不需伊藤碧特別說明,他已然在醒來的那刻,就感覺到了忍界的某處,多出了自己想要的坐標。
沒有更多的話語,就仿佛這一趟果然如他自己所說那樣,是在“腳的自發帶領”下,就隻為來見她一麵就走。
“啊,對了!”波風鳴人已經站到門口,正準備結印離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忽地又睜開眼,望著伊藤碧,粲然一笑,“差點忘了說,過去這些年一直受你照顧,謝謝你!”他雙目如星海,仿佛要傳遞出全部的心意般看著少女,驀地卻又突兀地放開右手,舉起食指輕輕在自己的上唇處一抹,頗有深意地望著伊藤碧,無比開懷地笑著道:“我終於記起來了,同曉之不死二人組戰鬥時的那次,那個夢幻轉身的瞬間……多謝你的‘治療’!”
金色的身影消失了,在那瞬間,伊藤碧的臉色變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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