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四)
“哦。”波風鳴人呆呆答著,偷偷瞧他側影,忽然竟覺著似乎有種說不出的孤寂從那人身上流泄而出,將一片天地都染得單薄無光了。他一孩子,心思單純,黑天獨火之下,在那一瞬間自自然然就想著:這人說不定也同他自己從前一樣,孤孤單單的,深夜了無家可回,隻能一個人在這裏宿在冷風野地。
其實兩人所在並非當真是什麽荒郊野外,木葉軍事重地,村子附近又哪裏會容普通人隨意露宿?如若真有人能隨意潛入露宿的話,隻怕至少是有能通天之能之輩,何況還是大燃了篝火,同他這樣一個人柱力堂堂皇皇在一起?
隻是波風鳴人不過六歲,不明世務,他心思簡單,無論如何想不到這些上,再加上幼年孤苦記憶深刻心中。他此刻自己已“找著了”哥哥,見別人還是孤單,心中憐意一起,妄自就覺得那黑鬥篷人十分可憐,同病相憐中一時竟忘了身邊這人之前可是能輕而易舉就馴服了“龐然大物”,並且讓他自己一見之下就嚇暈了的人,眼盯那人側麵,卻是視若無睹,心神早飛,隻顧去發怔發愣了。
夜半一陣冷風卷過來,其時既然入冬,又已入夜,被那冷風一襲,波風鳴人身上便有些扛不住,不自覺哆嗦了一下,雙手環臂,上下牙直磕地抖了抖。
他這邊正冷著,隻聽一陣衣物展開的輕響,身上立時便罩下了件大衣服來,黑夜中也未及看清是什麽顏色樣式,隻覺著渾身上下被包起,身上漸漸暖和起來,牙齒也漸漸不再打顫。
“謝謝你,大叔。”波風鳴人感激地看那黑鬥篷人一眼,道。
“不必。”沙啞生硬的聲音遲疑了會,回道,那黑鬥篷男手底下將幾根枯樹枝丟進火裏,將一叢火弄得更熱更旺。
陣陣熱氣撲麵,波風鳴人感覺到雙頰生熱,心中暖烘烘得很是舒服,不自禁膽子大了大,伸長了些頭去打量。
但見那人帶著麵具,整張臉連眼睛都遮住,模樣自然看不見;他全身兜頭被件極大的黑鬥篷罩住,隻有一雙手腳露在外麵,又坐著,他一小孩雖然覺著很高大,但也瞧不分明那人身形究係如何,之所以叫那黑鬥篷人“大叔”全是憑得聽覺。
黑鬥篷男說話不多,聲音沙啞,語氣生冷疏遠。
旁人說話聲音沙啞者,也多隻是聽起來顯得粗獷,較為難聽罷了,他則不同,開口說話的聲音聽上去如沙礫般咯著人心,而且十分低沉,配合上那獨有的生硬語調,竟會令聽者有一種心猛地下沉,沉至寒冰窖底般的絕望刺痛之感。
故此波風鳴人在第一次聽見時才會那般大反應。
不過習慣過後,雖說仍有些不舒服,波風鳴人心中同病相憐之意已生,一個小孩子家的竟然大了膽靠近那人身邊坐了,更是起了想要陪他一陪的心思。
“怎麽,你還不走?”黑鬥篷男突然道,麵孔明明沒轉向他,孩提期的波風鳴人卻在那一刻莫名地覺得有道光自那人雙目中射出,直打在他的身上,不自覺便瑟縮了一下,卻是仍不肯就走。
“我想陪陪大叔……嘿嘿。”波風鳴人傻笑道。
聞言那黑鬥篷男終於轉過頭來,一張帶著麵具的貓臉正對著男孩,致使他不自禁地又瑟縮了一下。
黑鬥篷男子道:“你明明怕我,為何又要留下來陪我?”他語調始終一平如水,不起半點波瀾,即便此刻在詢問於人疑惑不解之處,沙啞嗓音也不給人半點驚訝感覺。不過這一點上他的確有些不解,尤其不明白男孩一見自己下為何會嚇到昏迷。
波風鳴人聽他如此說,連忙大擺著手分辯道:“沒有沒有!你一點都不可怕!!是……是……”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道:“是我剛剛看錯了……嘿嘿……”說著傻笑著撫上了一頭短金發,慚愧不已——剛剛他快嚇破膽,是以將人麵上那“毫無表情”的麵具看做了蒼白僵青鬼臉一張!如今想來,年幼的小家夥隻覺得丟臉極了——他可是將來要做火影的人呐,怎麽竟然犯了這樣低級的錯誤……
“嗯?”波風鳴人突然一驚,撓頭發的小手正要放下,不期然被一隻手握住!他隻覺手腕處渾被一片冰涼包繞,當即蹙了下小眉頭,卻沒有掙紮著抽手。
“別動!”握住波風鳴人小手腕的正是這身旁著麵具黑鬥篷之人,那張“白慘慘”的“僵臉”也正麵貼近於他。那一刻上,明明被麵具隔著,小家夥卻覺著對麵人的呼吸都快噴到了自己臉上。
麵具後究竟是怎樣表情,波風鳴人無法感知,湛藍色的瞳仁滴溜溜轉著望望自己麵頰上正輕輕上撫的手一隻,然後不時瞟那麵具一眼,好奇此刻那後邊的究竟是怎樣一種目光?
“唉……不是你。”
低沉的歎息飄蕩在空中,黑鬥篷人自出現始,說過的話不超十句。隻是之前都是十分平淡的語氣,仿佛心中早就一平如水、寧靜淡泊得似這天地間隻怕已無一樣事能打動他般,那份曆盡滄桑後的沉澱而出的沉痛打動了波風鳴人稚嫩的心,不禁為男子而痛、而憐。
而剛剛這兩句雖十分輕微,卻是隱隱有了情緒波動,略帶激動、略帶失望。
波風鳴人單純的心思裏自然是厘不清這許多複雜情緒的,但不知是天性粗中帶細,在這類事上比較敏感還是因為觸動了心中不同源卻同悲的記憶,瞧著那側影,他立刻就感受到了那股子濃厚的沉痛,也跟著難過了起來。一時自傷自艾得,既為了自己,也為那人。
波風鳴人這邊心緒不寧,替別人傷心,黑鬥篷人卻似渾然不覺,沒一刻便用冷硬依舊的語氣催促小家夥離開,而那人自己也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小家夥一驚,連忙收拾了情緒爬起,問道。
“我該走了。”黑鬥篷男道。
“咦?”也許是消息突然,波風鳴人像是大吃了一驚,忙趁人還沒走之前追問道,“你要走?那……那我還能見到你嗎?”聽聲極為不舍。
“……”黑鬥篷男子默然。
“啊!”波風鳴人忽然又叫了出來,一驚一乍地道,“對了,是你救了我對吧,我還沒謝謝你!”瞧他遲鈍得,直到現在才記起來,忙道謝道:“謝謝你救了我,大叔!咦?”
小人兒話說一半,突然頓下,燦金的小腦袋左轉右轉地四下打量,像是要找尋什麽。
“你在找什麽?”黑鬥篷人問。
“咦,剛剛、剛剛那大家夥呢?”波風鳴人還在四下裏張望,隻是月夜下,借助月光、火光,隻有一片空曠,除了草木,還有他倆之外,哪裏又還看到其它異物了?
“大家夥?”黑鬥篷人道。
“嗯嗯。”波風鳴人初時尚有些畏懼之態,也不知是否終究沒看見那“可怕之物”,漸漸越來越鎮定自如起來,此刻正手腳比劃了要解釋什麽,“就是……就是那個那麽大——”他雙手圈圓自前方向外掄,想來是希望能形容那物之大:“就是那個很聽你話的家夥……”
“哦,你是說蒼羽……”
“啊!”黑鬥篷人話未說完,小家夥突得又是一乍,揪了自己的袖子、領口像小狗一樣地又嗅又聞,還在自己的小臉上抹來抹去地看——是否粘了何物?
總之年幼的波風鳴人左動右動得沒一刻安分上,黑鬥篷人倒不急著走了,隻默不作聲地在對麵靜靜看他稀奇古怪地動個一刻不停,既不抱怨、也無不耐煩,當然,黑鬥篷人臉上會有何表情卻是因為被麵具遮了而看不見的了。
“咦——咦……?”小家夥大惑不解地撓撓頭望望天,皺了小臉、翹了貓胡說著稀裏糊塗、不著邊際的話,“不對呀……怎麽沒有?嗯……難道說我剛是在做夢?”
小家夥奇怪個不停之際,那黑鬥篷人突然開了口:“你身上、臉上的血跡被我用小水遁術洗掉了……”
“呃?”藍眼迷糊。
“……然後用了風屬性查克拉將衣服吹幹。”像是知道男孩疑惑著,並且都疑惑些什麽似的,不等對方開口,已繼續道完。
波風鳴人聽得半懂不懂地隻“哦哦”點頭:好像這個人的意思是先用水幫我洗幹淨了衣裳……然後用風吹幹了?
他腦袋一歪,疑惑得厲害——可以做到嗎……那我的衣服是不是被脫下來過?
“啊,大叔!”波風鳴人精神一振,叫道,“你能不能教我那什麽水盾、風什麽的……我的身上喲,因為修煉老是會沾上泥巴,要是能一下子弄幹淨的話就好了!”他雙目直放光地盯著黑鬥篷男,期待興奮得早忘了今夜已昏了兩次的驚險遭遇。
黑鬥篷人緩緩搖了搖頭道:“你不懂忍術,暫時學不會的。”
“耶?”已經數不清是今夜的第幾次了金發男孩蔫了般垂下頭去,不過沒一會上,又唰得一下抬了起來。他自幼孤苦,常受人冷眼,因此養成了一股子倔強堅強的癖性兒。故此總是沮喪、傷心過一會,就又抹幹了眼淚盡量笑到開懷,別人越鄙視於他、都覺得他要做火影是癡人說夢、天方夜譚的話,他就偏要去做,能力不夠就用努力去補!
你可以說他傻、一根筋。但這的確養成了波風鳴人逆境積極求存、絕不輕易放棄的可貴品質。
忍術!他剛剛說忍術哎!
課堂上確實有教過些許,可惜他頭腦教別人遲鈍上了半拍,沒能記住“水遁”這樣的“遙遠”、抽象的概念,但“忍術”卻還是知道的。
波風鳴人慢上一拍反應過來後,滿心激動地求道:“你……你能不能教我忍術?!”他實在是太激動了,激動到聲音直打顫。旁人聽了隻怕會認為是男孩遇到了什麽厲害無比的忍者,又或者是至少百年難得一遇的機緣,但波風鳴人先時迫切地想要波風白石教自己,是因為以為自己也像宇智波佐助一樣有個很厲害很厲害的哥哥而自豪,並非真就覺著非要求懇個厲害忍者樣人在課下教授於自己。
此刻他如此激動倒是有些奇怪上了,小家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對這樣一個暗夜裏結識的陌生人“一見如故”得,隻想賴著人,舍不得那人走。
“……還有,還有那什麽‘蒼蠅’的……去哪了……”他越說越激動上,再不覺這聲音低沉的人,還有剛剛那龐然大物有多可怕。
“蒼蠅?”黑鬥篷人暗自皺了皺眉,正想解釋的時候,一隻雪白的影子疾衝而來,振翅咕咕而叫:“咕——出現了!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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