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

嗚——

風聲響在當空,淒淒涼涼地吹。被吹得傾斜在屋頂的大樹,樹枝顫動著,刮著窗戶一下一下得響。

“真像在哭泣。”宇智波熾眼神一黯,道,抬眼瞅了瞅身旁安靜的少女。

“戰爭就快蔓延到這裏了,所以讓村子裏的人早就撤完了。”伊藤碧道。

“忍者的鐵則,說是不能夠侵擾平民,事實上即便是在日常,也時常會有平民被卷入任務中犧牲的狀況。更別說是這種大規模的忍界大戰中了。”宇智波熾站在空落落的村口,道,眼神有些厭怨。

伊藤碧平靜地道:“就算沒有忍者,也會有武士之類的人挑起戰爭、釀成犧牲……你也不必有太多感觸。戰爭、犧牲、爭鬥……至少在我們這一輩、還有下輩、下下輩……隻怕都沒有辦法消滅。”

宇智波熾聽了那異常平靜的話,忍不住望了她一眼:沒錯是這樣,戰爭、甚至是爭鬥什麽的,從人還存在的世界看去,似乎永遠都沒有完結的終點,他的感慨仿佛是對既定現實的無謂感慨一般而毫無可佩可讚之處,不值得深究。

但……

他的雙目注視著少女,稍微帶上了凝重——從古至今,如這般致力於惠益於民,並能在大範圍內真正實現了的人,卻又有多少?

第四次忍界大戰之前,宇智波熾對天水集團的概念隻局限於一個跨越了各國的大公司的運作而已。可以說直到戰爭發起的那一刻,他都未能料到,麵前的這少女,居然會令天水集團直接參與到戰爭的救助之中!

身份的保密呢?作為全忍界最大最顯眼企業的低調態度呢?各方各麵的考量下,最有利的自然是獨善其身,就算要搏得惠民的口碑,最多也不過是派人稍做協助即可。

戰時的鼎力相助,暴露了太多的實力,在戰後換得的除了回報之外,隻怕是還會有相應的風險伴隨而生。

宇智波熾十分清楚:天水集團的經營還在運轉,但於很多地方,尤其是前線相接處,目的早已不是牟利,而在於流通商品,便利於民,除大量的免費贈送措施外,還要承擔著也許下一刻就將被戰爭波及而致使人員同物資損傷的危險。

也因此,決定了今年的年度一會上,不僅財務方麵,還有一項重要的議題要被慎而又慎地提出。

“我等建議,是否立刻將涉戰區的生意暫停,並撤出全部人員?”

亮堂的大廳內,交接之聲不絕於耳,在四長老的提議之後更是達到了噪雜的音量。究竟是“留”是“撤”,這本就是盤旋在天水集團內部而爭執激烈的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

“不行!”左一位千手祈樹正襟危坐,雙目凜凜地否決道,“要留在前線幫助那些沒有戰鬥能力的平民們轉移撤離的決定,是社長定下的,不可改變!”

“可是天水集團隻是商業機構,又不是慈善組織。”總督火之國境內商務的分社長千手連根亦起身道,“如今我部的員工已經是犧牲了四人、還有三人並‘巡天’分社職員全員失蹤,生死不明,至於財務損失更是不計其數。天水集團難道不隻是一個單純牟利的商業機構而已?真的有必要繼續再這麽付出重大代價下去嗎?”在商言商,時隔十六年後,“天水社”再非當初木葉那除一族利益之外,凡事隻以木葉為重,為了所謂的忍村榮譽可以不計一切代價的千手一族,商人的日常事務使得他們開始逐漸養成了冷靜分析,一切以利益為重的習慣。何況這次,全忍界對決的戰爭並非隻同木葉生死相關,而且救助的對象還隻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平民”罷了!

可見某些人的骨子裏還是沒拋棄掉身為忍者的習慣。

千手連根的話立刻又引起一陣陣思量同考慮,雖則忌憚於大長老的威名而不敢高聲附和,還是能聽得到人心的浮動。

“一間臨街小吃店,都知道需得日日開門營業,否則得話,一旦客人三兩次吃了閉門羹後,就會另尋他家。”千手祈樹不算高聲的發言,引得眾人立時肅靜,“天水集團能夠在短短十數年間一舉成為忍界第一大企業,各位以為是什麽原因?”他眼掃了一遍眾人,繼續緩緩而道:“是因為我們的財力雄厚?人才輩出?因為在座各人都是忍界拔尖的、數一數二的人才?”他語氣倏忽加重,凡被其眼神掃到諸人有那麽兩個資質尚淺之輩先是還頗浮傲色,待到回過神來後卻都漸漸加入到其他人的行列中,謙慚地低下頭。

在座的無不是商界、忍界的精英,但若論到數一數二?自得承認之輩就未免太不明分寸,太得意忘形了!

千手祈樹見再無人悄聲交頭接耳,輕咳了一聲後才繼續道:“不管諸位是否意識到,但,天水集團下屬分社的每一次出現,都將是當地人的一次和平的希望!就連其他的商人們,都認為天水集團在哪一處建立分社,就意味著哪一處開始禁絕盜匪、曾現太平景象。雖然迄今為止,出於各方掣肘,我們天水集團在忍界覆蓋的範圍還十分之不足,還需繼續努力,但大家都需要記住:在這個動亂的忍者時代,人民對於我天水集團的向往,對於我天水集團庇護下和平的希望,才是我們最大的優勢!”

千手祈樹再次環視眾人,注視著四長老、千手連根道:“犧牲了幾名下屬,我深表悲切,天水集團會記住他們的貢獻並安頓好他們的家人。但現在,我要請大家在衡量得失的時候首先去想想,在那最前線,受益於我們集團的那些人們的感激心情!春生,你來說說看。”

千手祈樹的示意,他身後的一名紫發少女立刻行了一禮,上前一步,開始向在座各位講述那些生死一線的種種感動。

從混亂世界到相對和平,近百年來,忍界因為忍村的出現、各大忍村的建立而逐漸達到一種戰力上的平衡。這種戰力上的平衡,在一定程度上維持住了忍界的相對和平,但也偶爾會有各國、各忍村利益衝突的時代,這些利益衝突疊加起來,就有可能會形成破壞極大的各個忍界大戰時期。

迄今為止,總共四次的忍界大戰,令到忍界大陸烽煙四起,嚴格意義來說戰爭、動亂——這一時期的主流於忍界曆史上可是從未斷過。

忍村固然被折騰個夠嗆,忍者犧牲人數數以萬千。但最受其害的果然還是一幹平民們。隻是那些殺紅了眼、每時每刻絞盡腦汁要為了“忍村榮譽”同對手較量的忍者們,誰都沒有重視過或是無暇顧及於那些邊緣的“慘況”!

如今想來,仿佛在最初的最初,伊藤碧就已經預計到了這之後的狀況般,天水集團安插人員似乎總是間商間忍。回想起來,宇智波熾不得不佩服她當初暗暗埋下那以備不測的伏筆——看來,這個自己眼前的女子,似乎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忍者在這個忍界大陸上的優勢,並無時無刻不對此加以利用,即使是在迷惑得她的對手、下屬們都已然忘記的時候。

寒風凜凜,蕭瑟黯然。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眼中的伊藤碧開始變成了一個喜怒不形於色,抑或者說是完全沒有表情波動的少女。刹那間,宇智波熾忽然驚汗——在那時光的飛躍中,不知何時,他同眼前這少女之間的距離竟變得如此之遠起來——遠的,完全看不清對方的思想了!

“這裏就是最後一處了。”伊藤碧道,“熾,看了這些地方,你有什麽想法?”

宇智波熾沉默有時,才道:“我總覺著,隻要你再繼續努力下去,忍界真正和平的夢想不會遠。”

“……!”心頭稍稍的一驚,這些年來,隨著權力、能力的不斷提升,伊藤碧是明白的,加諸於她身上的期待也都在一點點變大,但“忍界的和平”,卻依舊是個過大的頭銜,讓她隻覺得不是光芒萬丈,而是沉重萬分。

她撇開臉去,低了頭,第一次灰暗了些神情,低聲道:“對不起,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

“…………!”

此時此刻,天水社“最高首領”基本到齊的集團內部會議上,一片無聲的嘩然。好半晌,這些個素日裏處變不驚的忍者們居然全部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剛三長老才提議:時值如此多事之秋,希望社長大人親自出來主持工作。千手祈樹就公布了一個足以令天水集團上下震動的消息:“社長一職已經換人,森之印已然交付。”

若非千手祈樹是本社最有資望而又淡泊名利的第一大長老,換個人來公布得話隻怕會是立刻就被認為是別有用心。

饒是如此,此時此刻,也無那不被震驚住之人。

…………

宇智波熾自然也不例外。

“為什麽!”但見他詫異無地,瞪大了眼,張大著嘴衝伊藤碧吼道,千萬別告訴他是什麽淡泊名利、不屑於天水集團社長一職的鬼話!如果伊藤碧是那種做事半途而廢,甚至什麽因為所謂的家庭緣故而“退居二線”的人——何況她還沒有——那她也就絕不配曾經擁有過那麽多忍界名家名人們的欽佩,縱然在不知名的情況下!

然而,此刻的焦急不解同之後的絕望相比起來,卻又好上了太多。

“我……已經不剩多少時間了。”

銀色的天地下,伊藤碧的話就猶如這天地間最寒的一絲風,直接吹進了黑發青年的骨子裏。

……

“是誰?”沒有追問,沒有安慰,宇智波熾在又一次的沉默後開口問道,“繼任者?”臉看向遠方。

曾經有傳言說自己一族在現世“最後一個幸存者”宇智波佐助將會是社長培養的下一任候選繼承人。

但至少發生在現在這一時刻,宇智波熾還不信。且不說宇智波佐助現下是忍界傳聞的叛忍,甚至於最近還犯下了襲殺木葉駐留忍者——“根”之首領團藏的大罪,無可能於短時之內以正麵形象在眾人麵前公開亮相。就算是宇智波佐助一直“循規蹈矩”,至少眼下的天水集團最高領導位,還斷輪不到他一個“外人”來擔當!

雖說現在存在的是“天水社”而非千手一族,但很明顯,在六大長老(對應的就是天水集團的各大董事)之中占據了四位的千手一族的分量是不容忽視的。何況伊藤碧本人隻怕也還無法容忍,或者說是會提防宇智波一族由“客座”變“主席”的過分“侵入”。那麽,紛紛傳說的關於宇智波佐助會繼承天水集團的傳言,至少他認為,就絕不可能會是事實!

“見麵你就知道了。”

宇智波熾感覺頭疼萬分,總覺得眼前迷迷蒙蒙的,什麽都看不清:似乎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所謂的長年裏來精心培養的弟子——宇智波佐助就成了一個叛忍,忍界公敵;之後是忍界大戰爆發,還沒恍過神來之際,這回輪到伊藤碧,似乎又要消失了!

他仿佛一個遠處山巒上觀景的人,盡管拚命地睜大了眼,也阻止不了天邊那海市蜃樓的美景一瞬間消亡!因而無力而無助。

不,不對!曆來謹慎沉默的少年忽然狠狠地甩了甩腦袋,皺起眉頭來,隻覺得這一切都是個夢,吼道:“你在說胡話吧!你不是醫療忍者麽?怎麽會這麽輕易就說什麽絕症?”

“嗬嗬,沒聽說過善醫者不自醫的話嗎?”

伊藤碧的話太過雲淡風輕,以至於宇智波熾心頭惴惴,隱隱得內心卻堅決不信——不對,不會是就這麽簡單!他在察言觀色,可惜對方始終麵沉如水,不露絲毫端倪。

“所以,作為最後的請求,熾,你一定會答應我的吧?”

碧瞳相望,北地刮麵生疼的風雪中,宇智波熾心生恍惚——這些年他都隻在外地奔波,漂泊不定。誰料想如今才回不久,故人相見之際就預示著即將分離,便在那一刻,他禁不住因為自己曾經的“任性”、曾經沾沾自喜的“不願受拘束”而悔恨無以。

但,卻已然太遲——時光不會倒流,等到想要正麵曾經的朋友,關懷曾經的友人們的時刻,朋友卻將離他而去……

“我知道了。”宇智波熾抬起堅定的目光,最後的最後,這便是他僅能給的承諾和幫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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