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扶搖被淩空掠過的一道劍光嚇得渾身僵硬。

她是個實打實的書生, 一出生就跟筆墨詩書睡在一處,別說殺人,殺雞都沒見過。

當殺手們左揮右斬一刀將愣神的車夫砍到在地時, 她才對著再次襲過來的刀光有了反應。

月扶搖腳步不穩的迅速後退兩步, 刀光卻迎麵而上比她的速度更快, 千鈞一發之際,是阿策飛身而起, 一腳踹飛了猶自濺血的長刀。

那是來不及逃開的車夫的血。

“小意……”根本沒有恐懼的時間, 月扶搖徹底反應過來, 她不會武功,湊的太近隻能是累贅,連累別人照看。左右快速的看了幾眼, 趁著阿策吸引了別人的注意力,退出了包圍圈子。

阿策的手中沒有武器,他折斷了一個殺手的腕骨, 搶了他的刀。

目光中不見任何驚懼,反而隱隱透著一絲興奮。

他其實不會用刀, 但出門沒帶武器,隻能算聊勝於無。

溫折玉在一旁時刻關注著他,見他嘴角抿笑, 像是隻被關了許久乍然出籠的狼犬, 對著獵物蠢蠢欲動, 隻能撫著額頭唉聲歎氣。

“留幾個活口。”溫折玉壓著嗓子囑托。

“好。”阿策笑得眯起了眼,軟糯糯的應了一聲, 接著渾身氣勢驟然大變, 如同突然間騰空而起, 攜卷著烈焰的火鳳, 朝著人群直直的衝撞而去。

在冀北王府的這段時間也好,月府備嫁的時間也好,他都是壓抑著本性,裝作單純無害的模樣,實在是憋了太久了。

骨子裏的暴戾因子化成一縷縷寒霜,墜在阿策精致的眉眼上,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冷硬又霸氣。

月扶搖手指顫巍巍的扶在一旁的樹幹上,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形如鬼魅的男子是他平日裏看著乖巧可愛的弟弟。

她無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溫折玉被阿策搶了先,滿身功夫沒有用武之地,又不敢上去搶他的風頭。索性刷的將扇子搖開了,瀟灑的退到一邊,用胳膊肘抵了月扶搖的肩膀:“好看嗎?”

月扶搖麵露疑惑:“什麽?”

“翩若驚鴻,矯若遊龍,阿策的身手,便是女人,也沒幾個能比得上他的。這幕後指使真是舍不得下血本,請這十幾個打手,還不夠他鬆範筋骨的。唉……”溫折玉扇子搖的愜意,在本就冰冷的冬日裏帶起陣陣刺骨的寒風。

月扶搖被凍的一個哆嗦,不動聲色的離她遠了一些:“單知道阿策功夫好,隻是……”

隻是聽得再多,終不如親眼看見來的震撼。

“他這樣也好,總不會被人隨隨便便欺負了去。”月扶搖感歎道。

溫折玉笑了笑,沒說阿策這副身手,是一次次從死人堆裏爬出來方才得到的。

不一會兒,地上兵器散亂,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的屍首。沒有哀嚎呼痛的人,阿策下手一向敏捷狠辣,招招動的都是致命點,還沒等對方覺出痛苦,就已經丟了性命。

隻留了個看起來像是頭目的囫圇人。

阿策將刀傾注內力一掌拍飛,鋒利的刀尖穿著那人的腋下,將其訂在了地上。

他意猶未盡的呼了一口氣,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腳步輕快,眉眼彎彎的朝著溫折玉走了過來。

阿策眉峰輕輕抬了一下,邀功似的示意溫折玉去看:“玉姐姐……你要的活口。”

溫折玉眸間帶笑,獎勵的朝著阿策的臉頰親了一口:“厲害……”

月扶搖臉撇向一側,後悔自個兒不該跟他們湊在一起。

冀北王府。

江搖跟個無頭蒼蠅似的,在房間裏不停的走動,他的臉上肌肉僵硬,肉眼可見的緊張。

大腦裏也是一片混亂。

至今仍不明白,自己怎的就一時衝動,去尋了殺手刺殺溫折玉了呢。

江搖緊張的攥緊了手帕,緊咬的牙關裏泄露出了一聲咒罵。不該怪他心狠,隻怪這礙眼的東西擋了他阮兒的路。

隻要她死了……這冀北王的位子,隻能是阮兒的。

幾十年的籌劃,不就是為了今日嗎?謹小慎微的在這王府裏關了這麽久,要是最後還是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那他活著還有個什麽意思。

但是……都已經過了這麽久了,怎麽還沒有溫折玉的消息傳過來。

“吱呀……”

門開了。

江搖身子猛地一顫,回過頭去。

是嘟著嘴不高興的江晏走了進來。

“小舅舅……”

江搖腦袋裏亂成了一圈亂麻,還不忘擠出一抹勉強的笑來:“晏兒,怎麽了,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還不是阮姐姐,小舅舅,我覺得他好像不喜歡我,總是對我冷著個臉。怎麽辦啊。”江晏搖著江搖的胳膊,如往常一樣的撒著嬌。

江搖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哄他:“乖孩子,你們青梅竹馬,阿阮自然是喜歡你的。”

這話說的敷衍,江晏不高興的撇了撇嘴。

他還欲在說,忽然有人推開了房間,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是江搖的貼身仆役。

“主君,京兆府來人了,王女讓您,讓您出去……”

江搖急問:“可知道是什麽事?”

那奴役搖搖頭:“隻說是跟郡王殿下有關,具體什麽事,奴才不知。”

江搖心裏像是揣了隻兔子,砰砰亂跳。難道是溫折玉出事了,被京兆府的人發覺,過來報喪來了?他不敢想其他的原因,害怕一旦坐實,就要跌到萬劫不複的境地。

江搖狠命的攥了攥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朝著外麵走去。而江晏心裏納罕,也跟著跟了上去。

江搖剛走到院子裏,還沒等看清來人是誰,就聽到一聲厲喝:“抓起來!”

他頓時軟了半邊身子。

……

冀北王在第一時間入了皇宮,求見女帝。此時女帝正在君後的那裏陪著小憩,聽說是冀北王來了,微微皺了皺眉。

君後肖璨臉上帶著盈盈的笑意,用指腹在女帝的太陽穴上輕輕的按壓著,力道適中,本是十分享受的時光,可惜被打斷了。

女帝的心情肉眼可見的不妙起來。

“陛下,冀北王少有進宮的時候,貿然求見,必然是大事。臣侍伺候您起來?”

“哼。”女帝扯了嘴角,冷冷一哼:“她能有什麽大事,一個小小的王府都弄不好,前日裏還要請封她那庶女,承襲親王爵位,簡直是昏了頭了。”

肖璨微怔,似是第一次聽說這事,手上的功夫慢了不少。他的眉眼也跟著低落了起來,悠悠的跟了一句:“是小縉福薄,走的早,連帶著玉姐兒都……”

話未說完,已是淚盈於眶,幾欲落下了。

肖璨年輕時便是個享譽京都的美人,如今年歲漸長,不但沒有美人遲暮的頹廢,反而更添得幾分成熟的風韻。尤其是前段時間,他的女兒趙雲寰被發配皇陵之後,他自請入佛堂,閉門不出,不知是不見日光的原因還是別的什麽,膚色愈發的嬌嫩,白潤,看著像是年輕了好幾歲。

趙雲寰皇陵救駕,差點人就沒了,女帝對父女本就有愧疚,聞言更是心疼:“別哭了,玉姐兒這不是還有我這個皇嬸給她做主嗎?你放心,之後親王之位,也算是跑不了她的。她這孩子,看起來不像個對政事感興趣的,這也無妨,日後,就做個富貴閑人就是。我大晉朝養的起。”

“陛下。”肖璨眼角紅的厲害,感動的撲進了她的懷裏。

溫香軟玉在懷,女帝沒忍住,拉著人好一頓溫存。

冀北王就這樣在宮門外吹著冬日裏的冷風等了半個下午,腦子被風一吹,確實也清醒了不少。可是,一想起京兆府說過,要按律查辦的話,又再一次堅定了信心。

“你說,你家那個侍君,意圖謀害郡王,如今,你要替那侍君求情?”女帝一個茶杯砸了下去:“溫千凝,你是昏了頭了,還是失了智?”

“陛下,皇姐……江搖他畢竟跟了我那麽多年,一直盡心盡力,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刺殺一事,隻怕是有人蓄意陷害,要不,要不就是誤會。他生性良善,萬萬做不出這等事來的。”冀北王跪在下首,情真意切的道。

“陷害?誰陷害?人是玉姐兒送的,京兆府審的,這兩廂你是不信任誰?”

自然是不相信溫折玉。

但是,當著暴怒的女帝的麵,她實在是不敢開口。

冀北王畏畏縮縮的耷拉著腦袋,來時的衝動被女帝的一把火給燒盡了。

“你啊你,實在是不成器。你可知,前幾日你的折子,我為何會給你駁回去?本想給你留幾分薄麵,日後再慢慢的跟你細談。但既然發生了這種事,我也不藏著掖著了。”女帝看了身側的宮人一眼,那宮人心領神會,躬了躬身退了下去。

冀北王茫然的看著她,不知道女帝在跟自己打什麽啞迷。

不多時,有人進來了,是京兆府的沈清越,帶著一個陌生的男子到了禦書房裏。那男子身上纏著一層層的鎖鏈,形容枯槁,沒什麽氣質,看著不像個大戶人家的人。

這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