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朝看似安穩如湖水的朝堂之下, 本就醞釀著看不清的波瀾,風雨欲來。隨著三皇女的歸京,更是如鼎沸之水, 徹底緊張了起來。

然而沒過多久, 三皇女府便傳來消息, 三皇女趙雲寰因傷到肺腑,命不久矣。無形之中, 失去了繼承大統的資格。

冀北王在乍然聽聞這個消息後, 一張臉由青變白, 由白變紅,火氣頓時就壓不住了。當時之所以選擇月家,考量最多的無非就是月家乃女帝的人, 這個婚事,有向女帝示好的意思在裏麵。而之所以跟女帝示好,就是因為三皇女即將歸京, 溫折玉與她是表姐妹,若三皇女真的有爭奪皇位之心, 又未成功的話,將來憑月府的關係,冀北王府也能從中轉圜一些。

沒想到, 這三皇女根本就沒有爭奪皇位的資格。

那溫折玉根本就沒有必要娶月如意那種來曆不明的, 寄養在月府的人。

憑白惹人笑話。

一時間, 冀北王有種說不出來的憋屈,但這事是她的主君江搖提的, 又是她硬要壓著溫折玉的腦袋讓人去求親, 隻能將不滿放在了還未過門的月如意身上。

若非他抱著攀高枝的心思, 事情絕不至於此。

但悔婚, 她倒也不敢。這月府,不能得罪。

於是,按理說該提前半年籌備婚期時,江搖因為肖縉的嫁妝與她置氣,硬說是病了,動彈不得,死活不願管這事,冀北王也就隨他去了。

她把這事交給了溫折玉。

左右是她的婚禮,冀北王府能出的聘禮就那麽多,全放在那裏了,隨她折騰去吧。

溫折玉聞言倒也高興,江搖不管也好,省的他從中動點小手腳,惹得她大婚時不痛快。

於是連接半年,溫折玉早出晚歸,緊鑼密鼓的籌備起婚禮的事宜,忙的團團轉。

還有三皇女那邊,時不時的找她議事,兩個人見麵的機會,無形之中少了許多。

阿策每日被他約束在屋裏,來來回回的就那麽幾個人來別院陪他說話,日子過得波瀾不驚的。感覺自個兒也跟那狐狸狗兒似的,被圈養起來了。

這日,溫折玉一出門,阿策命人取來紙筆,刷刷兩下飽蘸濃墨,畫出了一副圖來。

他剛要將其壓到梳妝台上,想起溫折玉之前的囑托,又收起來了。

是了,玉姐姐不讓他以畫留信。

雖然不知道原因是什麽,但阿策一向聽話,不能留畫,那便隻能留個人了。

“小挽……”阿策聲音清越,在屋裏喊。

小挽急忙進了門,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一道指影啪啪兩下打在他的胸口,然後他震驚的發現,自己竟然口不能言,亦無法動彈了。

阿策將人放在了椅子上,小挽眨著不知所措的眼睛看著他。

“小挽,若是一會兒玉姐姐回來,幫我給她傳個話,就說我去槿哥那看兩眼,傍晚就回來。”

小挽一聽,臉色微白,使勁的眨巴著眼睛。

意思很明顯:郡王可不讓您出門。

阿策視若未賭,自說自話,他換了一襲黑衣,輕紗覆麵,看來是早就準備好了。

“記得照顧好小白,我先走了。半個時辰之後,你這穴道就解開了,不必害怕。”

阿策說完,便推門而出。

適逢月扶搖攜夫郎來府裏找阿策,無意間便聽到了阿策偷跑出門的消息。

月扶搖目光一凝,往身側看去,與柳緋殊對視,兩個人均從彼此的眸裏看到了一絲緊張,她轉身欲走:“我將人分散出去,去尋他。”

“不必了。”匆匆趕來的溫折玉打斷了她,將前因後果從小挽的嘴裏仔仔細細的詢問過了,溫折玉鬆了一口氣:“隨他去吧。”

“那怎麽能行,他一個男子,萬一再向上次一樣,出什麽事……”月扶搖不滿的看著溫折玉,眉目間隱隱的聚著一團怒氣。

“月大人不必緊張。”溫折玉淡然一笑:“上次是因為阿策小產,身子虛弱,這兩日談神醫過來,說是調養的不錯,出門已經不成問題。隻是他從娘胎裏帶著氣血不足的毛病,還需時時刻刻的注意著些。可總不能長年累月的將他困在屋裏不讓出門吧。”

“為何不可?”月扶搖不高興的反問,柳緋殊微不可查的扯了扯她的袖口。

溫折玉果然也跟著不悅了起來:“月大人……你以為,阿策是個什麽樣的人?”

月扶搖的目光浮動了兩下。

溫折玉冷冷哼了兩下,但臉上的驕傲之色,溢於言表:“阿策他是馳騁四野的小狼崽子,可不是你以為的家貓。不必依附於我,依附於月家,他也能過的很好。月大人無需憂心。”

“郡王殿下誤會了,妻主他隻是擔憂小意的安危,沒有別的意思。”柳緋殊淺施一禮,柔柔的道。他語調讓人十分舒服,如春風拂麵,聽之愉悅。

溫折玉的臉色緩和了下來:“月大人,您先回吧。等阿策回來,我讓人往月府送個信。”

隻能如此了,月扶搖點了點頭。

月家人一走,溫折玉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小挽!!”

她喊道:“你再來說說,他是怎麽說的?混賬東西,說好不準出門,偏不聽,看等回來我怎麽收拾他。”

小挽:“……”

傍晚時分,果然見阿策失魂落魄的回來了。

溫折玉一聽就立刻往門口趕,正好在半路看到了人,她還沒等開口,阿策已經看到了她,一下子撲到了溫折玉的懷裏。

“玉姐姐……”

溫折玉心裏頭好不容易醞釀的那點火,一下子就被撲滅了。

阿策此時又恢複成了小白蓮的模樣,成了依賴她的菟絲花,柔軟而又可憐。他狹長的狐狸眼中蘊著一汪清澈見底的泉水,卷翹的睫毛上蹭著大顆大顆的霧水,便是有再大的氣,溫折玉也發不出來了。

“怎麽了?這是怎麽了?”溫折玉抱著可憐巴巴的小白蓮心疼不已:“誰欺負你了,玉姐姐給你把場子找回來。”

溫折玉明白沈清越妻夫是不可能的,莫不是路上碰到了什麽人。

阿策搖了搖頭,一副不願多說的表情。

溫折玉給小九使了個眼色,對手心領神會,立刻離開了。

“阿策不哭啊,哭起來可就不好看了。”溫折玉小心的給人擦著眼淚,柔聲細語的哄他。

阿策哭的鼻子都紅了,眼圈周圍也是跟上了一層胭脂似的,紅的厲害。

恐怕是路上就已經哭了一陣子了。

溫折玉不由的更加心疼,將人打橫抱起,抱回了屋裏,一邊給人擦臉,一邊好話跟不要錢似的,一籮筐的往外扔。

好不容易,將人給哄睡了。

很快的,小九也回來了,溫折玉將人扯到屋外,皺起了眉頭:“怎麽回事?”

“主子,沒別的事,沈大人說了,主君他跟她家夫郎先是出門去酒樓裏吃了飯,還聽了曲,又去霓裳羽衣閣跟玉清軒買了一堆的布匹,首飾,說說笑笑的就回來了。”

“難道是路上遇見了誰?”可阿策一向謹慎,他是穿著黑衣回來的,路上恐怕也沒走大路,而是沿著小徑翻牆而入。

能碰上誰呢。

不對,一個念頭一閃而過,溫折玉立刻抓住了它:“布匹,首飾?”

木槿是自鄉野出來的,一向節儉慣了,以前在清溪縣兩個人便是逛街,也是買那麽一件兩件。更不會去霓裳羽衣閣那種地方去。

阿策倒是有可能,但他對布匹一向興致缺缺,反而更喜歡成衣。

“買的是誰用的?”

“這倒不知。”小九搖頭。

“去霓裳羽衣閣打聽。”

很快的,小九從外麵回來了,正色道:“主子,是孩童的。沈家夫郎他,有孕了……”

原來如此。

溫折玉終於知道阿策的眼淚從何而來了,隻怕是想到了之前那個小產了的孩子。想到他在見到木槿的一刹那,可能就已經是傷心不已了,卻還要強裝笑顏,陪人逛街買小娃娃的東西,溫折玉立刻像被人扣住了咽喉,心疼的喘不過氣。

小阿策那麽喜歡那條叫小白的狗,隻怕也有這方麵的原因,權當做慰藉了吧。

溫折玉想了想,轉身去了談神醫那裏。

……

阿策睡得並不安穩,稍微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就醒轉了過來。他一睜眼,就感覺眼睛幹澀的厲害,有點腫痛,又輕輕的闔了上去。

下一刻,他感覺身邊有人在拉他的手腕。

阿策猛地睜了眼,是談神醫,在給他把脈。

談神醫見他醒了,朝他安撫的一笑,點了點頭,便將溫折玉扯到了一邊去。

“你說的那個問題,確實如此,我也實在是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

溫折玉給她遞了一個眼色,將人帶到了外麵。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這房間裏的聲音,根本就瞞不過阿策。

到了院子,溫折玉才敢流露出一絲著急的神色來:“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嗎?”

“我並不擅長此道,倒是我有一個小師弟,是專門鑽研男子生育問題,或許,他有辦法。”

溫折玉急道:“那人呢?人在哪裏?”

談神醫道:“他早已嫁作人夫,我們已多年不曾聯係了。不過,我可以試著去尋一尋他,若是可以,便將他請來王府。隻是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夫郎跟幼女,就要拜托你照顧了。”

溫折玉隻覺天降驚喜,忙不迭的點頭:“那便多謝談神醫了!”

作者有話說:

補更,今天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