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月扶搖風塵仆仆的在府門外下馬,順手將韁繩遞給小廝,眸子一亮, 大踏步的朝著柳緋殊走過去。

“日後不必在門外等我, 我回來的時辰本就不固定, 倒要累的你站在這裏多時,何苦來著?吃完飯了嗎?”

“吃了。”柳緋殊快速的迎了上去, 溫聲道:“我在家無事, 索性到門口站站, 吹幾縷涼風反倒覺得愜意,妻主吃了嗎?”

兩個人並排往府裏走,邊走邊說這話。

“宮裏的飯哪裏吃的飽, 陛下歸京了,聽說過幾日,三皇女也要回來。”朝堂上的事, 她從不避諱自家夫郎。

“三皇女?”柳緋殊一愣,想起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月如意訂親的事, 好像妻主說過,就是不想跟她牽扯上關係。

“三皇女乃當今君後之女,若非當初陛下力排眾議, 極力要立貴君生的皇女為太女, 那太女的位置, 非她莫屬。”

居然是這麽尷尬的身份。

柳緋殊經常聽月扶搖提起朝政,思路轉的很快。明眼人一看就知, 隨著她的回京, 京中局勢, 必然會有所變化。

“那如意的事?”

“謠言是從月府傳出來的。”月扶搖的話仿佛一個炸雷, 將柳緋殊瞬間震在了原地。他回過神來,立刻停了腳步,眉目間染上了一抹懼意,道:“妻主……是……是我管家不嚴。”

月扶搖搖搖頭,言簡意賅:“是月如意身邊出了問題。”

隻是不知道是他的小廝自作主張,還是察言觀色,順遂了主子的意思了。

“是我的錯,我這就去查。”柳緋殊轉身就要走。

“別急。”月扶搖無可奈何的拉住了柳緋殊的手,“夜這麽深,查什麽,明日再說。左右跑不了他。”

看到自家夫郎緊張的模樣,月扶搖哪裏還有不明白的。他自從接過管家權之後,一直小心翼翼就怕出任何的紕漏,惹來她或者祖母的不悅。順順遂遂的過了這麽久,這件事可以說是從他嫁進來之後,最嚴重得一起了。

怕他敏感多思,月扶搖很快轉移話題,裝作饒有興趣的樣子:“聽說,你今日救了個人?”

柳緋殊果然被他將思緒拉走了,定了定神,回道:“隻是去買藥回來的路上,遇到有人昏倒在轎子前,就順便帶回來了。”

月扶搖眉頭一皺,不能苟同他的行為:“送去醫館也就罷了,怎麽帶到家裏來了?”

“一開始是送了醫館,大夫說他是剛剛小產不久,再加上急火攻心,這才昏迷的。那人一直未醒,放在醫館不方便,就想著在家裏或許能照顧的好一些。妻主,我看他穿著,是個富貴人家的夫郎,應該不是壞人,等他醒過來,就派人去讓他家人來接他。你說如何?”

自家夫郎心地良善,便是隻螞蟻都舍不得踩的。月扶搖心裏明白,他本性如此,怎麽說也沒用,隻能任他去了。

若是那人一直賴著不走,她再介入不遲。

“好,都依你。”說完,果然見柳緋殊流露出了笑顏,月扶搖心裏一動。

自他生產完,兩個人再也沒有在一起過。

其實柳緋殊並非絕色之姿,但他勝就勝在飽讀詩書,氣質幹淨,給人的感覺與那輪清冷的月色灑下來的柔柔光影幾乎沒什麽差別。

月扶搖借著月色盯了人一會兒,隻覺得心裏癢癢的,有種想要跟人親近的衝動。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離廚房不遠的地方,月扶搖腦海裏還在幻想一會兒等到了房間怎麽跟柳緋殊開口,就見他一拍腦袋,輕輕的哎呀了一聲。

“怎麽了?”月扶搖納悶。

“給妻主燉的雞湯,差點忘了。我這就去盛。”柳緋殊急急忙忙的朝著廚房小跑而去。

月扶搖隻來得及抓住他一片衣袖的殘影:“別去……”

這種事,就不能交給下人來做嗎?誰要喝勞什子的雞湯。

……

柳緋殊記掛著月如意的事,次日一大早,就手軟腳軟的從**爬了起來。

他沒讓下人伺候,昨夜裏也不知是怎的了,月扶搖一直不依不饒的,不讓他睡。時而小意溫柔,時而強勢霸道的,弄得他雲裏霧裏的渾身都濕透了。如今腰間,胸前,後背都是羞臊死人的痕跡,柳緋殊臉皮本來就薄,哪裏好意思讓別人進來。

穿好衣服,柳緋殊帶人去了月如意的院子,卻意外的得知,月如意已經早早的去了祖母那裏。柳緋殊怕夜長夢多,還是指使人將他身邊的小廝拿了,送去柴房審問。

還沒審出什麽來,就聽說帶回府裏的那人醒了,於是又先去了客房。

他帶回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溫折玉遍尋不著的阿策。

阿策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性子,若是溫折玉在他身邊的時候還好一些,溫折玉一旦回府,他與小挽大眼瞪小眼,連點消遣都沒有,不免覺得難熬。

他想出去逛逛,偏小挽還要攔住他,理由無非就是身體虛弱,不能出去吹了涼風。

阿策心道,他哪裏就那麽嬌弱了。以前在蝶殺,受再重的傷,養不了多久不還是活蹦亂跳的,隻要注意出門帶點糖就是了。

小挽還是不允,隻說是溫折玉吩咐的。阿策無法,隻能作罷。

等到小挽一出門,阿策立刻跳窗走了。他倒也沒有別的地方去,就是想借著身手不錯,偷偷潛入王府,見溫折玉一麵罷了。

不成想,竟聽到了溫折玉訂親的消息。

阿策震驚之下,身體的反應比腦子快,渾渾噩噩的出了王府,行屍走肉似的走在大街上,任憑周遭的行人不停的從他身旁越過,忽然間眼前一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阿策在睡夢中也不安穩,視線所至,皆是一片刺目的紅。他夢到溫折玉高頭大馬,神采飛揚的帶著迎親的對於朝著他走來,可還沒等他有所行動,就從他身後走出一個身穿鳳冠霞帔的男子,施施然上了他的花轎。

眼看著花轎越走越遠,阿策立刻就急醒了。

他茫然的看著屋內的擺設,思緒慢慢的從夢中收攏了回來,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柳緋殊在下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他看到阿策醒了,臉上也顯而易見的喜色:“你醒了?”

“這是哪裏?”阿策頭痛欲裂,使勁的揉了揉眉心。

“這裏是月府,是我家主君救了你。”柳緋殊身邊的下人搶先道。

月府?月這個性並不常見……

“多謝,這裏是……月如意的府上?”

柳緋殊皺了皺眉,一般人說到月府,提的都是月池延或者是月扶搖的名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月如意的,難免覺得別扭。

“郎君認識我家弟弟?”柳緋殊呐罕道。

若他認識,那還真的是巧了。誰知道阿策臉色微微發白,語氣也十分冷硬,道:“不認識。”

柳緋殊對月如意與別人的恩怨不感興趣,說話間已經在床頭坐定了,情真意切的道:“郎君還是先躺下休息吧,這客房平日裏少有人來,環境優雅安靜,正好適合你用來調養身子。這男人家的小月子,可不是什麽小事,若是受涼見風,隻怕留下一輩子的病根。”

阿策猛地抬起頭來:“什麽小月子?”

“郎君不是剛剛小產不久?”柳緋殊疑惑道。

阿策臉色大變,身體猛地顫了顫,頓時明白了最近這段時間來,溫折玉與小挽的反常。

再聯係那日他腹痛難忍,昏迷的事……

阿策抖著嗓子道:“您能不能幫我,請個大夫過來。”說著手指顫抖的摸頭上的首飾,摸了半天,也沒摸到東西。

柳緋殊忙道:“郎君是在找你帶的頭飾嗎?我讓人給你摘了,放在桌子上了。”

柳緋殊心細,知道他是想要拿那些首飾當做診金,安慰他道:“月家有專門負責照看祖母的大夫,這個時間,應當是已經幫祖母診完脈了,你稍等,我讓人去請。”

“多謝……”

阿策少有跟人打交道的時候,因此並不擅長交際。尤其他剛剛得知溫折玉跟月如意訂親的情況下,被月家人撿了回去,更加覺得難堪,若非這人扔下個他小產的爆炸性的消息來,他根本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待。

趁著去請大夫的空檔,柳緋殊看著阿策一頭波浪似的黑發,問出了一見他時就壓在心底的疑惑:“小郎君勿怪,你長的這般出眾,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阿策失魂落魄的看著他,眼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

柳緋殊察言觀色的功夫了得,哪裏不知道此刻並不是詢問他的最佳時機。可這天生卷發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年齡看著也對的上,柳緋殊自然不想錯過。

“我是說……你在京都有親人嗎?需不需要我通知他來接你?”

阿策喃喃道:“我有家人,可我不知道,她還會不會要我……”

……有家人。

果然,天底下哪裏有那麽巧的事,妻主她辛辛苦苦的找了這麽多年的弟弟,始終沒有一點音訊。怎麽可能讓他一出門就撿到了。

“說的什麽傻話,既是親人,自然不會拋棄你的。你……”說話間,大夫掀了簾子進來了,柳緋殊的話戛然而止。

其實這一會兒的功夫,阿策心裏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了,畢竟溫折玉她們值得懷疑的地方太多了,早就讓他感覺到不尋常。

如今,便都能一一的對上了。

可惜,大夫帶來的消息遠不止於此。

“郎君身體損耗過重,這才導致小產。以您現在的體質,其實就算是再懷,也不容易留住,如今隻能先開個藥方留下,先按時吃著……”

就算再懷……也不一定留下。

玉姐姐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才跟人訂親的嗎?

是了,他身份卑微,本就進不了冀北王府。若是再懷不了孩子,難道還讓她絕後嗎?

阿策的手無意識的放在了小腹上,苦笑著勾了唇角:“不必了大夫,多謝您。月家主君,還請幫忙送一下大夫。”

柳緋殊看出他受了打擊,精神不濟,貼心的不再多待。“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好。”阿策勉強打起精神來:“多謝您了。”

其實他心裏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再在月府待下去了。

柳緋殊剛離開不多時,就聽見阿策所在的院子像是一滴水滴進了沸騰的油裏,忽然間炸裂開了。

吵鬧聲幾乎要將整個院子給掀了過去。

“姓柳的,你憑什麽動我的人。”月如意聲音極大,直接穿過門窗,進了阿策的屋子,讓他將兩人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這就是……玉姐姐訂親的小公子了吧。

月如意……

阿策揪緊了**的被單。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