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京都汀溪院。

華燈初上, 人聲鼎沸,小倌們一個個打扮的妝容精致,如穿花蝴蝶一般圍繞在一群穿金戴銀的女人中間, 笑容嫵媚動人, 時不時有人被拉進懷裏, 嬌喘連連,更是刺激的女人們爆發出一聲聲y詞浪語。

而在二樓的房間裏, 也是處處充斥著脂粉的香氣, 跟曖昧的氣氛。這裏有七八個風格迥異的年輕男子, 分別陪在不同的女人身邊,熱情如火的往人身上貼,有的甚至已經坐到了女人的大腿上, 唇對唇的給她們喂起了酒。

坐在正中的女子一襲華麗的衣裙,渾身珠釵環佩,氣質不俗, 一看就是身居高位的權貴人家的子女。

奇怪的是,她的身邊竟是空無一人的, 懶懶散散的搖著一把玉骨扇,看戲似的自斟自飲。

偶有那不長眼力勁的小倌往前湊時,就會被她皺著眉頭, 拿折扇抵著胸膛按回去:“坐遠點, 擦的什麽粉這是, 熏的老娘頭疼。”

“哈哈哈,郡王殿下, 看來是這庸脂俗粉, 入不了您的眼呐。您放心, 小的早就聽說了您跟汀溪院的風清公子乃是知己, 已經提前給您約好了,如今想必已經梳洗打扮停當了。”說話的乃是大晉禮部郎中陳思茗,隻見她滿臉堆笑的朝著那女人不停的哈著腰,順便給意圖湊到人跟前的小倌使了個眼色。

“還不快去看看,請風清公子趕緊過來。”

她人本是隻是一個從六品的官職,放在偌大的京都簡直微不足道,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竟然會結識了冀北王府家的大小姐。

據說這冀北王府的大小姐溫折玉剛出生時,正是其外祖肖家最為受寵,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際,於是當即被封為了寧安郡王。後來雖然慢慢的肖家勢弱了,但這郡王的封號卻從未取消。

身份尊貴,與她仍舊是天壤之別。

如此,怎不能不用心巴結著。

“不用了,我今日來,隻是與幾個大人喝酒閑聊交了朋友而已。這男人嘛……”

說話間,門被推開了。

打頭的自然就是陳思茗嘴裏的汀溪閣的頭牌,風清了。

眉目疏朗,麵如冠玉,一身內斂的書卷氣,不像是個脂粉堆裏出來的買笑人,倒像是權貴人家精心培養出來的小公子。

他明顯是精心的打扮過了,衣服首飾都是成套的,看著是霓裳羽衣閣的風格,簡單而又不失雅致,看著就讓人心生親近。

溫折玉無奈的將目光投到了門口。

她跟風清已有一年多未見,確實有點好奇他變成了什麽樣子。

隻一眼,溫折玉手裏的酒杯骨碌碌的滾到了地上。

周邊的人討好的笑了起來,“風清公子,還不快過來,陪我們郡王。您不來,我們郡王可是食不知味,酒都難以下咽呢。”

溫折玉臉色瞬間慘白,不敢置信的看著風清——身後的幾個小倌之一。

此人長身玉立,比之風清還要高上半頭。容貌昳麗非常,穿的卻極是素雅,形成強烈的反差。狹長的狐狸眼正似笑非笑的盯著溫折玉,不是阿策……又是誰。

他……他……他怎麽會在這裏。

溫折玉背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偏偏那幾個跟陳思茗一起來的女人不長眼的還要火上澆油:“郡王大人,還有幾個您也瞅瞅,俱是汀溪閣的新人,個個長的不俗。你看看,可有喜歡的,可讓他一同伺候。”

“對對對,左擁右抱,方才快意啊哈哈。”

“郡王快選一個吧。”

溫折玉感覺渾身發冷,果然見阿策嘴角雖然微微勾著笑,眼裏卻跟藏了冷刀子似的,嗖嗖的往她身上丟,不由的緊張的話都發起抖來:“這……這倒也不必,我這……並非貪圖美色之人,還是都退下去吧。”

“哈哈哈,郡王這是怎的,怎的還推辭起來了,莫不是連風清公子都看不上了。風清,還不速來陪郡王喝一杯……”

“真不用,嗬嗬。”

“郡王,您……您不要我伺候了麽?”風清沒想到溫折玉會推辭,鼻尖一酸,眼中立刻已經含了淚,肉眼可見的傷心,上前走了兩步,習慣性的要往溫折玉的懷裏坐。

“別動……我我我……我要他。”溫折玉咽了咽口水,猛地一隻手指向了阿策。

其實在阿策進來之時,早有人一眼盯上了他,身姿綽約,我見猶憐。一襲白衫素衣雪月般的人物,竟是比風清還要讓人驚豔三分。

隻是溫折玉在,大家不好多話,隻等著溫折玉在選了風清後,說不得會對別人不屑一顧,不會再選了。讓他們鑽個空子。

沒想到女人看美人的眼光果然都是一樣的,溫折玉也是一眼就相中了他。

“你叫什麽名字,還愣著做什麽,還不跟風清公子一起過去伺候郡王殿下。”陳思茗見阿策紋絲不動,不滿意的提醒道。

他爹的,就你有眼力勁是吧。

能不能左一句風清,右一句風清的,現在是個人也看出她跟著風清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了。

當初風清初到汀溪閣的時候,確實跟過她一段時間,可這……是能在阿策麵前說的嗎?

沒見這小白蓮如今的眼眶,已經隱隱有發紅的趨勢了麽。

“郡王大人……”阿策乖巧的往前有了兩步,眉眼微微下垂,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無意間竟然將風清擠在了一旁。

隻見他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含笑遞到了溫折玉的嘴邊。“阿策……敬你一杯,今日裏就讓阿策一人來伺候您如何,絕不會令您失望的。”

“你……”風清震驚的看著這個剛來的,他之前連見都沒見過的小倌,沒想到他竟然會當著自己的麵,光明正大的跟自己搶人。

可他來汀溪閣之前,也是官家子,隻是家裏犯了事充了賤籍,身上自有一副傲骨在,可做不出跟人搶客人的事來。

即使那客人是原本青睞於他的,他也暗地裏喜歡了很久的人。

風清抿著唇,將目光期盼的投到了溫折玉的身上,希望她能嚴厲的拒絕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新人。

可惜,溫折玉此刻根本沒有心思注意風清的心情,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阿策的身上。

聽他一字一頓的喊郡王大人,便知這是生了氣,又聽他強調要一個人伺候,連忙點頭:“好好好,就留他一人,其餘的,先下去吧。”

其他人魚貫而出。

風清不甘心的立在原地,委屈的看著溫折玉:“殿下,您不是為了……我……來的嗎?”

阿策的目光一冷,涼涼的笑了。

“不過臨時被陳大人邀請來閑聊幾句罷了,哪裏想到陳大人特意請了你,咳咳……你……你先下去吧,這裏不用那麽多人伺候……”

溫折玉頭皮發麻,盯著一旁的壓力努力的解釋。

風清一聽,知道自個這是徹底沒戲了,不甘心的紅了眼,偷偷瞪了阿策一眼,咬牙退了下去。

眾人看這架勢也不敢多說什麽,隻等風清走後才笑著讚歎起溫折玉選人的眼光來。

“郡王殿下不愧是花叢老手,這小倌一看就是顆蒙塵明珠啊,若是好好打扮了推出去,在京都的名氣決不會比風清差的。”

“是是是,殿下的目光自然是極好的,比我等可強多了。”

溫折玉幹巴巴的笑著應了,心裏叫苦不迭:“來來來,吃菜,喝酒,別光說話。”

快住嘴吧你們這群混賬東西。

這邊的阿策已經輕車熟路的坐上了溫折玉的大腿,身體偎進了她的的懷裏,溫折玉沒有接他的酒,他便將酒含進了嘴裏,雙手摟著對方的脖頸,將微涼的嘴唇送了上去。

這小東西,竟然在人前這般大膽……

阿策眼睛輕闔,卷翹的睫毛快速的顫抖著,嘴唇微微鼓起,瓷白的小臉上帶著一絲少見的風情,是介於阿策與鴆羽之間的一種奇怪的感覺。

溫折玉心裏跟著顫了顫,沒有忍住,攬住他的腰微微俯身。

唇瓣相接,兩個人的心裏均發出了一聲妥帖的喟歎,阿策猛地睜開了眼睛,瞳孔收縮了一下。

溫折玉見他要躲,立刻收手將他的細腰箍緊了,往懷裏又帶了帶,示威的看了他一眼。

阿策忽的悶哼了一聲,唇色有一點點發白,微微皺了眉頭。

溫折玉嚇了一跳,急聲貼在他的耳邊小聲道:“怎麽了?碰到傷口了?”

“與你無關。”阿策抽了抽鼻子,沒好氣的低聲回了。

就在這時,又有人笑著朝溫折玉開了口:“哈哈哈,這小倌倒是看著比風清公子知情識趣多了,看把我們郡王迷的,有這等手段,怎麽之前咱們沒有聽過公子的名聲啊,可是新來的?”

關你屁事,就你話多。溫折玉偷偷在心裏腹誹。

阿策乖巧的往溫折玉的懷裏靠了靠,看了她一眼,柔柔的回道:“阿策本不是汀溪閣的人,之前在的地方偏遠,大人們自然是不知道的。之前,阿策……被一個負心薄幸,殺千刀的女人贖過身,原以為此生有望能過正常人的生活,沒想到……卻又慘遭拋棄。那人初時不過是看阿策有幾分美色,日子久了,便膩了,丟下阿策一個人,逍遙快活去了。阿策無法,這才來了汀溪閣,撿起了老本行。”

原來如此……

眾人皆是尷尬的笑著,畢竟在花樓這種地方,跟這些小倌哪個不是逢場作戲。就算是偶有贖身的發生,也是跟阿策說的一樣,玩玩而已,時間久了,便也膩了。

阿策這樣說,便向一個巴掌似的,打在了眾人臉上,若不是礙於溫折玉的顏麵,早就翻臉了。

可他們不能翻。

因為負心薄幸,殺千刀的溫折玉正在訕笑著哄人:“怎會有這樣的人,小美人可是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