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柔弱的男子,還是個美人,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在你麵前哭,試問,哪個女子能夠不為所動。

尤其像溫折玉這種追求聲色的人。

無論是對方清潤如玉帶著點嬌氣的嗓音,還是垂眸時極近完美無瑕的側臉,都深深地撞進了她的心口裏去。

溫折玉笑了:“誰說我跟他們是一夥的。”

阿策猛地抬頭,軟軟的問:“你不是嗎?”

溫折玉故作高深的搖了搖手裏的扇子,不等她裝模作樣的顯擺完,阿策已經匆忙的往前爬了幾步,跪在她的麵前,急道:“大人……我沒有殺人,您救救我……”

溫折玉彎下腰,調笑道:“救你,有什麽好處嗎?”

“……我真的不想死。”阿策期期艾艾的看著她,忽然眸光浮動,好似明白了什麽,臉頰一白。

過了半晌,才好似下定決心一般:“大人救我……我,我就是大人的人了。”

說完怕她拒絕,又急急的追加了幾句:“我是清倌,還是完璧之身。大人若是哪天厭了我,便將我發賣了去。我心裏也隻會感激大人,絕不敢有任何怨懟。”

溫折玉一愣,天地良心,她原可真沒想到這招。但毫無疑問,阿策一說完,她……狠狠的心動了。

清溪縣不同於京城,難得碰見這麽對她胃口的人。在京城的時候,畫舫勾欄院裏的美人,隨她挑隨她選。

但來了這裏逛了幾天,就連能讓她願意多看上幾眼的人,都沒有。

若是能有這麽個可心的人兒,放在身邊,豈不快活。

這小白蓮花說的對,等她回京城的時候,給他好好的安頓個去處就是了。

保他衣食無憂的渡過下半生,怎麽著,不比在微羽閣那種地方,辛苦討生活來的安穩。

溫折玉勾唇一笑,低頭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小可憐,不自覺地又覺得順眼了許多,嗯,這種低眉順目的男子,向來是她的心頭好。

“你若是當真無辜,大人自會保你無恙。”溫折玉帶著扳指的拇指摩挲在他的下巴上,淺淺的嚐著手感,果然如想象中一樣,光滑細膩。

她惡意的臉側捏了一下,雪白的肌膚上立刻出現了一個紅印。

阿策仰著腦袋看著他,鴉睫抖得飛快,漆黑的眸子裏染上了一絲無措跟懵懂,眼尾的部分很快被熱氣熏紅了。

溫折玉艱難的咽了咽口水。

這種無形中顯露出來的無辜與單純,與特意偽裝的風情相比,更為撩人。

“說說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吧。”溫折玉站起身,清咳了一聲。

阿策乖巧的複述起那晚的事情來。

他認得馮嬰,這幾個月來,馮嬰經常來微羽閣,隻是點的不是他,而是閣裏的頭牌,一個叫棲棲的紅倌。他來的晚,跟棲棲關係不是很熟,所以對他們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

本來那晚他是去了琴師那裏學琴,誰知道回來晚了,一推門,就是一地的鮮血。還沒等出聲,封黛就闖進來了,非說他是凶手,要把他捉拿歸案。

他一害怕,當即跑了。

後來的事溫折玉也都知道了。

這小白蓮能提供的信息也太少了點,溫折玉直覺他沒有說出全部,於是問道:“你跟封黛有什麽過節?”

阿策臉色微變,雙手的手指絞在了一起,吞吞吐吐的解釋:“她……她喜歡我,想讓我伺候,我……我拒絕了。”

“為什麽拒絕?”

“爹爹……爹爹不讓……她以為是我的問題。”

溫折玉明白了,像阿策這樣的品貌,那老鴇自然要留著,待價而沽,怎麽可能會讓人隨隨便便的糟蹋了去。

那封黛既不舍得花錢,又想跟美人親近,被拒絕了就假公濟私把他推了出去。

當真沒品。

不過這阿策的話,也不能全信。故作單純的黑蓮花,她也見過不少,這事關乎性命,誰知道他會扯出什麽謊來。

“哦?爹爹不讓?爹爹若是讓的話,你便同意了?”溫折玉挑了挑眉,漂亮的桃花眼裏藏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不是的!”阿策急忙抬頭,想要解釋,張了張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急的臉都漲紅了。

溫折玉笑了,不甚在意的摸了摸阿策的臉蛋:“別怕,大人跟你開玩笑的。”

阿策的目光被她手上纏著的白布條吸引了去,跟隻做錯了事情的小貓似的,往後縮了縮脖子。

是他撓的傷口,浸了汙水化了膿,沈清越小題大做,尋來大夫給她包的。

“別看了,不妨事。”她笑著擺了擺手,轉了身道:“安心在這裏,等我的消息吧。”

“大人……”阿策拉住了她沒受傷的那隻手。“這裏有老鼠,我怕……您快點來接我……”

他的聲音軟的不像話,溫折玉的心,瞬間也跟著軟了。

對於小白蓮以前的事情,溫折玉確實不太在意。在她的觀念裏,隻要人是個清白之身就好。畢竟是勾欄院裏出來的人,他曲意逢迎,自個兒逢場作戲,誰也不比誰好到哪去。

隻要他足夠漂亮,足夠乖,她就能開開心心的養著他。至於其他的,她不會當真,更不會放在心上。

回到縣衙之後,沈清越已經等候多時了,溫折玉簡單的跟沈清越說了下情況,當然其中跳過了她跟阿策的約定,商議道:“要不我們先去微羽閣看一眼?”

沈清越深以為然。

“但是馮府,還是要去。馮冉不讓我們看屍體,恰恰說明了她心虛。這屍體上,一定大有文章。”

“不如晚上,我們去探一探?”溫折玉出主意。

四目相對,兩個人達成了共識。

微羽閣。

因為昨夜發生了命案,微羽閣裏人心惶惶,以前白日裏也會有前天晚上歇下的客人在閣裏吃飯或者拉著小倌調情,但今天卻跑的一個人都沒有了。

小倌們各個房門緊閉,弄的整個微羽閣十分的蕭條。

那老鴇一聽是衙門的人來了,表現的十分熱情,將兩個人帶到了馮嬰死去的那個房間裏。

兩人一推開房門,就聞到一陣陣的血腥味。

溫折玉疑惑:“這房間,怎麽沒有打掃?”

她跟沈清越來之前,都已經做好了白跑一趟的準備。畢竟馮嬰是被割了脖子,血肯定流的不少,這微羽閣是做生意的地方,按理說如果沒有人特意叮囑,是不會留著這麽晦氣的東西的。

“兩位大人,你們也別怪我留個心眼。這馮小姐是死在了我們微羽閣,可我們這裏的郎君們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怎麽可能會製服得了她呀。你們二話不說,就把阿策給抓了去,我這當爹爹的,心疼呀。我尋思著,萬一大人們還要再查呢。留下這凶案現場,說不定就能還我們家阿策一個清白。”

老鴇甩著熏著香粉的手帕,捂著鼻子道。

溫折玉看他這個樣子,也幫不上什麽忙,便讓他下去了。

阿策的房間布置的非常簡單,溫折玉之前來過這裏,知道這裏的房間構造幾乎都是差不多的。隻是他的東西明顯的比其他的人都要少很多。

溫折玉隨便翻了幾下,意外的居然從枕頭底下翻出來一本書來——是幼童啟蒙時學的《三字經》。

至於其他的東西,就沒有了。溫折玉隨手翻了翻他的妝奩,抽屜裏隻有幾條褪了色的布帶,一點首飾都沒有。

想起他那天晚上威脅人用的木簪,溫折玉在心裏大呼離譜。

那該不會是他唯一的首飾了吧。

“阿窈,看這裏。”沈清越在窗邊摸了片刻,喊了一聲。

見溫折玉不為所動,無奈的又喊了她一句:“沈窈!”

“啊……哦……”溫折玉急忙兩步走上前去,乍然聽沈清越叫她的化名,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溫折玉一過來,也跟著注意到了窗上的印記:“是個鞋印……這窗戶通上外街,很明顯是有人殺了人,直接從窗口跳走了。”

溫折玉轉過身來:“還有這裏,你有沒有注意到,這血跡有些不對。”

沈清越點點頭:“看你一直在翻人小倌的東西,還以為你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這裏。看來,你也看出來了……”

“我那不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的細節嗎?”溫折玉隨口回完,繼續指著地上的血跡道:“這血跡,太多了。而且範圍也不太對。你看,看形狀,馮嬰倒下的時候應該是這樣躺的,那她的脖子就在這裏。這邊的血跡就是喉嚨裏出來的。可是,這幾個地方的呢。”

“這幾灘……馮嬰身上一定還有其他的傷口!”沈清越下了斷定。

“阿策說過,這馮嬰最近常來這裏,找一個叫棲棲的。”

兩個人從阿策的房間裏出來,溫折玉接下來又去找了老鴇,去了棲棲所在的地方。

她到的時候,這個小紅倌還正躺在**一個人默默流眼淚,被老鴇陰陽怪氣的咒罵了一句,唯唯諾諾的起來了。

溫折玉暗暗搖頭,這個叫棲棲的,跟阿策比起來,可是差的遠了。許是在青樓裏待的久了,身上沾滿了不多數風塵男子都有的諂媚氣,像是塊被磨完了棱棱角角的石頭,讓她提不起興致來。

果然還是那種剛剛從湖水裏探出花枝的小嬌花更有魅力。

溫折玉在座位上坐下了,態度溫和的跟小倌提了幾個問題。

她很擅長跟男子交流,以前在京都的時候,是個男的就會被他哄的團團轉。花言巧語順手拈來,反正也不用負什麽責任。

果然沒說上幾句話,那小倌便被她的溫柔體貼破了心房,帕子按在眼睛上邊哭邊說起了馮嬰的事。

他跟馮嬰確實是知己,已經有很多年了。在他眼裏,馮嬰是個實誠的讀書人,身上還帶著讀書人特有的酸腐氣,愛鑽牛角尖,也愛較真。

但無論如何,對他還是好的。

既不會看輕他,床第上也很是溫柔。

溫折玉被迫聽了一籮筐馮嬰的好話,很久以後才慢慢進入正題。

“馮嬰是個書呆子,平日裏除了家裏跟私塾,也就偶爾會來這裏了。隻是最近幾個月,也不知怎的,她私塾也不去了,也不回家,日日在這裏喝悶酒。喝完後還又哭又鬧的,有的時候還罵人。”

“罵誰?”溫折玉追問。

“罵……”棲棲停頓了一下,鴉睫低垂:“罵的是她娘,縣丞大人。說她助紂為虐……好像是她覺得縣丞大人,做錯了什麽事,母女兩個失合了,馮女君她便來借酒消愁。”

原來如此。

溫折玉隨手抓起折扇搖了兩下,漫不經心的問:“你對阿策……了解多少?”

“阿策……”棲棲抬眸,關切的回問:“大人,阿策他不會殺人的。”

“此話怎講。”

“他們兩個都不認識……做什麽要去殺她呢。”棲棲沉默了片刻,“阿策他是爹爹從外地買來的,也是個身世可憐的孩子。聽說是因為親爹死了,後來娶的這個爹爹,平日裏對他非打即罵的,這次又趁著他娘親出門,給悄悄賣到了這裏來。”

他歎了口氣,繼續道:“來的時候身上都是被藤條抽的血印子,瘦的皮包骨頭,樓裏的爹爹以為他活不成了,不想要。還是我勸著把他留下了。他一來就生了場大病,爹爹怕砸到手裏,請大夫給看了看。大夫說啊,小小年紀,底子傷了,不是個長久的命數。所以一養好身子,爹爹便催著學習討好客人的手段,想著趁人還在,好好的撈上一筆。”

“這一次你們把他抓走,爹爹可氣壞了。天天在樓裏砸東西罵人。”

說到這裏,小倌可能是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不好意思的住了嘴。抬眸卻發現眼前的貴人,居然還在認真的聽。他沒忍住,又補了幾句。

“大人,你們可要明察秋毫,不能冤枉了好人啊……阿策他,真的是個乖巧的好孩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