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她?

阿策似是被這幾個字燙了一下,瞳孔驟然一縮,如水的眸子裏**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然後緩緩的用濃密的眼睫遮了下去。

他垂著眸,按在溫折玉肩膀上的力道明顯減輕了。“我……我沒想過……”

溫折玉其實一說完就後悔了,既不能娶他,何必說這種話徒惹人傷心呢。不過,阿策的回答,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轉念一想,卻又了然。

恐怕不是沒想過,是不敢想……

溫折玉在心裏歎了口氣,默默的回頭,摸著阿策失落的臉頰:“姓徐的看見你,可有找你麻煩?”

“沒有,隻是遠遠的看了一眼。他跟他新婚的妻主在一起,看著挺開心的,沒空來找我麻煩。”

“嗯……那就好。”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溫折玉能夠感覺出來,阿策始終有點心不在焉的,她心裏明白這是戳到了小白蓮的痛處了,心裏打定了主意,待明日裏還是想個法子,哄哄他吧。

小白蓮對衣服首飾的興趣都不大,溫折玉想到他枕頭底下塞的麥芽糖,頓時有了主意。

第二日放工之後,溫折玉掂量了掂量荷包裏的幾個銀錢,再次悠悠的歎了口氣。

阿策啊……

明明累的渾身酸痛,但隻要一想到家裏那朵還在等著她的小蓮花,溫折玉的嘴角竟不由自主泄露了一絲的笑意。

一旁的工友見她這樣哪裏還有不明白的,用衣袖摸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推了她一把:“丫頭,這是想自家夫郎了?”

溫折玉這幾天已經跟渡口跟她一樣常來做零活的工友們認識了個七七八八,聞言也不扭捏,爽朗的笑道:“想給他買點東西,隻是……不知道買些什麽?”

“是銀錢不夠吧。”那女子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看著她不停的掂量銀錢的手。

溫折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女子姓孫,年紀比溫折玉要大上半旬,據說農閑的時候都會來這渡口找活幹,門路子很廣,對這渡口經常路過的幾戶商船也算是了解。她既然開了口,溫折玉倒也願意跟她多搭幾句話,看能不能尋點線索出來。

果然,這孫家姐兒神神秘秘的看了看周圍,湊近了她:“我這有個活兒,是個老主顧,給的錢多,活也輕鬆,就是有一點兒,不是熟人介紹的不要,嘴巴還要嚴。你來不來?”

溫折玉喜不自勝:“來……孫姐,您要多少?”

“你七我三。”

“可以……”

“那今晚子時,你到這裏來。”

溫折玉無有不應,千恩萬謝的朝著孫家姐兒拱手,又拿出幾枚銅板塞進對方的手裏:“孫姐莫嫌棄,拿去吃酒……”

回去的時候,溫折玉哼著小曲,腳步異常輕快。

她沒有直接回住處,而是先去了甜品鋪子,給阿策挑了一盒糖果,阿策嗜甜,見了這東西還不得高興壞了。

誰知道馬上就要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竟然意外的撞上了阿策正在跟別人對峙。

說是對峙,也不算準確。應該是阿策被人單方麵的指責,他隻是不停的揉搓著手心,眼淚汪汪的傻站在那裏。

阿策的對麵不是別人,正是昨晚還提到了的徐家小公子,徐瑾。

“真是好笑啊。你以為沈窈是真的喜歡你嗎?寵你也好,疼你也罷,不過是因為她覺得好玩而已。沈窈這個人,薄情寡義,不過是見你有幾分姿色,起了一時之興。她對你好的同時,也暗戳戳的享受著你的溫柔跟崇拜,來滿足自己作為女人的自尊心。至於什麽情情愛愛的,你也好,我也罷,我們誰也沒進到過她的心裏去。”

原本想要邁出腿去的溫折玉,因為這一段話,怔在了原地。

毫無疑問,徐瑾的話直直的戳到了她的心窩子裏。

原以為隻是個被家人慣壞了的小公子,溫折玉本沒將人放在眼裏,沒有想到,不過相處了那麽短的時日,這徐小公子,竟然將她看的這般透徹。

其中固然有她毫不掩飾的緣故在,同時也不難看出,這人分明也是個心思通透的。

“你說的這些,我已經曉得了……”阿策哽咽著道:“徐公子沒有別的話,我便先回去了。”

徐瑾冷著臉攔住了阿策的去路:“我讓你走了嗎?沈窈的事完了,陳夢離的事還沒完呢。”

阿策愣住了:“誰?”

“小狐狸精,裝什麽純情呢,我家妻主從昨日起就開始打聽你的消息,定然是你趁我不備,偷偷鉤引!”說到此處,徐瑾的眼神卻又變了。若說提到溫折玉的時候,是不甘心,如今已經變成了赤果果的怨恨了。

“我沒有,我根本不認得她……昨日是你拉住我說話,全程你都在的。”阿策局促不安的後退了兩步。

“狐媚子想使什麽手段,我怎麽看得出來。你休想狡辯!”徐瑾說到此處,怒氣大盛,突然揚起巴掌,朝著阿策的臉上扇去。

溫折玉的神情一凜,來不及想太多,隨手拔下頭頂的一支素簪疾射過去。

隻聽徐瑾一聲慘叫,簪子咣當落地,徐瑾捂著手臂驚懼的看著溫折玉所在的方向,連連後退。

溫折玉很少打男人,然而這不知所謂的徐公子是個例外。

“什麽狐媚子,徐公子想打我的人,可問過我了?不如先說給我聽聽。”

溫折玉大跨步的走了過來,第一時間先看眼睛裏裹了一汪熱淚的阿策。

阿策吸了兩下鼻子,垂了眸子搖了搖頭。

“阿窈……你……你……你打我……”徐瑾不敢相信溫折玉居然會真的對她動手,畢竟從前兩個人相處時的溫柔,還曆曆在目。然而手指縫間一滴滴掉落的血珠,卻又在不停的提醒這個事實。

徐瑾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看著兩個人。

他看的分明,溫折玉麵對阿策的時候,眼睛裏不自覺的流露的溫柔簡直要膩死人,然而轉過頭來麵對自己時,便是即將疾風驟雨似的冷冽,陰氣森森,異常的恐怖。

徐瑾不敢跟人對視,本來想繼續指責阿策的話,也咽在了喉嚨裏。

氣氛格外的凝重。

徐瑾的手腕疼得厲害,但在溫折玉無形的威壓之下,一動也不敢動。

“再有下次……”溫折玉俯身看著他,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他的脖頸。

徐瑾隻覺得頸側一涼,接著涼氣從喉嚨處直接竄進了肺管子裏,冷的渾身一個哆嗦。

“阿……阿窈,我錯了,不會再來找他的麻煩了。其實我也知道不是他的錯,隻是妻主忽然對他那麽感興趣,我太害怕了。”徐瑾的本意是想試圖引起溫折玉的憐憫之心,沒想到這句話,反而讓溫折玉對他的妻主上了心。

敢覬覦她的小白蓮,陳夢離,她記住了……

“徐公子,既然無事了,不如您先回去吧。”阿策在一旁突然出了聲。

徐瑾一怔,發現溫折玉在阿策說完並沒有反對,立刻借坡下驢,告了兩聲告辭,急匆匆的走了。

溫折玉沒有攔他,隻是臉色仍舊看著不太好,站在原地神思不屬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阿策柔柔的向前兩步,撿起了地上的簪子,用衣袖擦了擦,走到溫折玉的近前,微微踮了腳給她插了回去。

溫折玉忽然捉住了他即將收回去的手腕。

阿策懵懂的看著她。

“阿策,你……其實我……”有那麽一刹那,溫折玉想反駁徐瑾的話。然而那麽長的指責,溫折玉從頭捋到尾,竟發現自己辯無可辯。

薄情寡義是真……

一時興起也是真……

享受著他的溫柔崇拜是真……

甚至還有徐瑾沒有說出來,但每個人都明白會發生的事實——會離開他,更是真……

阿策的眸光裏一開始還浮動著一絲絲的期待,隨著溫折玉的沉默,慢慢的消退了下去。他朝著她艱難的笑了笑,低聲說了句:“沒事,玉姐姐,我們回家吧。”

說完,卻沒有等溫折玉,獨自往前頭走去了。

溫折玉看著他的背影,隻覺得一顆心像是被提到了半空裏,搖搖晃晃的著不了陸。

“阿策,你等等!”

溫折玉猛地往前跑了幾步,誰知道阿策剛剛拐了個彎,一時沒有理會她。溫折玉一急,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哎呦……”

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急匆匆的跑過來,兩個人都沒看路,故而撞在了一起。

小姑娘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咧了咧嘴,哇的哭了起來。

前頭的阿策心不在的焉回過頭來看了她們兩個一眼,並沒有要過來的意思。

溫折玉忙將小姑娘扶了起來,眼睛還是沒有從阿策身上挪開,敷衍的哄著小朋友:“沒事吧,別哭啊……”

“疼死我了……嗚嗚嗚……”小姑娘隻是輕輕摔了個屁股蹲,並沒有受什麽傷,隻是嚇到了而已。

溫折玉見阿策已經轉身繼續走了,身側的小丫頭還不依不饒的哭個不停,腦子一急,突然從懷裏掏出了給阿策準備的那盒糖。

“給你糖吃,別哭了好不好?”溫折玉無奈的道。

“糖??”小丫頭不哭了,舔了舔嘴角,眼巴巴的看著溫折玉遞過來的糖果盒子,一把摟到了懷裏:“可是爹爹不讓我吃糖。”

那你還抱走了……

溫折玉來不及腹誹,急道:“沒事,隻要你不哭,這就是你的了。好不好?”

小丫頭邊咽口水邊點頭。

“那……那我走了?”

“姐姐再見!”小丫頭咧著掉了兩顆門牙的小嘴笑嘻嘻的回道,溫折玉可算知道為什麽家長不讓她吃糖了。

不論如何,總算是哄好了。

溫折玉一起身,正要抬腳繼續追阿策,忽然發現他不知何時停下了,正愣愣的看著她們兩個人。

阿策:“你……怎麽會隨身帶著糖果……”

“這個……其實我……”溫折玉倒吸口涼氣,下意識的摸了摸後頸。

“給我買的?”

溫折玉隻好點點頭。

就在下一秒,就見阿策強忍了許久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嘩啦落了下來。

溫折玉懵了。

“你把給我買的糖果給了別人?”阿策流著淚又質問了一遍。

“阿策……就……就一盒糖而已。你別哭啊,我再給你買……”溫折玉心裏覺得阿策矯情,但看他這麽難過,這話便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阿策闔了闔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淚滑落下來,他苦澀的笑了一下,而後看著溫折玉,喃喃的說了句:“可我從小到大,也就差點收到了這一盒糖而已啊……”

溫折玉愣住了,心口狠狠的痛了一下。

她轉頭,跟抱著糖果盒子的小丫頭四目相對。小丫頭似乎明白了什麽,抱著盒子撒腿就跑。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