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93、人罰
佛教的善良,道教的清靜,儒教的仁愛,所有的這些都沒有形成基督教的慈善與救濟組織。明教,要彌補這個缺漏。
五月一日,聖京教堂慈善孤兒院正式開辦,第一批住進來的,是教中幾位導師帶回來的可憐孩子,一共六個。
玄澈如約進行了參觀,隨同的隻有林默言、方休明和喬靈裳。
正如桓錯所說,孤兒院剛剛創建,冷冷清清,沒什麽好看的。玄澈所要做的和前世電視上那些領導人所做的沒有兩樣,摸摸孩子的頭,微笑,講話,讚美。後麵還有《大淼日報》等著進行適當的宣傳。
玄澈之所以特意前來,不過是擔心孤兒院會被百姓認為是妖魔鬼怪抓孩子的地方——聽起來可笑,可前世的曆史上基督教教堂最初在中國試圖收容流浪兒童的時候,就是被無知的百姓認為是妖魔鬼怪而趕了出去。雖然對於從中國民間“自發”形成的明教來說,這種問題應該不會存在,不過玄澈還是選擇了防範於未燃。
參觀過孤兒院,玄澈一行人便要離去。
林默言騎著馬跟隨在馬車旁,方休明和喬靈裳隨玄澈坐在車內。皇家的馬車自然不同凡響,車內空間寬敞,幾乎是一個移動的房間,即使坐了三個人,擺了小矮桌燒上一壺茶也不顯得擁擠。
方休明為三人沏茶,玄澈抿了一口,笑道:“休明什麽時候也精於茶道了?”
方休明翹起嘴角顯然是有些得意:“略知一二而已。”
玄澈放下茶杯,笑問二人:“今天看過孤兒院,覺得如何呢?”
方休明玩轉著手中茶杯,片刻後方歎息道:“若是當年能有這樣的機構就好了……”
玄澈知道方休明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當初若是遼陽能有一家孤兒院,白也不至於淪落風塵。隻是,若不是白有著那麽一段小倌館中的經驗,賑災時也無法配合玄澈演戲,那麽就不會有今日的方休明。究竟是福是禍有時候真的很難說清楚。
玄澈看著方休明,說:“若是當初就有了孤兒院,今日我也得不到方休明。”
方休明聽了一愣,隨即展顏微笑,明豔不可方物。
喬靈裳似乎也被觸動了什麽,神色微黯,低頭抿茶以掩飾自己的情緒。但玄澈顯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又專門問她:“喬少傅覺得呢?”
喬靈裳放下茶杯,似有遲疑地說:“臣以為讓明教這樣收養孩子,會不會……養虎為患?”
“隻是慈善事業而已。”玄澈笑道。
“但是……”喬靈裳欲言又止。
玄澈明白喬靈裳想的是什麽。這個時代沒有幾個人會去無緣無故地收養孩子,如果有,不是調教了去賣身就是訓練了去賣命,更有甚者養起來做食物。正是因為民眾對於這種收養機構有著最本能的排斥,所以玄澈才要親自前來做勢,用政府和皇帝的威信建立孤兒院的形象。
玄澈一本正經地在胸前比了一個明教的手勢,用相當虔誠的語氣說:“朕相信兼愛世人的神會撫養落單的孩子。”
這個時代的人對於宗教總是有一種敬畏的心態,聽到玄澈這麽說,二人皆露出肅穆的神色。而至於玄澈心裏又是如何想的,便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正說著,車突然一頓,三人皆是受不住慣性的力量向前倒去,但很快就穩住了,這時車廂外傳來不明的吵雜聲,伴隨著車夫的悶叫,林默言大喝一聲:“陛下小心!有不明刺客!”
玄澈一怔,眉頭不自覺地蹙了一蹙。
方喬二人麵露驚愕,此次皇帝出宮所帶護衛僅林默言及馬車夫二人,不知刺客情況如何,若是人數較多隻怕難保完全。方休明很快就鎮定下來,道:“臣出去看看!”
“休明!”
玄澈阻止不及,方休明已經起身撩簾。玄澈暗道一聲糟,顧不得其它一個飛撲從矮桌上越過一鼓勁將方休明撲倒,二人借著衝力滾到一邊,就聽耳邊咄咄作響,翻滾間餘光瞄過,隻見車廂地板上已經多了幾隻鋼箭,直至深入車廂地板一個箭頭,箭尾還在顫抖,發出嗡嗡的低鳴。
方休明當即冷汗就下來了,若不是玄澈將他撲開,自己現在就成刺蝟了!
喬靈裳最初的驚慌過去之後,貓腰避過車門的空檔處來到玄澈二人身邊,一邊扶起玄澈一邊問:“陛下,您沒事吧?!”
“還好。”
玄澈應了一聲,順手帶起方休明,又貼著車廂來到門邊觀望外麵的情況。
外麵打鬥不斷,三名蒙麵刺客和林默言及兩名馬車夫纏鬥著,馬車夫是禁軍侍衛扮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對方起碼還有一名弓箭手躲在不知名的地方伺機,不過玄澈身邊的幽影也還沒有現身。情況不算太糟糕。
但玄澈還是皺起了眉頭,一向神情淡定的他在眉間擰出了一個深深的溝壑。
孤兒院所在地比較偏僻,這段路本來就比較清靜,現在周圍更是半個人都沒有。玄澈知道這是自己暗中封路的結果,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出了點麻煩。
再好的局總是會有意外,關鍵在於怎麽救。
玄澈思量間,又有四個蒙麵人衝出,但從他們完全不同的服飾來看,和先前出現的三名刺客並非一夥。這四名蒙麵人的出現讓方休明和喬靈裳都變了臉色,玄澈嘴角勾勾,看似隨意地說了一句:“感情都撞到一塊了。”
方喬二人的臉色立時就黑了。
林默言和馬車夫被那三個此刻纏住手腳,無法阻止後出現的四個蒙麵人,眼看著他們就要衝到馬車便,卻又從莫測的陰影中竄出了兩名灰衣人,他們手持長劍與四名刺客鬥在一塊,以二對四卻不落下風。
玄澈看到這個情況,知道那灰衣人乃是幽部四影的人,應該還一人在暗處。玄澈看看車板上的箭,又順著箭尾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邊似乎有什麽利器的反光。玄澈微微眯了眼,對身後二人說:“你們在車廂裏等著。”
不待另外兩人回應,玄澈已經提劍跳出了馬車。方休明想到剛才驚險的一幕,心裏立刻提到的嗓子眼,但不知為何,對方弓箭手並沒有攻擊,玄澈很順利地殺入了戰局。
看到今日的主角現身,三方人馬都開始躁動。先前出現的三名刺客當下使了狠招,試圖殺死或避開林默言等人,但林默言豈是易與之輩,隻是手上功夫又加了一成便擋住了刺客的攻勢,若不是心中疑問,林默言此刻就要將他結果了!
玄澈對上那三名刺客中的一人,他的功夫是玄沐羽一手調教出來的,在江湖上被人稱作小閻王也絕不是單靠著武器精良而浪得虛名,他的加入立刻讓那刺客捉襟見肘,這邊擋了玄澈的攻擊,那邊馬車夫的招就攔不住了,不過上下手的功夫,這人就被馬車夫一劍捅了心髒——身亡。
解決了一個人,得了空的馬車夫又加入同伴的戰局,玄澈卻停了手,退開幾步,看看左右兩邊的戰況。這邊因為同伴被殺而突然發狠的兩名刺客讓林默言和馬車夫有所狼狽,而另外一邊幽影和四名刺客依然是膠著狀態。
玄澈等了片刻,終於聽到身後馬車上有了響動,喬靈裳抓著一把劍跳出來。喬靈裳叫道:“陛下!”
玄澈回頭去看喬靈裳,麵上露出些許詫異,仿佛驚訝於喬靈裳懂得武功一般。
喬靈裳不及多想,提了劍朝那四名刺客殺去。玄澈看了耍出一個劍花也提身上前。這時一名幽影部眾受傷不知,被那兩名刺客一左一右挑了出去,雖沒死但已經喪失了戰鬥力。兩名刺客無意於這些護衛糾纏,除了障礙便舉劍劈向玄澈。
喬靈裳比玄澈快上一步,首先對上了兩名刺客,隻見她雙手持劍,一腳上踏,借著上衝的力道在身前揮出一個巨大的回旋,硬生生將刺客的劍砍得差點脫了手。隻是如此一來喬靈裳這麽一招也控製不住地使老了,但她也知道弱點,不等刺客回劍,腳下一個錯步便滑了出去,躲開了刺客的第二招攻擊。
玄澈這邊也與另一名刺客交手,玄澈的皇家劍法脫胎於戰場,端的是霸氣十足,隻是到了玄澈手上不知為何卻多了幾分靈動之氣,幾番交手,雙方都沒有占到便宜。玄澈忙裏偷閑瞥了一眼喬靈裳的動態,就看到喬靈裳那驚世一擊,心中也有些錯愕,心想這種劍法可真的和中原劍法完全不同。
看到玄喬二人也加入了戰鬥,第一批出現的刺客似乎有些急躁了。他們的下手越來越重,似乎目標就在眼前讓他們失去了平常心。
“蠻夷之人也敢來此囂張!”
林默言在於其中一人長劍交錯之際低語了一聲,對方身子一震,一時不察就被林默言劃上了手臂。林默言冷笑道:“關心那個女人,還不如想想自己的安危吧!”
對方瞳孔瞬間放大,驚道:“你知道什麽?”
林默言冷笑不語,又是提劍給對方留下一道傷痕,冷笑道:“你們不過是陛下手中的跳梁小醜罷了!”
外麵打得緊張,方休明在車子上也急紅了眼,卻不敢出去,隻怕一出去反而要成為玄澈的包袱。他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卻有一名灰衣人出現在他身後出生道:“方大人。”
方休明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卻看清灰衣人的穿著與乃是自己是這一方的,忙道:“你是陛下的侍衛?快、快幫忙!”
那灰衣人卻說:“屬下乃是陛下派來保護您的。”
“什麽?!”方休明驚叫一聲,看看車外的局勢,叫道,“在下不需要保護!請你快去幫助陛下就好!”
灰衣人說:“屬下奉命行事。”
方休明氣得跳腳,但不論他怎樣勸說推搡都動不了灰衣人分毫,毫無辦法之下隻能祈禱皇上千萬不要出事,不然他真要萬死難辭其咎了!
這邊說話間,隻見其中一名刺客一掌擊飛了喬靈裳的劍,舉劍直刺要害。喬靈裳被剛才那一掌中的內力打得氣血翻騰,根本無法動彈,眼看著那泛著寒光的長劍刺來卻毫無辦法躲避,心下一涼,暗道:“難道今天就要為了那個男人交代在這裏了?”不甘悲憤之情油然而生。
卻不想就在喬靈裳已經閉上眼睛等待死亡來臨之時,旁邊一聲大喊:“喬靈裳!”,不等喬靈裳有所反應,手腕被人扣住,奇香襲來,身子不受控製地被硬生生扯到一邊,預想中的疼痛和冰冷沒有到來,卻聽到極細微的衣帛破裂之聲,幾滴溫熱的**落在臉上,血腥味撲鼻而來。
喬靈裳大驚,睜眼看去卻見自己竟在玄澈懷中,玄澈右手棄了長劍,改用左手的短臂堪堪擋住刺客的攻擊,然而終究慢了一步,腰間被刺傷,血如注湧,瞬間染紅了半條腰帶。
“陛下!?”
喬靈裳驚疑難定,萬萬想不到竟然是玄澈救了自己。
對方的攻勢還沒有停止,玄澈沒有理會喬靈裳是什麽情緒,右手在喬靈裳腰間一帶將她扔出了戰局中心,自己借著短匕的格擋狼狽滾到一邊,抓了自己丟棄的長劍下意識地一回劍,正好擋住刺客的下劈!
一串動作驚心動魄,喬靈裳仿若還未回神,竟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呆呆地看著玄澈毫無反應,完全沒有發現已有一名刺客摸到她的背後。眼看著喬靈裳剛剛躲過一劫卻還是逃不出死亡的命運,那邊玄澈已經大叫一聲:“小心背後!”短匕飛出,化作一道白光將刺客的長劍擊偏,喬靈裳也在玄澈的驚叫之下瞬間回神,身子勉強移動,那被擊偏的長劍便貼著鎖骨貫穿了喬靈裳的肩膀!
玄澈一咬牙,再次挽出一個劍花展開身法提劍而上,對方刺客似乎沒想到玄澈會突然衝出去,竟沒有攔住,隻能眼看著玄澈一劍劈斷了同伴的劍,將受傷的喬靈裳拉到了一邊。
林默言等人看這邊清醒緊張發了狠,氣勢暴漲,不過十幾招便將那兩名刺客斬於劍下。而幽影這邊對付的四名刺客卻見情形不妙,逃之夭夭了。
“忍著點!”
玄澈一邊說著,一邊點了喬靈裳的穴道止住血,將那斷劍拔除,又撕下自己的衣袖給她做了簡單包紮。喬靈裳因為失血過多此刻神誌已經不太清醒,卻被拔劍一瞬間的劇痛激醒,看著眼前玄澈看似平靜卻掩飾不住焦慮的臉,喬靈裳顫抖著唇低語道:“陛下……對不起……”
“什麽對不起!”玄澈手上動作並不停頓,又說,“林默言,回孤兒院!讓太醫帶上最好的藥材趕過去!”
這時方休明已經衝出馬車來到他們身邊,他看看已經昏迷的喬靈裳,目光卻落在玄澈腰間的傷口上,急道:“陛下,您的傷!”
玄澈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卻又對跟著方休明站到自己身邊幽影說:“幽影,封鎖消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今天的事!”
“是。”幽影應了。
玄澈捂著腰間傷口站起來,身子晃了晃,方休明連忙上前扶住,玄澈臉色慘白著卻強撐著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下腳步,回頭說:“幽影,不要告訴父皇。”
幽影神色間閃過一絲猶豫,卻不等他做出回答,方休明嘶喊一聲“陛下”,就見玄澈倒在他身上,那腹間的傷口無論如何都止不住住血!
影衛們的所有權屬於皇帝,但是玄澈認為玄沐羽手裏不可以一點勢力都沒有,況且自己暗中的力量已經夠了,所以一直以來影衛們的主子始終是玄沐羽。
幽影並沒有聽從玄澈最後的警告,而將情況告訴了玄沐羽。
皇上重傷昏迷,因為回宮路程太遠,所以現在正在孤兒院裏,太醫們已經全部趕過去了,傷口過大,傷及內髒,需要動手術,而且情況不容樂觀。
另外,喬太傅也受了重傷,暫時昏迷。
幽影簡單兩句話的匯報已經讓玄沐羽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他萬萬沒有想到,不過是兩個時辰前才聽說要出去的人,現在已經在死亡邊緣了!
玄沐羽再也站不住,身子一晃,跌坐在長椅上,五月的暖風吹在身上卻冰冷刺骨,那心便如同被凍住了,吃力地跳動著,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隻看到玄澈的一顰一笑流轉而過,連那日玄澈對自己責難的怒容都生動可愛。玄澈似乎就站在那兒,玄沐羽忍不住伸手去抓,卻隻抓住虛無的空氣。
看玄沐羽神色恍惚地一動不動坐著,幽影忍不住出聲道:“主子,要不要去孤兒院……”
玄沐羽一怔,心中極度恐懼,怕自己去了要麵對的是一句冰冷的屍體,可身體卻已經不受控製地動起來,隻聽到自己的聲音慌亂地叫著:“備車!立刻!馬上!我要去看他!”
殘陽如血。
晚風中藤蔓植物的枝葉輕輕搖曳著,樹葉摩挲得聲音,風過的聲音,呼吸的聲音,鳥鳴的聲音,所有的聲音都隻能讓這小小的空間更加靜謐。
玄澈所在房門緊鎖著,半天了,幾名小童端著染紅的水盆進進出出,房間裏究竟是何樣動靜沒有人知道,從外麵聽不到半點聲音,院子裏死一般地寂靜。
方休明在院子裏焦急地走來走去,已經清醒的喬靈裳麵無血色地坐在那兒,不時看向房門的目光泄露了她內心的煎熬。
玄沐羽進入院子的那一刹那心一下子揪緊了,靜謐的院子似乎宣告了某種不安,粘稠的氣氛纏繞在玄沐羽心頭,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七年前,叛亂中玄澈受傷的那一刻,世界崩塌的瞬間,也是如此靜謐灰敗。
喬靈裳先看到玄沐羽,強忍著暈眩起身行禮:“太上皇。”
方休明也看到玄沐羽了,停住焦慮的腳步行禮:“太上皇。”
玄沐羽看了一樣喬靈裳,心中怨恨,已經聽幽影說了,若不是這個女人澈也不會受傷!那張酷似山楓的臉現在看來確實萬分可惡。玄沐羽又想起他和玄澈吵架的原因,想起那日玄澈回眸時忍耐著心痛說的話,玄沐羽突然懷疑起這個女人究竟是來做什麽的,為什麽她的出現總是要給澈帶來災難?!
但是玄沐羽現在沒有心情理會這個女人,他心心念念的隻有澈的安危,他抓住方休明喝問:“澈,澈呢!”
“在裏麵。”
方休明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話一出口,立刻被玄沐羽丟到了一邊。方休明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卻見玄沐羽伸手便要去推門,連忙上前攔住:“太上皇不可!”
玄沐羽怒瞪他一眼,將方休明推到一邊,再次伸手推門。
方休明此時也顧不得禮節了,抱住玄沐羽的胳膊叫道:“太上皇不可!裏麵還在手術,無關人等不能進去!”
玄沐羽氣極大罵:“胡說八道!我怎麽成了無關人等?!”
方休明自知失言,但不讓人進去是太醫千交待萬囑咐下來的,為了玄澈的生命安危他不得不以下犯上了。方休明緊緊抱住玄沐羽的手不肯放,梗著脖子道:“這是太醫的吩咐,除了必要的人誰也不可以進去!”
玄沐羽氣惱地咆哮:“方休明,你給我放手!就算你是澈的人,你再攔著我也一樣殺!”
方休明卻纏得更緊了:“那太上皇就殺了我吧,否則臣絕對不會放手!”
“你!”
玄沐羽還要再說,卻不想門從裏麵打開了,兩個人皆是一愣,卻見開門的竟是林默言。
林默言寒著一張臉,冷聲說:“太上皇,如果您想讓陛下就此殞命,就繼續大聲吵吧!”
玄沐羽剛要發作卻突然反應出了林默言話中的意思,心下一緊,不再理會方休明的糾纏,一把扯過林默言的領子急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澈他怎麽了?!”
林默言冷哼一聲,目光中滿是鄙視,冷冷道:“太上皇現在知道來關心了?也是,您現在再不關心,再過幾個時辰或許連關心的機會也沒有了!”
玄沐羽滿心隻剩下恐慌,沒有心情計較林默言的態度如何,隻問:“澈他怎麽了?!”
林默言又是冷哼,但這次他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卻說:“陛下傷得很嚴重,受傷之後還強撐著禦敵,又救人……”林默言看一眼站在玄沐羽身後的喬靈裳,看到喬靈裳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陡然灰敗,不屑地輕哼一聲,道,“失血過多,傷及內髒,牽動暗疾……太醫擔心,擔心……”
林默言說到這裏卻是哽咽,眼眶微紅,撇過頭去,再說不下去。
玄沐羽眼前一黑,手裏再也抓不住,腳下不穩向後倒去,總算還抓著他胳膊的方休明反應快,勉強拉住了他才沒有倒下。林默言側目看了一眼,咬咬牙,沒讓那聲鄙夷之氣哼出來,又似強忍悲痛恢複了冷漠口氣說:“太上皇還是到一邊安靜地等著吧,免得影響太醫手術。”
說罷,林默言退入房內,將房門合上。
看著房門在眼前生生合上,玄沐羽覺得自己心裏似乎有什麽被夾碎了,流出冰涼的**,瞬間冷凍了身體。
林默言回到房中,穿過一群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太醫,一群正在清洗血衣的孩子,進到內室,對正在喝茶的玄澈拱拱手,低聲道:“陛下,好了。”
玄澈點點頭,招呼他過去坐下,又給他斟了一杯茶,問:“父皇有沒有說什麽?”
“太上皇他看起來受了很大的打擊。”林默言用沒有起伏的語調說,隻是**的嘴角泄露了他的不屑。
玄澈微微垂目,轉轉手中茶杯,卻說:“讓他受受打擊也好,省得老搞不清楚狀況。”活人爭不過死人,難道死人還會比活人重要嗎?
林默言眼神閃了閃,嘴唇顫顫,遲疑了一下,說:“陛下實在沒有必要這麽做,太上皇他不懂得珍惜陛下……何必……”林默言說著聲音沉下去,頭低著,不敢看自家主子。
“不懂得珍惜嗎?”玄澈歪歪頭,像一個孩子在思考什麽深奧的問題一般,忽而又笑了,天開雲霽,“那有什麽辦法呢?誰叫我愛上了他。他若不懂得珍惜,我便教他學會珍惜。我害他等了二十多年,這點小小折磨就當我還給他的吧。”
玄澈看看窗外,金紅的餘暉中那個無力的身影令人心疼。
“或許,這就是我擾亂這個世界的懲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