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縱然當時的反應仍算平靜,可那日臨別前霍景的話語,卻仍讓淩冱羽雀躍了好一陣子。
畢竟,從上回白樺方麵斷了線索至今,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由於地點在北方流影穀的勢力範圍之內,正好是冷月堂的弱處,所以一直以來都難有寸進。後來淩冱羽憶起霍景畢竟是北地第一富商,對此想必也頗有些能耐和手段,遂將此事道予對方請他幫忙尋找。
作為北方最有影響力的商人,透過商界的消息管道,那盧姓人牙之事很快就查出了一些梗概,也逐漸找出了可能握有相關帳冊名錄的人。再加上盧姓人牙的「客人」主要集中在北方,雖難免要耗上不少時日,可逐步查問,得到明確的線索也是遲早的事。
以霍景的性子,絕不會說沒有把握的事,是以上回雖隻是簡單的一句「有一些線索了」,卻仍給淩冱羽帶來了暌違多時的希望,讓他明知不該過度期待,心中的喜悅之情卻依舊難以按捺……
「三當家!有、有大事發生了!三當家!」
便在此際,一陣驚喊自外頭傳來,中斷了思緒。淩冱羽聞聲先是一震,而旋即大驚而起,開門急問道:「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嗎?」
「門、門口……」
前來稟報的下屬因奔跑過急而難以成言,講了兩個字後就沒了下文。如此情況讓淩冱羽心下憂心之情更甚,忙問道:「門口怎麽樣?有人上門挑釁?還是官兵──」
「不、是、是、是有客人……」
那名下屬「是」了好半晌才終於緩過了氣,將自己如此驚慌的緣由道了出來:「柳大俠和歸雲鞭李列,刻下正在門口等著說要見您!」
如此一句,讓聽著的淩冱羽先是一楞,而旋即大喜過望,雖勉強壓抑住了麵上的表情,滿心的盼念卻仍讓他在一拍下屬肩膀表示感謝後,一個輕身朝門口直奔而去。
──是師兄!師兄前來尋他了!在隔了這麽多年後,他們師兄弟終於又……
縱然前些日子同謝季允提出了要求,可淩冱羽卻從沒想過這事兒竟這麽快就得以實現。無視於周遭山寨成員愕然的目光一路急奔至山寨門前,而在望見了那道睽違已久的身影後,生生收住了腳步。
他強忍著滿心的狂喜按足套路朝二人見禮,目光卻始終集中在那已比過往更添從容沉穩的身影上……直到寒喧罷,向同樣給驚來的田義等人說明二人是來找自己的後,才引領著二人到自個兒屋中相談。
──直到確認沒有不識相的家夥在外偷聽後,帶上房門的淩冱羽才一聲低喚,同時一個抬步上前緊緊抱住了對方……有些突然的動作讓一旁看著的東方煜有些傻眼,卻沒來得及阻攔,隻能強忍著些微醋意看著情人同樣含笑回抱住對方。
「你長高了不少呢,冱羽。」
回想起師弟先前熟練應酬著的模樣,以及周遭眾行雲寨成員看著他時充滿信賴的目光,白冽予心下幾分欣慰升起,含笑著輕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並在示意東方煜代為「看門」後,抬掌取下了那張屬於李列的麵孔。
「這些日子的事我都知道了。能有現在的成果,你真的做得很好。」
得著這睽違多時的稱讚,淩冱羽心下喜悅更甚,鬆開雙手望向對方正想說些什麽,便旋即因瞧見了那張俊美端麗一如既往的容顏而滿足地一陣歎息。
「師兄果然還是一般好看……那一回的江湖十大榜我也有買喔!算那些人有眼睛,還知道師兄才是當之無愧的榜首。」
「瞧你說的……不會是被熾帶壞了吧?聽說你們兩個吵架了?」
「還不是那小子擺了我一道!」
聽師兄提起損友,淩冱羽憤憤地辯駁道,「我終於能理解他為何老是被白大哥教訓了!根本就是欠人巴嘛!」
此話一出,白冽予才剛似笑非笑地一個挑眉,便因一旁情人同意地猛點頭的樣子而為之失笑。突然漾開的醉人笑顏讓淩冱羽先是一怔,而後才憶起了完全給自己晾在一邊的東方煜。清俊麵容瞬間一紅,連忙回身朝他一個賠禮:
「抱歉,柳……咦?」
道歉的話語方始,便因憶起了多年前自己和師兄聯手瞞過東方煜的往事而為之一楞──難道東方大哥已經知道了嗎?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般,一旁的白冽予頷首道:「煜已經知道一切。」
那一個「煜」字讓淩冱羽又微微楞了下,而後才理解到是東方煜的煜。知道這也代表自己也無須再假裝,淩冱羽這才將先前未完的賠禮延續了下:
「抱歉,東方大哥,我與師兄多年未見,所以……先前多有怠慢,還望東方大哥不要見怪。」
「不會的。與至親之人久別重逢,有此反應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更何況你是冽的師弟,於我而言便與家人無異,又何需在意這些虛文?」
搖了搖頭示意對方無需介懷,東方煜含笑道,溫和的神情讓人一見便覺得如沐春風、心中一片溫暖……回想起某個同樣英俊、卻總是沉著張臉的男子,淩冱羽不由得一聲歎息。
「唉……要是霍大哥也能像東方大哥這樣時常笑笑就好了。」
「霍大哥?你是說那位近年來同你往來頻繁的那位北地富商霍景?」
東方煜有些訝異的問道,「不論是他的真實身份還是那個名為『崔京雲』的假身分,應該都是頗善於交際的性子,又怎會老沉著臉呢?」
「那隻是裝給別人看的而已……真正的霍大哥難搞得跟個烏龜似的,讓人想動手都無處下嘴,費了好大的工夫才讓他勉強探出頭來。」
畢竟是對著最最親近的師兄,淩冱羽也沒隱瞞便將他的烏龜理論說了出來。一旁的二人雖沒見過霍景,可聽著這樣生動的比喻仍是不由得失笑出了聲。
「可不論如何,你終究還是成功了不是?聽季允說你和他頗為交好……讓師兄聽著都有些吃味了。」
笑聲方緩,緊接著響起的便是白冽予似笑非笑、若有深意的一句,凝向師弟的幽眸隱透著一絲興味。如此態度讓淩冱羽趕忙用力的搖了搖頭,同時心中暗自腹誹起某個「口無遮攔」的人。
「交好歸交好,霍大哥也的確是同輩人裏除了師兄外最讓我尊敬的人,可和師兄自然是不同的嘛……要我說怎麽個不同我也說不上,反正不同就是了。」
他急急辯解道,凝視著師兄的明眸透著無比的認真。
瞧著如此,白冽予微微一笑,抬手輕摸了摸他的頭──淩冱羽雖長高了不少,卻仍比他略矮幾分,這個動作倒也不大突兀──道:
「隻是同你開開玩笑而已,莫要往心裏去了……不請師兄和你東方大哥坐下嗎?我還想多聽聽那位『霍大哥』究竟有何能耐,竟然能讓你推崇若此呢!」
「啊!對不起,師兄,一時太過興奮就忘了……」
這才注意到大夥兒都還站著,淩冱羽趕忙請兩人先行入座,同時拉來屏風擋在門前區隔出一個內室。如此細心的舉動讓對他還不是那麽熟悉的東方煜讚許地點了點頭,笑道:「冱羽性子活潑,行事卻頗為謹慎得體呢!」
「東方大哥過譽了。我是師兄帶大的,這點小事自是理所當然。」
淩冱羽有些靦腆地回應了他的讚語,而後轉頭望向一旁端坐著,神態淡然閑適的白冽予:「師兄是以李列的身份來此,想來不方便飲酒吧?我屋裏隻有些粗茶,隻能請師兄遷就了。」
「不要緊……有茶具麽?」
「嗯。不過有好一段時間沒用了……之前老是和熾拚酒,我手藝又隻是一般,所以不常泡茶。」
說著,他自櫥櫃中取出染滿灰塵的茶具便要到外頭清洗,卻又在離開前想起了什麽,腳步略頓,有些遲疑地一喚:
「上回聽謝大哥說熾給卷入了一些事件……他還好吧?」
「嗯。他刻下已到了京城,正繼續協助光磊查案。」
「嗯……那我先出去一會兒,還請師兄和東方大哥在此稍候了。」
聽友人目前仍然無恙,淩冱羽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拿著茶具出了屋子。
此時,屋外的情況仍「清靜」一如先前,讓青年放心了不少──但這心才剛放,便在望見數十丈外明顯以自個兒屋子為目標積聚成團觀望著的人群後,唇畔苦笑揚起。
猶豫片刻後,他終於還是提步上了前,問帶頭的田義道:
「怎麽了,田大哥?」
「冱羽,李列和柳方宇怎麽會突然來嶺南找你?你們認識麽?」
「嗯……當初南來嶺南時曾經同行過一段時間。」
「可會前來相尋,就表示你們還頗為熟識吧?」
「算是吧……田大哥,你到底想問什麽?為何一直拐彎抹角的?」
「也沒什麽啦……隻是……」
見淩冱羽都問得這樣直接了,田義自然也不好再繼續兜圈子,有些吞吞吐吐地開了口:「李列和你義姊桑凈……當真已經互相私訂終身了麽?」
完全出乎意料的話語讓淩冱羽完全呆了住,「私訂終身?」
「江湖上都這麽傳的啊……李列和桑凈情投意合,卻為桑凈之父、湘南劍門門主所阻撓而被迫分別。之後江湖上一度傳出擎雲山莊有意讓桑凈嫁給白冽予的消息,卻因桑凈心係李列抵死不嫁,才讓白毅傑心軟收她做了義女……事情到現在也有四、五年了,桑凈卻始終未嫁,李列也未再和其他女子往來,隻是鎮日同摯友柳方宇四處闖蕩,所以咱們都在猜這對苦命鴛鴦是否早已私定終身,一個非卿莫娶、一個非君不嫁哩!」
「……田大哥,我還不曉得原來你這麽喜歡這些江湖謠傳。」
「怎麽會是謠傳呢?哪個男人會老跟著好朋友到處亂竄而對女人全不在意?又不是好那道兒的!自然是心裏有人了才會這樣。李列的行事雖不咋的,專情這點卻頗讓人讚賞……小冱,你倒說說,他和你義姊到底發展得如何了?」
「這事兒我哪會知道?田大哥,我還得招呼客人,就先不奉陪了。」
見田義已經完全陶醉在那明顯不是事實的江湖謠傳中,淩冱羽心下無語,終是放棄和他繼續談論這些,轉身回去洗他的茶具了……如此反應讓田義有些沮喪,卻又在思及李列讓人費解的來訪後明白了什麽──
「對了!他們一定是打算私奔了,所以才打算透過小冱傳消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自認猜中李列來訪目的的田義心下大喜,卻不知他的這麽一句讓此刻仍在淩冱羽屋內的兩名客人憋笑憋得差點內傷……
* * *
兩個時辰後,壺中粗茶已給換了幾回,而淩冱羽也終於將這些年──尤其是近兩年──來的事大概告訴了二人。其中也包括了一些連謝季允都不曾說的事,像鍋巴一看到霍景就猛啄,還有霍景贈酒當晚、他疲憊睡去卻因找不到枕頭而躺上了對方大腿的糗事。頗為生動的描述讓白冽予唇畔始終帶著笑意,東方煜更是不時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三人這麽聊著,倒也渡過了頗為愉悅的一段時光。
又為白冽予和東方煜各倒了杯茶後,淩冱羽笑了笑,道:
「霍大哥雖然老是一派深不可測又無情的樣子,實際上卻是相當關心我的。就如建設機關的那段時間,在施工進行到緊要關頭時,泉州的水師卻傳出要翻修軍營而征召了不少工匠過去。我正擔心一切沒法如期完工的時候,是霍大哥察覺我心神不寧加以探問,然後動用關係請來一批工匠才得以順利解決。經商之事也是他給了我不少啟發和指導,才能有今日的成果……能遇上霍大哥,對我來說不僅是一個機緣,更是一個天大的好運呢!」
提及自個兒最近越發深刻的感受時,清俊麵容之上雀躍之色愈濃,音調亦顯得有些激動……興奮的模樣讓瞧著的白冽予不由莞爾,戲謔道:
「如此盛讚對方,看來你是真不擔心師兄吃味了?」
「師兄心胸寬廣,又豈會在意這麽些芝麻蒜皮大的小事兒?」
打最初的談話後便已清楚師兄對此並不介懷,是以淩冱羽也不再著急,嘻笑著回應道,「要說吃味,看師兄和東方大哥如此情誼,才真教冱羽吃味呢!」
如此一句讓一旁東方煜方入口茶險些噴出,雖勉強忍了住,卻還是給嗆得一陣急咳。知道是自己那句玩笑話惹的禍,淩冱羽才要上前關切,便已見著師兄先一步起身拍了拍他的背給他順氣,同時遞過手巾讓他拭去唇畔殘留的茶水。待氣息順暢些後,師兄又拿了杯茶──用的還是師兄自個兒的杯子──讓他潤潤咳得有些疼的嗓子。如此細心的照料讓淩冱羽還真有些應了先前的那句吃味,心頭都有些發酸了……可於此之外,幾分疑惑亦隨之升起。
──雖說幾年前他就知道師兄對待東方煜的態度已經是少有的好了,可幾年不見,進展到如此也實在太過驚人了些。要是讓田大哥瞧著,隻怕他不僅「苦命鴛鴦」夢碎,還要懷疑起師兄和東方大哥間是否──
可還沒來得及細想,一旁重新入座的白冽予便已先一步開了口:
「你應該還有很多事想問吧,冱羽?」
這才想起了自個兒盼著與師兄相見的真正理由,淩冱羽連忙擱了無謂的遐想點頭應道,「我聽說這些日子來流影穀和擎雲山莊的衝突愈發激烈,接著又有熾被卷入之事,所以有些擔心。本想看看能否幫得上忙,可謝大哥卻讓我先專注於行雲寨的事就好……師兄,真的沒有能讓我為你盡一份心地方嗎?」
「你既已同季允談過,就該清楚怎麽做才是最好的,不是嗎?比起準備不全便貿然衝鋒陷陣,結果徒然造成不必要的損失,我更希望你能好好靜心積蓄實力以待可用之時。」
雖然早知道了結果,可又一次給婉拒的事實卻仍讓淩冱羽有些沮喪地垮下了臉……瞧著如此,白冽予神色轉柔,抬掌輕按上他肩頭。
「比起這些,你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這幾年來你做得很好,但也千萬不要因一切順利便掉以輕心,知道嗎?」
「嗯……我知道。」
淩冱羽反手按上那擱於肩頭的掌點頭應道,卻因那與記憶中隱有些不同的溫涼而微微楞了下……但他終究沒繼續深究下去。眼看外頭已然隱隱添上一絲暮色,他忙將話題帶向了自己心中的另一個疑惑:
「另外……師兄,聽謝大哥說你和東方大哥近兩年來一直在追查一股神秘勢力,能告訴我大概是怎麽樣的情況麽?」
「……也好,如今的你,也是時候知道一些了。」
收回了按於師弟肩頭的掌,同東方煜一個對望後,白冽予沉吟半晌、終是略帶深意地開了口:「傲天堡和漠清閣的事,你多少知道一些吧?」
「這兩個組織看似毫無牽連,可其實都與多年前一個名叫『暗青門』的門派有關──更正確的來說,當初之所以會找上漠清閣,就是順著傲天堡事件時尋到的線索一路順藤摸瓜而得。」
他提杯輕啜了口茶,「當時,我在遭受傲天堡主『暗算』後化明為暗乘夜潛入傲天堡,並由傲天堡主和其心腹的對話得知一件事:他們表麵上是受流影穀驅使,實際上卻都隸屬於一個神秘而勢力龐大的組織,聽命於他們所謂的『門主』。這位『門主』在組織內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其威嚴不容侵犯質疑,故盡管仍未『回歸』,對他們又處處限製卻不給予任何幫助,幾人也依然不敢有任何反叛之心……出於對這個『門主』的好奇,我對傲天堡的前身──汗青寨做了一番調查,而後由他們所用的一種特殊□□『青藤』追查到了暗青門。暗青門是昔年江湖上一個以使毒用藥著稱的門派,曾經盛極一時,卻於幾十年前便完全銷聲匿跡……可即便如此,暗青門的秘藥卻仍數度於江湖上出現過。而其中用得最頻繁的,便是『漠血』──漠清閣的殺手組織。」
「那麽……那個『門主』,就是指暗青門的……掌門?」
因暗青「門」和那「門主」而有了如此聯想,淩冱羽有些遲疑地出聲問道,「會不會是這個暗青門刻意轉入暗中操控汗青寨和漠清閣等勢力?既然是以使毒用藥著稱,應該有很控製人的方法吧?」
「這的確是一個合理的推測。可比起『暗中策劃操控』這樣的角色,以暗青門過往所表現出來的實力,更可能是作為一個輔佐的角色而存在──便如擎雲山莊也有專門研製藥物的部門,暗青閣的表現,主要還在於以其專門對『門主』旗下的其他組織提供藥毒……後來的天方事件也是一個例子。」
回想起當時完全超出預期的發展,白冽予眸光微凝,低幽音色亦隨之沉了少許。
「也不知該說是橫生枝節還是意外的收獲?潛入天方時,景玄──也就是天方四鬼之一的『玄武』──引起了我的注意。此人約二十八、九歲,頗有莫叔昔年的豐采,武學造詣亦極為不凡卻甘願屈居於『天方』旗下,隱有幾分斂其光華以便於暗中行事的意味。仔細調查他加入天方以來的種種行蹤後,發現他於執行任務之外亦時常於各地行走,行蹤頗為隱蔽,而他所踏足之處,便包括了傲天堡及漠清閣。」
「景玄殺人鮮少以毒為手段,與暗青門昔年與人衝突時的行事方式極不相符。可他因故設計試探我之時,卻用上了近年來比『青藤』更少出現於江湖上的『轉香散』……」
說到這,白冽予微微一頓,幽眸瞥了眼一旁的東方煜。後者尚是第一次聽到上回讓自己中招的藥名,讓見識頗為淵博的他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僵;淩冱羽則因這個聽來十分熟悉卻有些記不起來的名字皺起了眉,足足苦思了好半晌後方恍然大悟,訝道:「那不是師伯曾提過的一種極為歹毒的迷藥兼□□麽?難道那家夥為師兄的容姿所迷,所以意圖不軌?可就算是轉香散,以師兄的寒玄真氣,應付起來想必也是易如反掌吧?」
他一向對自己的師兄頗為自豪,更清楚那張足稱絕世的容顏究竟有多麽強的威力,自然很快便朝這方麵聯想了……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東方煜本就有些僵硬的神色立時更顯尷尬。幸好白冽予無意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也沒澄清師弟那個有明顯破綻的誤會便接著道:
「當時,景玄踏入江湖已有十二年。可十二年來,不論是擎雲山莊『冷月堂』,還是碧風樓方麵的情報網,都對景玄此人暗藏的能耐一無所知,隻單純將他當做了個行事詭秘、功夫勉強能構得上一流的殺手……」
「那麽,景玄真正的實力如何呢?」
「沒有意外的話,和煜不相上下。」
「和東方大哥?」
入耳的答案讓淩冱羽為之一驚──東方煜化名的柳方宇可是當今江湖上公認的年輕一輩第一高手,他自己也曾向對方討教過,深知其實力之高……可眼下師兄卻說景玄能與東方煜不相上下,自然讓他頗為震驚。
對「柳方宇」這樣的高手,不論是否有利害關係,各方勢力都會盡可能的關注、分析;可換成了「玄武」?雖然多少還是會留意他的行蹤,卻更多是集中在他將要犯的案子上,而非其人,更不會在意他的行蹤是否有其他的涵義……如此推想而下,淩冱羽自然也明白師兄之所以會起疑心的理由了。
見他已然想通,白冽予讚許地笑了笑後,續道:「更別提此人的才識學養同樣能與煜一拚,又頗有心計……這樣的高手,又豈是輕易便能培養出來的?再加上先前提及的種種,如此推測而下,景玄不但與暗青門有關,更可能是那位『門主』所培養出來的弟子或使者,負責在門主回歸前聯係分散各地的殘留勢力。也因此,這兩年來我和煜四處奔走尋訪,就是想從景玄往日曾踏足之處找出線索,從而拚湊出這個組織的情況。」
「原來如此……那景玄呢?這兩年來還有他的行蹤嗎?那個門主又怎麽樣了呢?」
連漠清閣都隻是「殘餘勢力」,又能讓他師兄關注若此,這個隱藏於暗中的組織之龐大自然十分驚人……淩冱羽已非昔日初入江湖的少年,自然明白這樣一個勢力可能帶來的影響,神情間不禁染上了幾分憂色。
──可這麽一問換來的,卻是白冽予突如其來的沉默。過於複雜的色彩瞬間溢滿幽眸,雙唇微張似想說些什麽,卻終還是低低歎息了聲,垂首不語。
隱隱浮現於端麗容顏之上的,是名為哀傷的情緒。
如此不尋常的反應讓淩冱羽瞧得一驚,回想起昔日師兄憶及亡母的模樣,青年心下一急正待起身安慰探問,怎料旁邊的東方煜卻已先一步起身,雙掌輕握上了情人肩頭。
感受到來自對方的安慰與支持,白冽予微微抬首望向那張正滿載著憂心與疼惜的麵容,而在片刻猶豫後,啟唇道:
「你來說吧,煜。」
「嗯……也好。」
確認情人心緒尚穩後,東方煜同意了他的安排,並再度回到了桌前歇坐……兩人間讓人無從介入的氛圍讓一旁的淩冱羽瞧得有些發怔,早先的疑惑和酸意再度升起。可仍舊沒讓他來得及細思,緊接著由東方煜口中道出的話語,便將青年震得久久難以成言──
「在進一步說明前,有一件事得先讓你知道……那就是昔年指使青龍殺害冽母親的,正是你的師伯、他的師父,醫仙聶曇。」
淩冱羽雖猜到了事情多半與蘭少樺之死有關,卻絕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會是如此。交錯著驚愕與難以置信的目光望向師兄,得到的,卻是一個肯定的頷首。
以師兄對此事的執著及與師伯之間的師徒情誼,自然不存在「誤會」這種可能。明白到這點,淩冱羽隻覺身子一軟便要往後靠去,卻忘了自己坐的是沒有靠背的圓凳,險些便要從椅子上栽倒……好不容易穩住後,他深吸了幾口氣,有些顫抖著開了口:「那……師伯他……師兄你……」
斷斷續續地說了半天卻終究難以成言,因為那個太過駭人的疑問……可一旁聽著的二人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而由東方煜搖了搖頭代為解釋:
「聶前輩已然仙去,但並非冽下的手──這也是我提及此事的原因。下手的人,是景玄的師父……也就是被我們懷疑為『門主』的人。」
聽到聶曇已死,淩冱羽雖然又是一驚,卻因並非師兄下的手而多少鬆了口氣……隻是事情沒過兩句便又回到了景玄和「門主」上頭,看似無關的兩件事就這麽被牽扯在一起,讓他登時又是一陣錯愕。
隻聽東方煜又道:「其實早在天方未滅前,景玄便已對『李列』幾度出手試探,似乎相當在意他是否為醫仙的弟子,想來是其師與聶前輩有仇故有此作為吧?當時我和冽剛確定聶前輩便是昔年主謀便急忙趕往東北,可到達草廬時──姑且暫稱其為『門主』──門主已和聶前輩交起了手,一掌便將聶前輩擊成了重傷。」
淩冱羽才剛覺得自己不會再繼續訝異下去了,卻又旋即因為東方煜的最後一句而再次傻眼──師伯在武學造詣上雖然不及師父,卻也是宗師級數的人物。能將宗師級數的高手一掌擊飛?這也未免太……
「即便是我和冽,在他麵前也幾無一合之力……若非『門主』和景玄後來不知因何離去,隻怕我二人現在就沒機會出現在這兒了。」
頓了頓,「之後,那兩個人便仿佛消失了般,即便我二人都已讓手下勢力仔細留心,卻仍然難以尋得他二人的蹤跡。這兩年來我們會奔波至此,也是想趕在對方有所行動前先一步摸清他們的根底。」
青年低低應了聲,神情間卻依然驚愕未消。他提杯啜了口茶試圖藉此穩下心緒,卻仍難平撫接連而來的消息帶來的震撼。
足過了好半晌後,他才勉強鎮定了下,問:「那麽,這兩年來的探查可有什麽收獲嗎?」
「我們已將景玄昔日到過之處大概搜了遍,也找到了一些殘留的勢力。隻是這些勢力連一個能和漠清閣比擬的都無,自然成不了什麽氣候。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位『門主』當年曾在中原擁有極龐大的勢力,卻因某種因素被迫遠走海外。兩年多前,似乎是當初訂下的『期間』已滿,讓他回到了中原……對方既然早在十多年便派了景玄來,沒有其他後手自然是不可能的。問題是他們藏得極深,這兩年來幾乎沒什麽動靜,讓人根本無從查起。現在我們多少知道的,也就隻有對方圖謀挑起幾大勢力之間的爭戰以趁亂崛起,並多少對這個勢力善用的手段有了些基本的認識而已。」
提到近兩年來的成果時,東方煜幾乎是有些喪氣的,一旁的白冽予亦微微苦笑。反倒是淩冱羽今日給驚了這麽多下早有些麻痹了,見此刻氣氛有些沉悶,遂笑了笑道:
「眼下時間也不早了,師兄要不要一起到附近的鎮上吃上一頓?雖然不像漳州城那樣繁華,卻還是有一些相當不錯的特色菜肴的。」
「你是山大王、地頭蛇,自然是全由著你安排了。」
白冽予含笑道,同時取過麵具重新覆上了……眼見那無雙容顏再次給掩蓋了住,淩冱羽心下幾分惋惜升起,卻仍是一個起身,領著二人出屋往外頭去了。
然而,外出用餐的路上,望著那張屬於「李列」的臉孔,行雲寨三當家心底突然起了幾分疑惑──師兄應該不會隨意把真麵目展現於人前才對。那麽那個景玄……又為什麽會用上轉香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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