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風雨欲來

其一 風雨欲來

正月初過,層層雲翳蔽日,幾許清風挾濤聲而至,令那未泯春寒更顯料峭刺骨。

方出船艙便覺一陣寒風襲來,饒是東方煜前陣子已飽經「磨練」,此刻也不由得略微縮了縮身子。眸光迅速掃了遍甲板,而在望見那一如既往隻著了件薄衫的身影後,快步上前、將早就備好的披風覆上了情人肩頭。

「甲板風大,莫要受涼了。」

他柔聲道,同時以臂輕環住青年身子,「天色還早,怎不多睡一會兒?」

「心裏有事掛著,再躺下去也無法入睡,便索性起來吹吹風,也好讓思路清晰一點。」

順勢放鬆力道靠入後方的男人懷中,縱然自個兒的身子已不若往昔寒涼,那包覆而上的溫暖卻仍教白冽予滿足地輕籲了口氣。雙掌滑出披風回握上男人寬掌。無瑕依舊卻略顯寒涼的十指讓觸著的男人不由得蹙了蹙眉,略一使力反將那雙手覆入了掌中。

「便是如此,至少也先披件外褂再出來吧?手都給風吹涼了……」

「不是還有你在麽?」

因此刻正努力溫暖自個兒雙手的寬掌而有此言,青年低低一笑,背對情人的雙眸閃過一絲狡黠:「若連身子都給吹涼了不是更好?你就有理由……好好『溫暖』我一番了。」

「……這是在暗示我回房?」

「有何不可?畢竟,咱們也有好些天沒──」

未盡的話語,因輕按上唇瓣的指而被迫休止。知道情人還在為前些天有些失控的□□自責,白冽予雖有幾分含住那指尖加以挑逗的念頭,卻終還是按捺了下,安分地靜靜依靠在情人懷中;反倒是東方煜自個兒忍不住輕撫了撫那雙同樣有些微涼的唇,好半晌才克製著收回了手、一聲歎息。

對象是冽,他的自製力便很難正常發揮功效。若不是上回冽昏厥的樣子還記憶猶新,隻怕他刻下早就依言將人抱回房裏好好「溫暖」一番了……不讓思緒繼續停留在這種危險的誘惑上,東方煜一個深呼吸後,轉而問:

「在煩些什麽?」

「什麽都有……山莊的事、江湖的事……多半是心中有些忐忑的緣故吧?各種雜念不停湧上腦海。」

「忐忑?是令兄的緣故麽?」

青年搖了搖頭,而在短暫沉吟後,唇畔苦笑微揚:「雖不想承認……可對於隨你前往碧風樓,我終究還是有些不安的。」

他雖不在意別人怎麽看待自己,卻不能不考慮彼此的關係公開後會對煜帶來那些影響。尤其煜是獨子,卻選擇同一個男人長相廝守……這事兒,不用想就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思及此,他眸光微垂,輕聲道:

「這趟還是先以『李列』的身分前去吧?頂多咱們表現得親昵一些充作試探,也好過一下子就那般──」

「你若不想泄露底蘊,以李列的身分拜訪亦是無妨。可不論是李列還是白冽予,你我情逾知己、決意相守之事,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隱瞞的。」

言下之意,便是說什麽都要表明二人的關係了。

由那難得的強硬語調明白了情人的堅決,白冽予不禁一聲輕歎。

「如果是因為給颯哥撞見的事,你知道我並不在意的。」

「……那也是原因之一,卻不是最主要的理由。」

說著,東方煜雙臂略鬆、一個使力輕扳過青年身子,將目光直直對向了那雙沉靜依舊的幽眸。

「你是我深愛著、並且決定相守一生的對象。就算不能同一般夫妻那樣有個確切的名分,我也想讓形同親人的長老們明白這一點──當然,如果能得到他們承認就更好了。就算不成,至少我也表明了態度,可以讓長老們舍棄那些不切實際的行動和期待。」

話語至末已然染上了幾分無奈。察覺這點,聽著的青年不由得微微一怔:

「……像是相親,還有想著抱孫子之類的。三、四年前我就說過有意中人所以不打算成親了,可是每次回去還是給長老們設計著和一堆所謂的『大家閨秀』相親……啊!當然,我一發現是相親就馬上想辦法脫身了,絕對沒和那些小姐有任何進一步的來往。」

「話雖如此,可這般急著撇清,卻反倒顯得十分可疑了……」

因情人不冷不熱的一句而討饒地喚了聲,東方煜苦著臉正待加以辯白,眼前的青年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麽般偏了偏頭、問:

「你方才說三、四年前……不就是南安寺之事過後麽?」

「咦?嗯……是啊。」

「那所謂的三、四年前便有意中人──」

「自然是你了。」

眼下都已是如此關係,自然沒什麽好隱瞞的。「還記得你被桑建允『逼走』那事兒嗎?我就是那個時候明白過來的……後來桑凈拿香囊給我時,我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能忍住不將之毀去。」

頓了頓,回想起當時種種,他有些感慨地笑了笑:「若是毫無所覺也就罷了,可當時既已察覺,麵對你如此信任,我自然不能有分毫背叛。當初之所以在淮陰事了、你醒轉後便動身離開,就是害怕……哪天我會受不住誘惑,一時衝動傷害了你。」

「便是這次重逢,我本也是打著能隱瞞就盡量隱瞞、隻以朋友身分陪伴著你的主意的──能有今日這般局麵,對一年前的我而言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可即使如此,你卻仍堅持要獨身守著這份……相思?」

「多半是受了我爹的影響吧?他身在朝中,孤身不娶帶來的壓力比我隻大不小,卻依舊為我娘『守身』了這麽多年……我要是連這點事也辦不到,又怎配作他的兒子?當然,我比爹幸運得多,才守了三年便得以一償所願。」

言及此,東方煜語調雖依舊感慨,麵上笑意卻已為深深柔情所染……凝視著情人的目光深摯,他抬掌輕撫上眼前有些怔然的容顏。

「當我知道李列便是白冽予後,不知多少次在心裏捏了把冷汗──三年前颯予兄有意湊『白冽予』和『桑凈』時,我還竊喜過一陣的。幸好當時事情沒成,否則現下可就欲哭無淚了。」

最後的話語,讓本因情人真切的告白而一陣心揪的白冽予不由得為之失笑。

可這笑,卻又旋即化為了滿載疼惜的溫柔淺弧,對情人。

他一個傾前、以唇覆住了那雙同樣帶笑的唇瓣。

所有的心疼不舍全都化作柔情傾注其間,直至良久,緊密迭合的四瓣才稍稍分了開。

容顏與容顏,卻依舊近在咫尺。

「表明關係的事便依你吧……隻是細節上該如何應對,須得聽我的就是。」

聽出青年話中有些未竟之意,東方煜心下微訝:「你有什麽打算?」

「既然要表明關係,能取得長老們的認可不是更好?」

「這是當然!我也是以此為目標的,隻是……咱們的事,畢竟還是不大──等等,莫非你想到什麽法子了?」

「有了大概的雛型,可細節的部分仍須得你幫著完善一番。」

頓了頓,白冽予揚唇一笑:「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有樓主這麽個『知彼』之人在,事情自是十拿九穩了。」

東方煜對情人的能耐一向是十分信服的,隻是此刻聽他這麽說,心下期待的同時,卻也不知怎地起了幾分算不上好的預感──

* * *

碧風樓,江湖四大勢力之一,與擎雲山莊、流影穀、柳林山莊齊名,又有「西樓」之稱。勢力範圍雖僅限於蜀地一帶,其影響卻深入軍、政及民間各階層,足稱四川土皇帝。至於蜀地之外的江湖事務,碧風樓不但極少參與,樓中人物亦多低調行事或對其出身加以隱瞞,故與其他三大勢力關係融洽,頗有幾分超然地位。

不同於流影穀的世家門閥體製,或擎雲山莊以大莊主為統籌、旗下各堂主分司其職的方式,碧風樓的日常運作乃是以長老團為主,所有重要的決議全賴長老團商定。樓主雖有實權,可除了在必要時作為碧風樓之主參與江湖大事外,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在遊曆各地並洞悉天下情勢,藉以調整碧風樓的發展方向,不至於因固守一地而與江湖脫節。

之所以會有如此特殊的體製,起因還在於創立碧風樓的東方家──碧風樓的立業比之流影穀還要早上一、兩代,卻不似西門家在百年間便發展成世家大族,甚至僅有兩、三個分支,且家族中人幾乎個個性喜漂泊,讓東方家不僅構不著人丁興旺的邊兒,甚至還有過兩代單傳的紀錄。再加上曆代樓主多為特立獨行之人,久而久之,苦心孤詣的家老們便索性組成了長老團處理樓中事務,任憑主子依其所好行事。現任樓主東方煜因由長老團扶養長大,還算是少數比較認真的主子;至於其母──前任樓主東方蘅則是完全相反,不僅不管事,特立獨行的程度在曆代樓主中亦是數一數二的。

──說穿了,曆代樓主多是不負責任的主子。碧風樓仍能維持其勢力不褪,靠的還是兢兢業業的長老團。

便如此刻,正午方過,輪值的兩名長老便聚在了議事堂準備共商「大事」。

看著對側的損友「無墨書生」段言神色從容、一派波瀾不驚的模樣,有天下第一刀之稱的「虯髯刀客」狄一刀不由得一擰雙眉:

「書生,煜兒今兒個就要回來了,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想什麽辦法?」

「還問?當然是煜兒的終身大事了──煜兒也年近而立了,再這麽孤家寡人下去成什麽體統?」

「我倒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蘅妹不也沒嫁人嗎?」

「蘅妹那是特例!況且蘅妹雖沒成家,卻也有個煜兒了……」

「所以你是要我想辦法讓小煜趕緊留後?那容易!找個身家清白的女子送進小煜房裏,再在茶水中加點料,馬上就大功告成了。」

「你、你……!胸中無墨,肚子裏壞水卻不少!這種手段怎麽能用?」

「壞水要是少,你還會找我當狗頭軍師?」

涼涼一句回應了友人的怒吼,段言倒了杯涼茶,還故作悠閑的吹了吹:「你也不想想,這幾年咱們費了多少心思給小煜安排相親,最後不都一事無成?還讓小煜連回家都要戰戰兢兢地……我也看開了,既然小煜說有意中人,蘅妹和卓大人也都沒什麽意見,咱們何不就順其自然,讓小煜自個兒決定?」

「你不說還好,一說我就來氣!那個所謂的『意中人』也不知是個什麽鳥兒?讓煜兒一守就是這麽多年不說,還連對方姓誰名啥、是何身分都不肯說個明白,活像見不得人似的……若不是這些年煜兒當真為那女子改了以往周遊花叢的性子,我還真以為那是他拖著不想成家的借口。」

回想起之前談到那所謂的「心上人」時、世侄那溫柔中帶著一絲苦澀的表情,狄一刀挫敗地肩膀一垮、一聲歎息。

「我說書生吶……」

「煜兒是不是搭上什麽有身份的有夫之婦啦?像是西門暮雲那廝的婆娘之類的……」

意料之外的話語讓段言方入口的茶當場噴了出來,「咳咳、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煜兒眼光再壞,也不至於看上那種年紀的……咳嗯、女子吧?」

「那你倒是說說,煜兒為什麽從不肯細說他那意中人的事?以咱碧風樓和卓大人的地位,煜兒就是想娶個公主也不成問題,自然不會為什麽門戶高低而煩惱……想來想去,問題也就隻可能出在對方的身分上了,像是有夫之婦、尼姑、還有帶拖油瓶的寡婦之類的……」

「……這倒是。」

雖覺得狄一刀舉的例子實在不太好,可段言思前想後,卻也不得不同意了他的猜想。

見友人也同意自己的看法,狄一刀一個拍桌:「所以說,你趕緊幫我想個計策騙煜兒去相親的計策!我剛找到一個合適的對象,容貌秀麗性情溫婉,最適合相夫教子不過──」

「這和那是兩回事吧?我覺得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真要順其自然,我看就直接辦你家穎月和煜兒的婚禮好了!穎月也是咱們打小看大的,又是東方家分支,親上加親倒也挺不錯的。」

「兩斷,自個兒出的主意自個兒解決,拿別人的女兒來威脅算什麽好漢?況且穎月也隻是把小煜當哥哥看,你別自作主張把樓裏搞得烏煙瘴氣的!」

饒是段言脾性再好,聽損友把腦筋動到自己女兒頭上也不禁有些動氣了。將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擱,他一扭頭正待轉身離去,守門弟子的聲音卻於此時自外頭傳來:

「啟稟長老,青堂柳三求見!」

如此一句,讓裏頭正開始鬥氣的兩人俱是一怔──青堂是直屬樓主的行動部門,而柳三便是這趟負責安排煜兒行程的……他會在此,莫非煜兒已經回來了?

想到這,二人對望一眼,二話不說當即快步出了議事廳。

見兩位長老出來了,守門的弟子和一旁候著的柳三均是一個行禮:

柳三恭聲答道,「樓主已先行帶客人回房小歇,並吩咐屬下先行前來報告,說待晚膳時再來向長老們問好。」

對此事一無所知的兩老又是一怔,心中卻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剛剛才談到的、世侄那個虛無飄渺的「意中人」來……

「那位客人,是哪裏的……姑娘麽?」

最後還是由段言做代表開口詢問,那聲「姑娘」卻因思及友人先前的推測而道得有些勉強。

柳三搖了搖頭,麵上神色隱隱流露出幾分尷尬與怪異:

「不是姑娘,是位公子。」

「公子?這麽說是朋友了?難道是那個李列?」

李列和柳方宇的交情之好早就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事,狄一刀自然立刻想到了他──可柳三卻又搖了搖頭,回答的語調隱有些吞吐:

察覺到這點,段言雙眉微挑,心中不知怎地起了些不好的預感……他看了看身旁毛躁的友人,又看了看眼前欲言又止的下屬,終於是認命地直接問出了口:

「有什麽隱情,但說無妨。」

「是……那位公子不是李列,但也不是樓主的『朋友』……」

頓了頓,柳三深深吸了口氣後,方道:

「那位公子,是樓主的『情人』──」

半晌後、議事堂前,兩名長老異口同聲地驚吼了出來。

* * *

樓主帶了位男性情人回來的消息,不到一個下午便傳遍了整個碧風樓高層。

麵對這個乍聽之下極為荒誕不經的消息,所有幹部雖都自覺地對外封了口,可一旦遇上同樣知情的人,不論男女老幼全都瞬間八卦了起來。內容從消息真假到對方身份相貌、兩人情史等一應俱全,短短三個時辰不到便衍生出數十種版本,其中甚至不乏懷疑起樓主和其摯友李列的「有識之士」──不過這個最接近真實情況的猜測一遇到某個據說是從青堂傳出「內部消息」,馬上就被多數人拋諸腦後了。原因無他:據那位傳出消息的「內部人士」所言,他們樓主帶回來的情人雖是位公子,卻是個舉世無雙的絕代美人。而李列相貌平平可是江湖上無人不知的事,那位美人自然不可能是他了。

可這個所謂的美人又是什麽人呢?一提到絕世美人,老一輩的人最先想到的自然是昔年的天下第一美人蘭少樺;年輕人則不可免地想起了某本閑書上所載、剛好也是個男人的美人榜頭名──擎雲山莊二莊主白冽予。幾年前還曾流傳過一陣關於白冽予的難聽謠言,現下又碰上這檔事,不免又讓部分人猜測起樓主帶回的「美人」是不是就是白冽予了。

但這種看法同樣很快就給遺忘了。畢竟同屬四大勢力之一,碧風樓對擎雲山莊還是有些比較深入的認識的。要說白毅傑和蘭少樺會生出一個軟趴趴任人捏扁搓圓的兒子,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個笑話了,更何況是什麽「拿白冽予去侍奉富商貴人」之類的?以擎雲山莊的能耐和白颯予疼愛弟弟們的程度,叫那些所謂的富商貴人們侍奉白冽予還比較有可能。

──說也奇妙,一但認定白冽予再美也不會是個軟弱之輩,猜測他是樓主情人的聲音也就少了很多,全忘了對方軟不軟弱和是不是樓主的情人完全是兩回事。在此情況下,連同「李列就是樓主的情人」,兩個加起來正好完全猜中的推測便這麽被人忽略了。

當然,閑言閑語漫天飛的同時,一些比較「清醒」的人也多少察覺到了這所謂的「情人」可能代表的意義──姑且不論此人是男是女,自家樓主多年前便因為某個「意中人」而不再流連花叢,現在卻帶了個情人回來……難道,這個「情人」就是樓主的意中人?若真是如此,考慮到樓主肯為此人「守身」三年多,還有樓主的父親、前宰相卓常峰數十年癡心等待的「豐功偉業」,狄一刀等長老們想抱孫子的願望隻怕要就此破滅了……

但不論眾人如何猜想,最主要的關鍵還是在於那個至今依舊撲朔迷離的「情人」身上。也因此,晚膳的時間還沒到,膳廳四周便聚集了不少滿心好奇等著看熱鬧、卻又沒資格參與「家宴」的高層幹部了。

同幾個老友先一步到膳廳裏坐了,聽著外頭的喧鬧聲響,打從聽到消息便眉頭深鎖的狄一刀終於忍不住一個拍桌,雙眼圓睜怒吼出聲:

「到底是怎麽回事!明明說了要好好保密,為什麽外麵那一票人全都知道了?還在那邊聚著高聲喧鬧,成什麽體統!」

「兩斷,你要嘛就直接去外頭訓人,要嘛就安靜的坐著等,保留力氣來對付小煜……光是在這裏同咱們吼,有用嗎?」

段言剛聽著那事時雖也愕然了好一陣,可畢竟經過了這麽段時間冷靜,現在卻已能猶有餘裕地「勸解」友人了。

可他不說話還好,一看到他依然這麽副悠哉的樣子,狄一刀更是怒從中來:

「酸秀才!你怎麽還能這麽冷靜!那可是男人、男人啊!煜兒帶了個男的情人回來,難道你還要我興高采烈地拍手慶祝?」

「善哉善哉……煜兒第一次帶人回家就選了位男施主,想必下了很大的決心和勇氣。能有這般敢做敢當的孩子,做長輩的確實應該欣慰才是。阿彌陀佛。」

這次開口的是段言身旁的無秀大師,一臉慈眉善目好似得道高僧,卻一說話便把狄一刀氣得半死。

「禿驢!你聽不懂什麽是反話嗎?你們出家人還戒色咧!你怎地……!」

「善哉善哉……佛門戒色,可煜兒不是佛門中人,老衲看不出這之間有何關聯。」

「可那個『色』是男人!」

「善哉善哉。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還不都是具臭皮囊?煜兒選擇了那位施主便是他的緣法,並無不妥之處。」

「你、你……氣死我也!那邊的幾個呢?你們難道就沒有一點意見嗎!」

發覺再怎麽鼓動無秀也是白說,狄一刀隻得挫折地轉移了目標。期待的目光望向對側的三名長老,卻發現他們正興致勃勃地打算在用膳前先和段言湊一桌麻將……再多的幹勁此刻也全化作無力,他頹然低下了頭、一聲哀歎。

「難道就隻有我一個人在意這事兒?這可是煜兒的終身大事吶!可惡!要不是老尤他們三個跑去視察,也一定會同意我的看法的……」

話到最後越說越哀怨淒涼,瞧那勢頭,就是接著感慨起自個兒身世漂泊孤苦伶仃想必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看他確實頗受打擊,段言和其他三人對望一眼,終還是無奈地開了口:

「兩斷,你知不知道什麽叫『謀定而後動』?連對方是什麽樣的人都不曉得,你是要從何對付起?要是胡亂找麻煩,隻怕人還沒趕走,小煜就先給你氣跑了。」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要你先留著力氣,等弄清『敵人』是什麽貨色在考慮要怎麽動手。真是的,你的腦袋要是有刀十分之一好使,還用人解釋嗎?」

三人組之一冷冷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便閉上了雙眼不再理會。倒是狄一刀頗有自知之明,雖然聽著不大爽快,卻也隻得悶聲抱胸靠回椅上。

膳廳由此恢複了寧靜。原先還說著要打麻將的三人組和段言也好似忘了這回事般,同狄一刀一般靜靜坐著等待時間的到來。

──說穿了,他們幾人若是全不在意,又豈會還沒開飯就早早在此候著?就是剛才並無反對之意的無秀大師,心裏也多少有些緊張。

六名長老能有今日的成就,自然也都是懂得定靜之道的。外頭的喧鬧聲雖仍不絕於耳,可幾人一旦平心靜氣下來,便也不再為其所擾、專心「養神」起來。

直到那陣陣喧鬧聲戛然而止。

伴隨著突如其來的靜默,兩道足音由遠而近。如此變化讓六老立時「驚醒」,不約而同地望向了膳廳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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