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最初之所以將天方當成目標,是因認定這裏有他所渴望的真相。他認為青龍的暗殺是來自於天方所派予的的任務,所以費盡心思布下了局,一方麵潛入天方加以調查,一方麵設套引流影穀之力以滅天方,希望能找出昔年委托青龍殺害母親的幕後真凶。
可事情卻不如他所以為的簡單。
潛入天方之初,他便由成雙口中探得了天方與此無關的消息,對幕後真凶的追索也因而陷入了重重迷霧中……他雖已想方設法找出任何蛛絲馬跡,迎來的卻隻有更多的謎題。琰容的劍法來由、德濟堂與青龍間的聯係,種種看似相關的線索,卻總缺少讓一切得以拚湊起來的關鍵,讓他雖隱隱感覺自己已逐步逼近真相,卻始終沒能將一切弄個明白。
而今,對天方的計畫終於迎來了最後的階段。隻要能順利找出名冊,看看青龍潛入山莊前的最後一個任務究竟是什麽,也許一切便能完全聯係起來,從而揭露出他已等待了十三年的真相。
望著眼前已整裝待發的大批人馬、思及即將展開的行動,白冽予雖清楚自己該冷靜以對,心下卻仍不免有些患得患失了起來……
拉回了思緒的,是來自身旁情人的一喚。青年聞聲回眸,情人略帶關切的麵容隨之映入眼簾。
「怎麽了?你好像有些心亂。」
東方煜傳音問,「是因為昨日白虎受縛前的話?」
話中所指的,是昨日白冽予以約戰為由將白虎誘入伏擊地點後,寡不敵眾的白虎當著流影穀人馬的麵臭罵青年是無膽小人的事。他雖不覺得冽會在意那種人的話,可那畢竟是大庭廣眾之下發生的事,難保冽心下不會有什麽疙瘩在……
見他是擔心這些,白冽予搖了搖頭,微微一笑。
「我身上也不是沒有更難聽的名頭,又怎會在意那些?何況我本就沒有同他公平決戰的必要……」
頓了頓,「今日若換作是『柳方宇』,自然另當別論了。」
「那柳某可真是榮幸之至。」
因而回想起兩人初識時的事,東方煜心下莞爾,可情人眸中隱透著的些許起伏卻讓這份愉悅很快又恢複成了擔憂。
如果不是為白虎之事心煩,那麽此時、此刻,會讓冽難以冷靜自持的,也就隻有那麽件事了。
「你是在擔心能否找到名冊?」
「……與其說是擔心名冊,不如說是擔心能否找到答案吧──繞了一大圈又回到最初的目標,若是還找不到將一切串聯起來的因素,也許……就永遠沒有機會找到真相了。」
略一沉吟後終還是將心頭憂慮道出了口,唇畔淡笑亦隨之染上了幾分苦澀。
「就算已無數次告訴自己該看開些,可一想到這十三年來的等待可能什麽也得不到,心緒,便怎麽也無法……」
「放心吧,一定沒問題的。」
話語未完,便給情人肯定而充滿信心的一句打了斷。青年微愕抬眸,隻見情人麵上不知何時已然揚起了笑意,凝視著自己的目光沉穩而令人心安。
「在天方找不著線索,不代表一切就此斷了……咱們還有的是時間,不管是順著德濟堂的線追查下去,還是想辦法找出景玄從他口中逼出話來,隻要鍥而不舍地繼續努力,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如此話語,教聽著的青年不由得為之一震。
是啊……又不是天方一滅,所有線索便跟著消失,他又何需如此急切?明明還有的是時間繼續探尋下去,卻一直為那種毫無來由的急迫感限製了住,然後患得患失、心煩意亂……
原先糾結的思路至此得解。青年平撫了心緒正待同情人道謝,後者的話語卻已先一步傳來:
「就如這趟,就算趕不及淨緣大師的義診,以你我的能耐,要想在途中攔截或直接上五台山找她都不是難事。」
多半是以為他還沒想通,所以才會補上這麽個例子吧?明白東方煜的用心,白冽予心下一暖──可那緊接著入耳的「五台山」三字卻仿佛一記驚雷,將深埋於記憶中的情景喚回了腦中。
『老夫昔年縱橫江湖,但憑一己之喜惡殺人救人,雖名揚天下,卻也失去了很多,做錯了很多。若非受五台山無秀大師點化,至今隻怕仍昧昧於世道。』
那是十三年前他主動拜師之時,師父曾同他說過的話。當時他並不怎麽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卻沒想到十三年後的今日,自己竟仍記得如此清楚。
五台山寺院眾多,那無秀大師也不見得就與在德濟堂義診的淨緣大師有關。但若真的有所牽連,那所有的一切,便……
『聶前輩待你如何?』
不覺間,五年前別師回莊時、莫叔似有所指的一問浮現。原先散亂的線索逐漸排列起來,而為某個他無法忽視、卻又不想麵對的可能連係成串。
琰容的劍法,駱芸的醫術,還有……疑似在調查昔年之事的景玄執意確認他師承的理由。
也許,景玄之所以百般試探,隻是單純想確認他是不是聶曇的弟子。因為他已先自己一步弄清了什麽,所以──
卻在此時,情人滿載憂心的低喚響起,中斷了思緒。青年定神一瞧,這才發覺前方的人馬已準備開拔,而他作為對付天帝的主力,也是時候行動了。
現在的他,不該也不能有所分神。
「我沒事……走吧。」
深吸口氣屏除心中雜念後,白冽予輕輕一句罷,輕功運起、拔足便朝總舵的方向直奔而去。如此模樣讓瞧著的東方煜心下幾分不安升起,忙提步緊緊跟了上。
天方的情報網雖已給完全封鎖,可眼下總舵都已給流影穀人馬領著官兵團團包圍了起來,自不可能毫無所覺。二人方循琰容提供的路徑入了總舵,便發覺裏頭早已亂成一團。雖有幾名殺手看見了這兩名不速之客,卻全都選擇了躲避──天方的殺手本就是一盤散沙,平日獨自行動慣了,此刻也隻想著如何鑽脫包圍逃出生天,而不是集結起來加以應敵。不過這樣的發展對深入敵後的兩人自是再好不過。一個對望後,兩人登即加快了腳步趕往「天帝」幕天的居處。
琰容雖已將他所知的各種機關配置盡數道出,卻難保天帝不會多疑地為己留下一條密道以備不時之需。二人之所以要先主力人馬一步潛入其中,就是要防止天帝因事不可為而私下逃遁──可當兩人趕到天帝住處時,入眼的情景,卻讓他們雙雙為之一怔。
幕天沒有氣急敗壞地收拾行囊準備脫逃,而是就這麽站在門邊,靜靜望著早已亂成一團的總舵,望著他一手建立起的基業,在混亂中迎向終結。
而這一切的起因,正是白樺。
是白樺讓他成功取代了漠血,使天方成為江湖上最大的殺手組織。白樺優秀的情報能力讓他心生覬覦,毫無後台的背景與武力的缺乏更讓他還未成功便將白樺視為了囊中物,所以想方設法派人滲入的同時,也從不介意天方自身的耳目完全給白樺所取代……他以為自己掌握了白樺,卻直到此刻,才發覺真正給人掌握住一切的,是自己。
流影穀如此安排並非一夕可成。如果不是他那般仰仗白樺的情報,就絕不至於連分毫動靜都未曾……更別提為了確切占據白樺而分散的主力了。
說到底,都是他太過自以為是,才會入了他人的圈套而不自知……
「白樺的後台是流影穀?所有的一切,全是流影穀為了剿滅天方而設下的圈套?」
將他一手建立、卻已即將頹亡的一切深深收入眼底後,幕天才回過了身,將目光對向了前方的李列。
他並非愚人,眼下既已醒覺,自然很快就推出了其中的關礙。
可聽著的白冽予卻沒有回答,而是解下腰間長鞭,提步上前走近了幕天。
「以幕爺之智,想必很清楚我們求的是什麽。」
「不外乎名簿帳冊吧?天方接了這麽多年的暗殺任務,其中的隱密想來足以讓流影穀解開不少懸案──可你真認為我會乖乖交出、束手就擒嗎?」
「如果幕爺不願配合,自也隻得訴諸武力了。」
「那就來吧──天方將亡,我幕天也不會獨活。帳冊名簿全在我房中暗格裏,想起出也全得靠我身上的鑰匙。你要想得到,就得先跨過幕某的屍體!」
語音初落,幕天雙袖一甩,兩把精巧的胡刀落上掌心,身形一晃便朝青年疾攻而至!
作為天方的頭領,幕天從不親自出手,江湖上對他的武功自也無甚了解。白冽予雖知他功底不弱,也聽說過他擅使雙刀,卻是直到此刻才真正認識到此人能耐──青年還來不及振鞭迎敵,兩把晃亮亮的彎刀便已挾著極其詭異的弧度反手削向了頸間。如此神速教青年心下一驚匆忙後撤,同時趁距離短暫拉開之際揚鞭擊向對方。
可幕天看似招式用老,卻在刀勢將盡時刀身一旋轉為正握,右臂一揮已又是一刀斬向青年脖頸,同時左手回刀架上了橫掃而至的銀鞭。白冽予雖已邁開步法仰身後閃,頸間卻仍綻開了一條細細的血痕。
知道自己終究低估了對方,青年步法邁開旋身後撤,同時右腕一轉,銀鞭如靈蛇般纏繞上幕天左臂。瞧著如此,後者冷然一笑,一個使力猛然扯緊長鞭,同時身形一側、右刀一旋,竟是趁著青年兵器同樣受製的此刻再次反手出刀!
便在此際,一道人影乍然閃入二人之間,金鐵交擊聲隨之響起,卻是東方煜挺劍加入了戰局。白冽予順勢鬆鞭後撤,與情人一近一遠聯手對應起幕天詭秘的雙刀。
不同於江湖上常見的雙刀使法,幕天這一手胡刀全是單純的砍斬,偏生那正反手互換逆轉刀勢的手法實在讓人防不勝防,往往招式看似用盡,實則卻是一個新招的開始。尤其他出刀極快,所用的身法亦大異於常,總是以極為奇詭的步法避開了二人的攻擊。察覺這麽下去不是辦法,白冽予朝情人遞了個眼色後,氣貫長鞭、鞭勢驟然轉為開闔,連綿急掃向前方的幕天。
距離既已拉遠,占了上風的自然成了使長兵器的青年。耳聽銀鞭帶起風聲呼嘯而至,那貫滿其間的森寒勁氣讓幕天終究沒敢硬撼,而是閃避著等待他招與招之間的空隙──如此大開大闔的招式,在變招時自然難免破綻。隻是眼下正與他交手的可不光隻是白冽予,還有一個劍術高超的東方煜。鞭勢方盡、日魂便隨之補上,雖不像青年那般攻勢猛烈,卻是以種種精妙的變化擋下幕天的快攻,而在青年變招後登即後撤。二人一進一退,一遠一近,一攻一守,雖沒能真正傷著幕
天,卻也將他逼得施展不開手腳。
幕天雖不覺李列狂風驟雨般的招式能持續多久時間──那明顯是極耗內力的──,可一旁還有個應該就是柳方宇的棘手人物在,兩人輪流攻擊,就算隻是短暫的回氣休息也足以累積成優勢,更何況作為敵手的自己根本連一絲喘息的餘暇都無?再這麽拖下去,隻怕李列力盡時,他也同樣沒什麽力氣了。而這,怎麽樣也不是幕天所願見到的結果。
他雖沒打算逃出生天,卻也不會願意讓兩人如此輕易地便得償所願──既然遲早都是不免一死的,就讓他拖個人一起陪葬吧!
思及此,眼見銀白長鞭又一次急掃而至,幕天氣貫雙刀反手架下。氣勁交擊聲響,自刀身傳來的森冷寒勁讓他微微一顫,對側的青年卻也沒能討得了好。知他已受了內傷,幕天強壓□□內寒勁於柳方宇反應過來前先一步提刀襲向青年。怎料那本已落地的長鞭卻於此時電射而出,竟好似長了眼睛般直指己身脅下要害!幕天眉頭一皺,步法展開側身轉向重啟攻勢,腰間卻已是一痛──明明該已避開的他,卻像是主動前迎般直直撞上了歸雲鞭稍!若非李列此招是以巧勁為主,
隻怕這一擊便……
可還沒來得及多想,淩厲劍氣卻已自身後襲來。幕天一個旋身反手架擋,卻方欲變招回攻,疾點而來的鞭稍卻又一次止住了他的步伐。也在此際,銀白劍身乍然襲向胸前,幕天雖勉強避開隻在左臂留了道口子,心下卻已是一陣驚疑。
先前是李列的銀鞭主攻,柳方宇的劍主守,可隨著方才那一記硬拚後,李列原先開闔無邊的招式卻突然變成了以巧勁為主,詭若靈蛇教人防不勝防……若隻是如此,他還會以為李列是受了內傷無以為繼,故隻能用這種騷擾般的手段應敵。可一旁配合著反守為攻的柳方宇,卻讓整個情勢有了完全不同的進展。
若說方才他還能穩守己身伺機而動,眼下便完全是疲於架擋、毫無還手之力了──柳方宇流暢淩厲的劍勢固然棘手,那時不時襲向下盤的鞭稍更是一大關鍵。幕天的胡刀向來需配合著獨門身法才能施展得淋漓盡致,可李列的長鞭卻總在他提步變招時襲來。入體寒勁雖小,身形卻仍難免為之一頓。而這一停,立時便給了柳方宇加緊攻勢的機會,將他一步步逼向了絕境。
當那銀白鞭稍又一次點上左腿,肩上亦跟著開了道口子時,幕天終於確認了一件事──李列根本不是因內傷或真氣消耗過度才轉用巧勁,而是已經弄清了他的步法,所以巧妙地加以幹擾讓他刀勢無法延續,閃躲亦難以全其功。如此情況下,實力大減的他自然很難從柳方宇精妙的劍招下討得了好,隻怕一個不小心便要魂歸西天。
可李列是怎麽弄清的?難道,李列方才那番大開大闔的鞭勢本就是有意引著自己四處躲閃,從而看出他步法的規律嗎?
察覺幕天已因接連打擊而有些心神不寧,白冽予右臂一揮,已至敵人足前的鞭勢乍然轉為橫掃。猝不及防下,擊上足踝的力道讓幕天一陣踉蹌,銀白長劍緊接著貫穿了肩頭。他勉強立穩身子打算抬臂反擊,背後卻已是風聲呼嘯而至──蓄滿了寒勁的一鞭,就這麽重重擊上了他背心。
他先前所受的寒勁本就未曾化解,眼下又受了這麽一擊,先前給壓抑的傷勢瞬間爆發了開,竟是再也無力撐持住身子,而就這麽癱倒於地。
感覺著自五髒六腑透來的陣陣冰寒,回想起之間種種,幕天突然深刻體會到了自己最大的錯誤在哪。
他最大的錯,就是不該將李列當成一個徒有武力而心思單純的棋子。
也許……真正掌握了一切的,不是正攻入總舵的流影穀,而是眼前的這個青年……
隻是,現下再怎麽懊悔,也無濟於事了。
周身的氣力逐漸流失,眼前亦已是一片模糊……他顫顫巍巍地自懷中取出了暗格鑰匙,遞給了已然走近的青年。
「轉告……成雙……」
交錯著幾聲重咳,他嘶啞著嗓音道,卻已是氣若遊絲:「是我……對他不起……」
「……我明白了。」
由他手中接下了鑰匙,白冽予重重頷首應了過。
幕天雖已看不清他的動作,卻仍從青年的語氣中聽出了他的堅定。他勉強牽動唇角笑了一笑後,終是再也支撐不住地闔上雙眸、就此咽了氣。
「這幕天倒也真是個人物。」
看著那已失了性命的軀體,東方煜有些感慨地這麽道,同時伸手扶起了情人。那唇畔殘著的血絲與頸間的紅痕教他瞧得一陣心疼,想抬手碰碰,卻又怕讓冽痛著了,而終隻得語帶憂心的問:「還好吧?」
「不要緊……咱們進屋吧。得在西門曄率人過來前找到帳冊才好。」
知道眼下時間確實相當緊迫,他一個頷首,扶著情人便往屋內行去──怎料方入外廳,一道人影卻於此時突然閃出。東方煜心下一驚正待出劍,身旁的青年卻先一步按住了他的手。
白冽予傳音道,同時一個抬眸,望向了那個帶著麵具、似乎是刻意在此等著的少年。
讓李列親手除去幕天本是他的要求,他會在此現身自也不讓人意外……略一使力示意情人鬆手後,他提步上前,在少年麵前亮了亮由幕天處取得的鑰匙。
「陽三爺和我提過你的事……這是擱放帳冊的暗格的鑰匙,你知道暗格的位置嗎?」
「……知道。這也是我在此候著的理由。」
木製的麵具掩住了少年麵上的所有表情,僅餘下一雙眼眸能多少察覺出他的情緒……「那個暗格是以特殊夾層製成,若以蠻力開啟,裏頭的文件隻會毀於一旦。天帝一向將鑰匙隨身攜帶,我勝不了他,所以也隻能在此靜候,待李兄事成後再替你引路。」
這多少帶著幾分辯白意味的話語,讓一旁的東方煜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可身旁的情人卻隻是點了點頭、一個拱手:
「如此,便有勞了。」
聽他這麽道,琰容也不回禮,道了句「隨我來」便自顧自地朝裏頭行去。青年隨即跟上。一旁的東方煜雖有些不安,卻也知道刻下多半是阻止不了冽的,隻得暗自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戒,陪著他讓琰容一路領到了書房。
這琰容做事倒也十分幹脆,什麽話也不說,一進書房便給二人指出了正確的暗格所在──畢竟是用來放置天方最為機密的資料,那暗格的位置十分隱密,若讓二人親自來尋,隻怕也得費上好一陣子的時間──,並扳動機括露出了鎖孔。
見那鎖頭樣式與手中的鑰匙頗為吻合,白冽予深吸了口氣,抬手將鑰匙插入了鎖孔之中──
便在此際,異變陡生!青年隻覺一陣涼風襲上後頸,待要避過,卻因顧及眼前的暗格而有了瞬間的遲疑──可便在這一頓之間,及體寒氣忽止,兵器落地聲響起,一陣悶哼,亦交錯著傳入耳中。
明白那代表了什麽,白冽予胸口微緊,歎息著回過了頭。
便在他身後,銀白劍尖自琰容的咽喉穿透而過。持劍的不是別人,正是打方才便一直監視著琰容的東方煜。
方才他本也以為是自己多心了,可便在情人開鎖的瞬間,琰容袖中陡然滑出把匕首,右手一握便朝情人後頸刺去。過於危急的情況讓東方煜隻得選擇了最能確保情人安全的方式,長劍透脊而過、刺穿了琰容的咽喉。
瞧見了情人眸中一閃而逝的不忍,東方煜心下無奈,略一使力收回了長劍。少年的身子隨之倒下,而在落地前為青年接入了懷中。
琰容雖仍未斷氣,卻也斷無可能活下去了……望著懷中的少年,以及那雙同樣正凝視著自己、卻染滿了憎恨的眼眸,白冽予心下某種難以言明的情緒升起,而終是一個抬掌,揭下了自己麵上那張屬於「李列」的容顏。
而換來的,是琰容眸中一瞬間的驚愕,和繼之而來的了然……與哀淒。
白冽予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是錯,隻是當懷中的少年終於吐出最後一口氣時,原先怔怔凝視著自己的雙眸也隨之闔了上。
他為少年取下了麵具。那張與己有幾分肖似的臉孔,正帶著與先前迥異的平靜。
「我早該察覺的。」
白冽予輕聲道,「他恨設計逼死了青龍的天帝,又怎會不恨動手的李列?就算隻是個棋子,『李列殺了青龍』也是無法磨滅的事實。」
「這不是你的錯。」
「但卻全是因我而起……」
話語未完,便給情人有些嚴厲的一喚阻了住。青年微怔抬眸,眼前的俊朗麵容神色沉肅,可凝視著自己的目光,卻溫柔得令人迷醉。
「青龍死後,琰容本來有辦法掙脫一切的,卻還是選擇了為青龍報仇──他是自己選擇這條路的。」
頓了頓,「而且,他明知我在此,卻還是決定動手,顯然從一開始就沒有活著離開的打算……眼下他能走得這般平靜,你該為他高興才是,又何需為此難受?」
「等會兒再將他好好安葬吧。現在更重要的,是先起出名冊賬簿才是。」
見他還有些恍惚,東方煜索性將青年一把拉起,牽著他的手轉開了鎖。隨著一陣細微的機括聲響,暗格開啟,幾迭厚厚的冊子亦隨之入了眼簾。
直至望見情人將冊子取出遞到眼前,白冽予才猛然醒覺般伸手接了過,依著上頭的標注快速翻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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