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冽兒,這次你做得很好。」

「經此一折,二十八探已盡數認同你為下一任的冷月堂主。你就利用今後四處尋訪的機會和他們多多親近吧。」

「另外,販賣情報之事,爹已同你莫叔談過。這是可行之計,隻是需得縝密計畫。此事既由你提出,詳細計畫也就交給你了。爹相信你的實力。」

「好了,回去歇息吧……與暗青門相關之事你暫勿插手,知道嗎?」

「孩兒清楚。」頓了頓,「那麽,孩兒就此退下了。」

言罷,白冽予一個行禮,而在父親點頭示意後離開了房間。

刻下已是秋冬之交。一出房門,便覺陣陣寒風迎麵而來。

稍嫌寒冷的天候,對他而言卻是正好。腳步邁開朝清泠居行去的同時,父親先前的話於耳邊響起。

雖說神情仍是淡然如舊,但不可否認的,父親的稱讚及提議的獲準確實是一大鼓勵。

販賣情報的念頭始於旅途之上。如今他既已成功獲得二十八探的認可,又得父親準許,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好好計畫該如何將一切付諸實行。

冷月堂搜集的情報極多,其中真正對山莊有用的也不過是一部份──而他的想法,就是再設置一個情報組織用來販賣冷月堂的情報。當然,這個情報組織在江湖上絕對是獨立的。一旦成功發展開來,他甚至能透過情報的買賣間接影響整個江湖。

連同那個組織一起。

眸光因而轉冷,卻在望見那無一絲陰霾的藍天之時,神色稍緩。

腳步暫歇,而就這麽直直凝望天際。

明明是迥異的天色,卻讓他想起了多日前的那一幕。

結為異姓兄弟……嗎?

唇角淡笑揚起。回答的是「再說吧」,心底卻全無那個打算。

他從沒有過和東方煜結為異姓兄弟的打算……因為,心裏期望著的,是更為對等的關係。

結為兄弟固然是平輩論交,卻終究有了長幼之差。而他甚至連這一點差別都不想要。

──仔細想來,在這點上他從沒變過。

當年自以為是的「忘年之交」何嚐不是如此?可,這次該會有所不同吧?

腦海中,青年俊朗的麵容浮現。笑意因而轉深,眸間已是一抹興味升起,對他。

「期待下次的見麵……」

頓了頓,而後,是先前始終未曾脫口的一喚:「東方樓主……」

秋末的暖陽,高照。

作者有話要說:番外 殘宵醉

春夜沉沉,殘宵漫漫。天邊一輪明月如鏡,泄落一地似水月色。

此際天候正晴,夜空中僅得幾絲稀薄的雲氣。微風中寒意已褪,轉帶上一種

暮春時特有的舒爽涼意。

抬眼望了望那當空明月,又望了望所處小園四畔盛開的繁花。風清月皎,美

景良辰。如此春宵,合該同如玉美人共渡才是……可眼下對著的,卻偏偏是個和

自己年歲相若的男人。

──雖說在他而言,麵前這人,可比任何美人都要來得令他心動。

於心底不大正經地一番自嘲後,莫九音回眸揚手,以掌覆上了對坐男子已空

的杯。

後者本欲斟酒的動作因而停下。深染醉意的眸子抬起、似有些迷茫地對向了

阻止自己的友人:「怎了,九音?」

「今晚就到此為止吧。別喝了。」

神情是如舊的瀟灑平和,與友人相望的雙眼卻帶著一絲少有的、近乎強硬的

堅決。

察覺到這一點,那因酒意而微微泛紅的麵容露出了個不大甘願的表情。

「再喝點有什麽關係……橫豎南安寺的事兒都同你交代完了,便讓我再好好

醉一回……」

說著,他索性連杯子也不用、拿起酒壺仰頭就倒──隻是這壺口還沒對上嘴

,就給莫九音出手攔了下。

本是打算一口氣奪走的,可白毅傑醉歸醉,反應卻半點也不含糊。一見兩人

於酒壺上僵持住了,本持著酒壺的手忽爾一鬆,竟已帶著三分勁力直朝莫九音脈

門襲去!

這一招來得突然。後者見狀,一個用勁穩穩地將酒壺拋向半空中,而趁壺落

下前的空檔翻掌反扣、擋下這一擊並阻止他趁機奪酒。可對方又豈會輕易受製?

一個變招再次出手襲擊、奪酒。兩個人、兩隻手一時就這麽於石桌上展開了番激

二人皆為當世有數的高手,又實力相若,這番打鬥自是難免僵持。隻見那罪

魁禍首的酒壺數度落下而旋即被再次拋起,卻是半點酒液也未曾灑出;而石桌上

的兩隻手亦以著驚人的快速不住變招相迎──

多少是因為清醒得多的緣故,最後占了上風的,是莫九音。

眉尖微結,脫口的語調已帶上了幾分強硬:「若隻是為了醉倒好好睡一覺,

還不如讓我打昏了事。」

見他連語氣都變了,白毅傑這才認命似的鬆了手、任由他將酒壺遠遠拿開。

俊美麵容之上醉意仍舊。原先的不甘願已淡,取而代之的,是太過複雜的一

絲苦笑。

「……難得見著你動氣吶,九音。」

略帶不悅地回了一句,本有些嚴厲的目光卻在望見那唇畔的苦笑時,悄然轉

柔。

些許疼痛,亦因而泛起。

明明是早已看過無數遍的一張臉,可瞧著這人的每一刻,隨之縈繞於胸口的

情感卻依舊太過複雜、也太過深刻。

曾經,那是交錯著鄙視、嫉妒與不屑的敵意……但隨著時光流逝,鄙視與不

屑逐漸轉為欣賞。盡管敵視依舊,凝視著他的視線卻已再難別開……

待到察覺之時,他視線所及,早已滿滿的全是他。便連思著惦著的,也始終

隻有他。

一直都是如此吧?因為不甘心而嚐試著抗拒,卻隻是讓自己更為深陷……

中斷了思緒的,是身旁友人的一聲低喚。

察覺到自己竟不知不覺地望出了神,莫九音心緒微亂,但仍是強作平靜出聲

一應:「怎麽?」

「……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問問你。」

語音平穩依舊,心緒卻已因他難得略顯吞吐的口吻而更亂上了幾分。

當不至於被發現才是吧?雖因見著友人酒醉而少了幾分對情感的壓抑,但以

他的自製力和友人一貫的遲鈍而言,應該……

但見白毅傑雙唇輕啟,按捺已久的疑問已自脫口:

「那個時候……為何你竟似半點疑慮都無便同意了將冽兒交給聶前輩?」

所謂的「那個時候」,指的,自然是蘭少樺剛過世之時。

如此提問讓本有些心驚膽顫的莫九音鬆了口氣,卻也同時感到了幾分落寞。

終究還是沒有發現吧?也難怪……遲鈍如他,這二十多年來從未察覺分毫,

又怎會因自己一時的失神而發覺了什麽?

對心底太過矛盾的那份落寞感到無奈,麵上神情卻始終仍維持著先前的瀟灑

從容。他穩了穩心緒,並未回答而是一個反問:

「為何這麽問?你不也相信他了嗎?」

「可他現身的時機畢竟太過巧合。當初我雖憑著直覺相信了他,心底卻仍難

免存疑……連於大哥也曾幾度提醒要我小心。偏偏是平時最為理智的你,於此事

上卻從未表達過半點意見,甚至還一派樂觀其成……」

「……我之所以什麽也沒說,並不是因為相信他──這八年來,我始終未曾

相信過聶曇。

「但不論存有多麽大的疑慮,以冽兒當時的情況,也隻能將他交托給聶曇而

已……這既是唯一的出路,意見什麽的自然沒必要。」

「果然是你會說的話。」

因其所言而露出了個理解的表情,唇畔笑意苦澀未減,白毅傑一聲輕歎。

「我雖感覺得出聶前輩是真心對冽兒好,卻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才年年親

往東北探他……眼下看來,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會這麽說,表示你還是同以前一樣天真──聶曇雖未顯露分毫意圖,卻不

代表背後沒有隱情。行事總是謹慎些的好。有些事,經曆一次就已太過足夠。」

另有所指的話語令那麵上的苦笑為之加深,幾分哀淒,亦悄然染上。

──那是唯有對著莫九音時才會顯露的表情。

帶醉的眸子襲上悲切。此時的他不再是叱吒一方的擎雲山莊莊主,而是「白

毅傑」,一個於八年前痛失愛妻的男子。

那作為「擎雲山莊莊主」所不允許的一切軟弱,也唯有此時能毫無壓抑地完

全流露──一如這八年來的無數夜晚。

又是一聲低喚過,悅耳音色卻隱添了幾絲輕顫……「你定十分後悔吧?後悔

……把少樺交給如此無用的我。」

「我不但沒能保護好她,還總讓同樣痛苦的你反過來安慰、支持我。心裏想

著『隻有你能了解我』,卻忽略了這對你是何其殘酷的……」

「別說了……別說了,毅傑。」

二度強硬了語調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莫九音一個抬手緊握上友人微微發冷的

掌。

「我所陪著的不僅是『少樺的丈夫』,同時也是我莫九音唯一認可且願意為

之效力的人。在此聽你訴苦是我心甘情願,如此而已。」

「……你安慰人的功力還是一樣高明。」

「方才便當我沒說吧……九音,再讓我喝一杯好嗎?我保證是最後一杯。」

終於是釋然地這麽道了句,他緊緊回握住友人的手,可接下來話卻讓聽著的

莫九音有些哭笑不得。

雖知不該再讓他喝下去,但瞧著眼前容顏那依舊令人心揪的神情,這心,一

時是怎麽也硬不起來了。

鬆開了那已逐漸溫暖的掌,莫九音取回先前給擱到一邊的壺,往白毅傑杯中

倒了小半杯酒。

後者並未因杯中連五分滿都稱不上的酒發出任何抱怨。他隻是略一頷首示意

後,提杯仰首、將那杯中酒液一飲而下。

仰露的喉結幾個顫動。待到酒盡杯落,那本自飲酒的人已然失了氣力般頹然

趴倒於石案上。

果然……

麵上沒有分毫驚慌或愕然,瞧著那動也不動地伏趴案上的軀體,莫九音唇角

苦笑揚起,而自一聲歎息。

白毅傑本就不擅飲酒,雖在一定範圍內仍能保持理智清醒,可一旦超過便會

完全醉死──他一心求醉,自不會運功驅散酒意。而方才的那一小杯酒,則成功

的讓他就此醉倒。

明知不該縱容這多少稱得上是逃避的舉動,可每每瞧著那眉宇間無盡的愁色

,莫九音便難以狠下心腸繼續逼友人保持清醒。

彼此相識二十多年,以他心思之細,當然早弄清了友人酒量的底限……先前

那一小杯酒,就是他的默許,對於白毅傑又一次的求醉、逃避。

他從來不是個軟心腸的人。該當決斷之時,他可以比任何人都來得心狠手辣

──同白毅傑化敵為友前,他本就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雖因心計極深,表麵上

看不出什麽「邪」氣,卻也是個難以捉摸之人──。但唯有對著白毅傑,他硬不

下心逼他,盡管清楚那是為了他好。

正因為他是白毅傑這八年來唯一能訴苦的對象,所以他比任何人都來得清楚

……清楚蘭少樺的死,究竟對友人造成了多麽大的影響。

這八年來,他一直聽著、看著……聽著他一次次地自責懊悔思念、看著他一

遍遍地借酒澆愁、求醉。

時間並未衝淡一切。時間隻是讓那眉宇間的沉鬱哀傷藏得深了些,卻也更濃

了幾分。

他一直陪著他,所以他很清楚……這八年來,白毅傑是多麽痛苦。

若就此沉溺酒國、頹唐不振便罷,或許還真能麻痹心底的痛。可白毅傑不是

這樣的人。所以他不得不清醒著,直到夜闌人靜,才能於酒、於夢中得到一絲逃

避的餘暇。

或許正是因為明白這點,才會怎麽樣也狠不下心吧?

苦笑化為滿滿的不舍與疼惜。凝視著的眸,亦同。

而甚至……染上了幾分一直深藏著的情意。

「既然都醉倒了,要怎麽做也就由著我了……」

半帶自嘲的如此低語著,莫九音起身上前扶起友人乏力的軀體,讓他搭著自

己的肩、右手圈攬上他腰際,半扶抱著將他帶入客房。

帶酒來訴苦,然後醉倒……這八年來白毅傑留宿他這兒的次數隻怕不比睡在

自個兒房中的少。推門、入室、上床、更衣。一連串動作熟練到讓人無奈的地步

,卻又於無奈之外帶著幾分可悲的喜悅,對於這份信任與依賴。

伸手替他拉上被子後,總算安頓好友人的莫九音於床畔歇坐了下,垂首望向

身側因沉睡而顯得毫無防備的麵容。

俊美依舊的容顏瞧來不過三十許,鬢邊卻已雜了幾絲白發……便是醉倒熟睡

著的此刻,那眉宇間的沉鬱也始終沒能完全消去。

莫九音一個抬手,輕拂開那容顏上微蹙的眉。而後,寬掌下移,轉而覆上那

仍顯得酡紅的頰。

不期然間,方才被他刻意避開的問題浮現於心底。

『你定十分後悔吧?後悔……把少樺交給交給如此無用的我。』

唇角苦笑因而再次揚起。

察覺到自己的感情,是在那二人文定之時。

那時,他瞧著相偎而立的兩人,頭一次驚覺自己嫉妒著的竟然是那個他原先

苦心追求的女子。

那是他頭一次對一個人有那樣深刻的情感、那樣強烈的渴望。但瞧著那俊美

容顏在對著女子所露出的幸福笑容之時,他也頭一次選擇了放棄──在嚐試去達

到一個目標前。

他將少樺交給了毅傑──或者更正確一點、將毅傑交給了少樺,而以朋友的

身份陪伴在毅傑身邊支持、守護著他。

本以為這樣對毅傑而言是幸福的,卻怎麽也沒想到一切竟會轉變至此。

「後悔……嗎?」

他確實很後悔。

如果他沒有將毅傑交給少樺,毅傑就不會因她的死而痛苦至此。

可一切也隻是「如果」而已。

蘭少樺的死已成事實,白毅傑的痛苦也是事實……不是沒想過趁虛而入,卻

因太過清楚友人的性子而不得不作罷。

毅傑愛少樺愛得太深,深到那份感情連一絲都不容玷汙。

他已太過痛苦,若自己又趁著此時出手,不論軟硬,都隻會將他更逼上絕境

而已。

所以莫九音再次放棄了──盡管內心對他的情感也同樣深刻、同樣強烈──

,而就這麽以著一個摯友的身分,陪他度過了這太短也太長的八年。

直至今日。

凝視著那仍時刻牽動著自己心緒的容顏,又過了好半晌,莫九音才猛然醒覺

似的鬆開了原先撫著他麵頰的手。

也該知足了吧?能像這樣為他所仰仗、依賴。

唯有對著自己,白毅傑才會卸下所有防備,表現出心底真正的情感……而他

不能也不願背叛友人的這份信賴。

果真是贏不了他吧?始終都……

再一次深深望了眼那沉睡的臉龐後,唇角苦笑化為柔和。

「好好睡一覺吧……晚安,毅傑。」

言罷,莫九音滅了燭火,起身離開了客房。

那啥....如果有人在看,還是希望求個收藏、花花或短評之類的Q_Q

雖然是老文整理放出來....但一點水花都木有還是略寂寞啊!

另外明天開始就第二部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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