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向晚時分,湘西一處人煙罕至的山林裏,陡然響起了這麽句驚呼。稍嫌宏亮的音聲令得林中鳥獸紛紛驚起,一時間鳥飛獸走,好不熱鬧。

「怎麽,擔心他?」

單臂撐於膝上支著下顎,白冽予含笑看著情人和師弟一個手忙腳亂地將意外竄到眼前的「準食材」們攔下擊斃、一個擔起屠夫的職責去毛割肉放血,卻沒解釋自個兒對西門曄那番遭遇的分析,而是隱帶深意地這麽一句反問。聞言,淩冱羽身軀微顫、手中處理著野兔的匕首亦是一抖……即便那清俊容顏有些倔強地搖了搖以示否認,可真正的答案為何,卻是任誰都能輕易猜出的。

瞧著如此,白冽予心下暗歎,卻也未再出言相試,而是伸手接過處理好的食材就著篝火開始料理。別人是三個和尚沒水喝,他們卻是三人成行、各司其職,隻待那些個不幸魂歸離恨天的動物徹底轉變為食材,便將在他這個大廚手底下發揮餘熱、為三人提供明日路程所需的體力。

眼下三人正在前往雲生劍穀的路途上。按東方蘅遞來的指示,那小穀地處荒涼且形勢隱蔽,當年她和白毅傑也是誤打誤撞才得以尋得。如今三十多年過去,她雖靠著記憶讓人繪了地圖送來,可能否憑之順利尋得小穀所在卻是十分難說。好在三人之中還有淩冱羽這麽個精於辨認山林走勢的好手,即便一頭栽進密林也不至於迷失方向,按著地圖停停走走,倒也逐漸有了幾分底氣。

停停走走,為的自然是辨認方向和路徑。隻是這一路上真正參與討論的,卻隻有東方煜和淩冱羽二人。平日在三人間作為主心骨的白冽予卻是每每停下便一頭栽進入山前才到手的情報裏,待到啟程才將自個兒整理過後的心得說與二人。如此幾個往複,直到方才尋得一處空地準備宿營了,他才在看罷情報後道出了那個曾一度震驚了整個流影穀乃至於京城的消息──北穀東莊一北一南,三人近來又有些居無定所,是以直到流影穀族議結果公布近一個月後,這個結果才連同西門曄轉送的海天門相關情報一起到了他手中。

以白冽予的才智和對西門曄的了解,自然猜得出對方落於如此「劣勢」的緣由和目的──嶺南一行,海天門隱於暗中的算計和挑撥迫使西門曄陷入了一個相當不利的境地,而其對應的方式,便是將這不利的境地所導致的損害減到最低,同時借此劣勢隱藏真正的目的堂而皇之地展開調查。簡而言之,這三個月的停權聽似嚴重,其實對西門曄而言遠未到足以傷筋動骨的程度,自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可白冽予明知如此卻未曾馬上接著說明,便是有些試探的意味在了。就算沒能馬上得著真正想要的答案,隻要能讓冱羽因而對此產生進一步的深思和內省,他的目的便可算是達到了。

不得不說,即便之間曾有過幾年的空白,可作為一手將其帶大的人,白冽予對自家師弟的把握和判斷仍是十分準確的。淩冱羽雖在那一顫後便似恢複了平靜,手中的動作也依舊處理得盡善盡美,可前發遮掩下、那雙正對向手中野兔的清亮眸子卻帶著分茫然,以及一絲他不想承認,可卻實實在在存在著的……擔憂。

對西門曄。

──在他還不曉得西門曄是西門曄的那段日子裏,他便曾無數次感受到所謂的「家業」在對方心中的分量。西門曄不相信情愛,對外在的權勢名位乃至於財富也並不執著,唯一在乎的便是那份名為「流影穀」的家業。對西門曄而言,那份家業便是一切,他所有對實力對權勢對財富的追求全是為了流影穀……即便家族內的鬥爭讓他失去了單純的信任和其他美好而溫暖的情感,即便勝利之後帶來的總是疲憊而非滿足,他卻仍是義無反顧地擔上了這份比起榮耀更像是負荷的責任。

淩冱羽也曾在師兄身上看到這種對家業的執著,可和西門曄相比,師兄的執著卻更多是出於對家人的重視和維護,家業什麽的不過是延續了這份家族情誼的結果和手段。他可以感受到師兄對於手中的責任帶著熱忱且欣然承受的;但在西門曄身上,他看到的卻隻是烙印進骨子裏的、那種不得不為的義務……與桎梏。

所以那個人總像是獨自背負著什麽,總是冷峻而疏離,即便在那份鬱鬱染上他眉宇之前,也鮮少有發自心底感到愉悅的時候。他偶一為之的笑容總是隱藏著太多太深沉的事物,以至於淩冱羽猛然回首,竟從未見過那人臉上有過任何一抹單純表露著愉悅的笑意。

若非西門曄在乎那份家業遠勝一切,他們之間或許便無須落到如此田地。而自己,也無須再糾結於理所當然的恨……與那份難以遏止的在乎之間。

就如現下。

正因為明白那份家業對西門曄的重要、明白被□□可能給對方造成的傷害,曾遭對方背叛的他怎麽說都該額手稱慶才是。偏生他心底不僅連分毫快意都不曾升起,反倒從聽著那消息開始便一直堵得荒……而這,顯然不是單純麵對一個「暫時的合作夥伴」時所應該有的反應。

他仍舊是在乎西門曄的。而這份在乎,正隨著時間的流逝自行雲寨被滅的仇恨中逐漸複蘇。

「我去洗洗手和刀具。」

察覺到心緒頗有越漸紊亂的跡象,淩冱羽一個欠身借故離開宿營地、循著先前的記憶來到了林間的一處小溪流畔。天邊夕陽正紅,漫天晚雲將清澈的溪水映得一片霞色,饒是青年刻下正「滿手血腥」,浸到溪流中時也隻是讓溪水的霞色轉紅幾許,倒沒怎麽顯眼。

將雙手和刀具清洗幹淨後,淩冱羽將匕首環入鞘中收進腰間,卻不知怎麽地……憶起了他和西門曄的初會。

山林裏、溪流畔,以及香噴噴的烤肉……按說這些都是旅途中再平常不過的事兒。可一旦與西門曄牽連上,便總讓他在思及之時、胸口揪心似的疼。

眼下這種境況對西門曄而言,是不是也算是一種背叛?那人將流影穀視為一切,甚至連婚姻大事都毫不在乎地拿來當作了結盟謀取地盤、穩定勢力的工具,如今卻在功遠多於過的情況下遭受這種待遇,就算流影穀內鬥本是常態,也必將令那人眉宇間的沉鬱愈發深重吧?

更別提……敵對派係所用的借口,還是那人放棄自個兒幸福而為之的聯姻。

思及那樁婚事,淩冱羽頓覺吐息一窒,雖旋即恢複如常,心口的煩悶卻隻有越漸加深。無奈太多太多的情緒全都糾結著梗於胸中,讓他便欲厘清也無從厘起,而終隻得、一聲歎息。

再這般想下去也是不會有結果的。橫豎以西門曄的能耐,就算再怎麽鬱悶也能很快地化悲憤為力量奪回原有的一切,他又何須在此隻因為對方可能的心煩就擔憂若此?況且雙方如今也算是合作者了,若西門曄的情況真糟糕到一個地步,師兄想來也是不會袖手旁觀的。既然如此,與其一個人在此東想西想,還不如回去坦白地請師兄出言指點來得妥當。

心思既定,總算想開了的淩冱羽隻覺情緒平穩不少,當即起身尋原路返回,一時卻忽略了自個兒這心緒起伏全是繞著西門曄而生的事實。隨著同宿營地的距離漸近,那撲鼻而至的肉香讓青年更是將先前的煩惱瞬間扔到了九霄雲外,幾個提縱後回到了自個兒的位子、眼巴巴地望向掌廚的師兄期待著對方的「喂食」。

見師弟一回座便露出這等可憐相,白冽予莞爾之餘當即將剛烤好的肉遞了過去。淩冱羽大喜接過,卻沒馬上動口,而是極為守禮地等到在場三人都人手一份餐了,才迫不及待地開始大快朵頤。

用過膳後,三人並未馬上就寢,而是襯著漫天星光接續了先前中斷於那個驚人消息的對話。

「西門曄看似居於劣勢,實則並非如此。這三個月的停權雖是不得已而受之,卻也是一個極好借的『勢』。以此為媒,他不但能正大光明地以對付兩名堂兄弟為由展開內部清查,更可藉流影穀內部的輿論進一步確立他的威名。他的實力和功績擺在那兒,若西門昊和西門陽真想光靠族議將他拉下,就不得不留心可能麵臨的、由基層而上的反撲了。在我看來,對於這族議的結果,西門曄多半是極為滿意的──有你的事在前,他暗中做的手腳沒給發現就是萬幸,哪還在意這一點傷不了根骨的懲戒?」

這一回,白冽予沒再賣關子,直接便將自個兒的推斷道了出,還順道捎帶上了嶺南的「舊帳」。如此話語讓聽著的淩冱羽先是鬆了口氣,卻旋即又因憶起了先前與西門曄的糾葛而轉為黯然。

雖說西門曄因重視家業勝過一切而終究選擇背叛了彼此之間的情誼,可他明知冒險卻仍故意調開自己、甚至二度縱容自個兒由他麵前離去也是事實。即便後來因海天門橫加插手而讓他不得不出手擒下自己,可在淮陰之時,他不也因憂心自己的情況而連一招都未出便任由師兄帶著自己離開?若非師兄老早有所安排做出了那場戲,隻怕現下等著他的……便已是「少穀主」之名的存續問題了。

回想起那張幾已完全取代「霍景」烙印於腦海之中的俊美麵龐,以及那雙始終不曾有所改變的、深沉卻滿溢著溫柔的眼,淩冱羽雙拳微緊,本想針對著西門曄的盤算再多問些什麽,怎料雙唇方啟、脫口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個問題:

「師兄……西門曄當真會和那柳家小姐……在這三個月間完婚嗎?」

此問一出,不光問的人吃了一驚,連被問的人和在旁聽著的都是一驚。心照不宣地同一旁的情人交換了視線後,白冽予像是沒瞧見師弟的慌亂般揚唇一笑,淡淡道:

「我不認為西門曄有那個心思……就算他有,這事兒我也是無論如何都要阻止的。柳胤可是我未來的嫂子,若真多了個西門夫人的名分,颯哥還不得殺到流影穀去搶親?」

說到這兒,他像是忽然想到什麽般微微一頓,「不過若真來上這麽一出,奪妻之恨不共戴天,對雙方的合作倒還真是不錯的掩飾……」

先前白冽予因顧慮到兄長的心情而一直有意將柳胤和西門曄的婚事阻於訂婚前,一時卻忽略了假戲真做的可能──按西門曄的癡情勁兒,若讓他瞧見方才冱羽問及婚事時的表情,說不準還真樂意配合著演一場戲。

不過可行歸可行,真要安排起來還得費上許多功夫溝通才成。況且,他對西門曄的演技有信心,卻對自家嫂子和兄長的配合沒什麽底氣。都說關心則亂,若為了這麽個掩飾而徒然惹來更多關注,豈不得不償失?即便這計畫真可行,也得留到一切真箭在弦上時再考慮。

這心思數轉不過一瞬之間。見師弟容色有些陰晴難定,白冽予心下暗歎,麵上神色卻是無改,又道:「這事兒等真發生了再提也不遲。但西門曄現下的心力怕有大半都在內務之上,想來是無暇於此的。他那些叔伯們多半也不會真樂於見著西門曄多上那麽個親家作為奧援……」

這話言下之意,就是除非做為親家的柳林山莊對此有所異議,否則那婚事多半會就這麽繼續拖下去,直到因為某些緣故不得不毀棄為止。

可淩冱羽的心緒卻未因此而有太多的好轉。

將之歸因於對西門曄單純將婚姻之事當作利益交換的工具而起的不快,他輕咬了咬下唇、低聲道:

「師兄,既然那柳家小姐已和颯予哥互許終身,何不幹脆趁流影穀無暇顧及之時將婚事操辦完成?如此一來,奪妻之實已成,那掩飾的目的便能達到,颯予哥自也無須擔心夜長夢多了。」

雖說今兒個這一遭多少可說是他試探出來的成果,可見著師弟這全無自覺的吃醋反應,仍是讓白冽予心情有些複雜──尤其在見著自個兒「不行」二字脫口後、淩冱羽眸間閃過的鬱色時──當下略一傾前身手擰了擰師弟麵頰,笑道:

「欲速則不達。嶺南之事才剛過,流影穀和柳林山莊的盟剛結,若這時便出手劫親事,即便柳胤對西門曄來說可有可無,也不得不為了自己和流影穀的顏麵擺出強硬的態度。如此一來,且不說那親是否真能成功搶下,山莊聲名有損不說,也有礙於柳胤的閨譽。要搶親,最好還是等此事逐漸淡出江湖人視線之後再行考慮……當然,若能讓西門曄做那個惡人主動解除婚約,一切自然再好不過。」

「可……這親事也是出於他自身的意願,他會願意解除麽?以前他就說過,婚事什麽的無關乎情愛,而是一種極好的手段。這等政治聯姻本就是他的目的,又豈會如此輕易便……?」

「那些話,是他何時同你說的?」

「嗯?兩年前吧……是在我們……真正得以冠上『朋友』二字之前。」

「那就是了。人是會變的,至少我在我看來,現在的西門曄可比當年天方之事、甚至更早前的他要來得可愛許多。若是現在的他,就算想將婚姻作為獲取力量的手段,也已再不複兩年前的無牽無掛,而須得有所顧及了。況且政治聯姻,歸根究底不過在於『利益』二字。隻要將聯姻的利益降到最低,或是給予他其餘解除婚事的誘因,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淩冱羽雖對師兄那「有所顧及」四字有些在意,但思及自個兒今日已明顯失常的表現,這疑問便怎麽也說不出口,而終隻得低低應了聲後不再多言,轉而喚下在外放風減肥的鍋巴檢視成果去了。

「你的擔心成真了。」

見淩冱羽暫時轉移了注意,先前本自靜靜旁觀的東方煜遂一個探手將情人拉入懷中,同時將唇湊於他耳畔低聲道出了自個兒的判斷,「隻是冱羽醋都吃成這樣了還沒想通,看來遲鈍的程度與你倒是相去不遠……有打算點醒他麽?」

「不……我想他多少有感覺了,隻是仍刻意回避著而已。趁現下讓他多醞釀些,後頭見著西門曄時自然水到渠成……別的不說,單是西門曄瞧著他的眼神,便足以泄露太多東西。」

說著,白冽予微微一歎,未曾遮掩的真容輕靠上情人胸膛,音聲隱蘊無奈:

「雖說是八字都還沒得一撇的事兒,可瞧著冱羽這般模樣,我心情還是有些……父親嫁女兒的心境想來也約莫如此了。」

「放寬心吧。至少西門曄是真心愛護他的……況且,若非有著這一層因緣,合作之事也沒法那麽順利便談成。」

「這倒是。不過……」

「或許是我太過多慮了。可即便是風雨前的寧靜,像眼下這般的平穩、以及足以煩惱那些個兒女情長的閑情逸致,都讓我有些心慌。」

「世事難料,本就不可能事事盡於預料之中……你我所能做的,也隻有盡可能地做好一切準備,再隨機應變而已。」

見無雙容顏染上淡淡憂色,東方煜抬掌輕撫過情人麵龐,環於其腰間的臂卻已收緊了幾分:「你有我的力量,便是我自身也會一直陪在你身畔盡可能支持著你的……所以眼下便暫且放寬心吧?」

「……我明白。」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趕緊歇息吧。上半夜我來守就好。」

言罷,也不待情人回應,東方煜已自取出件鬥篷將懷中的身子結結實實地包了住,並將備好的另一件鬥篷扔給了一旁正檢視著鍋巴肌肉的淩冱羽。後者乖巧地謝了過,卻在瞧見自家師兄任由對方護在懷裏安歇的姿態時、心緒莫名地有了幾分起伏。

對他來說,師兄便是那個負責撐起一片天的人。每當他軟弱迷惘,師兄便會出言安慰激勵,並指引、開導他日後的方向……可這樣的師兄,卻也有其軟弱的時候。而在那個時候支持著師兄的,想來便是東方大哥了。

他能夠理解,也很樂於見到師兄的心事能有分擔的對象。可見著東方大哥溫柔地護住師兄時,他卻仍不可免地……憶起了那個同樣曾在天冷之時為他披上襖子,半強迫地讓他照顧自己的人。

淩冱羽展開鬥篷嚴嚴實實地覆上了自個兒的身子,彌漫於胸口的,卻是不摻雜一絲憤恨的苦澀……與惦念。

而這意味著什麽?

他不想,也不敢繼續深思下去──

* * *

盡管路途有些曲折,但以三人的腳程,仍是在翌日傍晚順利尋得了被白冽予稱作「雲生劍穀」的那處山中穀地。

方入小穀地界,三人立覺耳目一新──和先前的深山野林不同,眼前的小穀明顯經人精心修整過,櫛比鱗次而不顯雜亂的林木和果樹、形若圍牆的矮灌叢、以及規劃得極具條理的藥草園,布局暗合天道、法乎自然,讓人一入得其中,便升起一種清幽寧靜之感。

瞧著如此美景,三人心下讚歎之餘亦是起了幾分希冀──先前之所以對要否前來有所遲疑,是因擔心魏雲生會否天年不永。可眼下小穀不僅未曾荒蕪,還有著修整過的痕跡,自然代表著此間主人依舊建在。明白這點,東方煜當即由行囊中取出月魄交給情人,自己也同樣將日魂還入原鞘拿在了手中。

既然魏雲生還活著,他們接下來的工作,自然是想辦法讓對方同意此事了。凡有能者都有其傲氣,更何況這麽個迭經風雨的老前輩?擎雲山莊和碧風樓的名號在他麵前根本算不上什麽。要想打動對方,還得仗著上一輩的故交名頭才成。

小穀深處矗立著一座雅致的竹舍,四近以籬笆圍起,含苞的藤蔓攀附其上,讓這簡單的院落與周遭的環境自然而然地融為了一體。要說這小穀之中有什麽不符合「寧靜空寂」四字的,也就隻有竹舍之外、坐落於空地上的一座磚紅色的屋宇。迥異於一般房舍的煙囪和屋前器具讓人一眼便可瞧清那間屋子的用途。隻是同樣攀於其上、幾乎將一應設備全覆蓋住了的藤蔓,卻說明了屋舍已形同廢棄的事實。

瞧著那副荒蕪樣,淩冱羽心下惴惴,忍不住取下了背上的劍匣轉而抱在了懷中,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師兄和東方煜後頭一路行到了竹舍之前。

「貿然打擾前輩幽居十分抱歉。晚輩東方煜,今日有事相求特此前來拜見,還望前輩顧念舊誼惠予賜見。」

「晚輩白冽予,久聞魏前輩驚世之藝,心切切向往之,故攜師弟淩冱羽前來拜會。」

「晚輩淩冱羽,拜見魏前輩。」

三人依序報了字號,東方煜和白冽予均是手持配劍躬身為禮,淩冱羽言詞簡單,卻是懷抱著劍匣徑直跪了下──雖說「前輩」目前連個人影都未曾見得,可這趟尋訪本就是因淩冱羽而起,他也一心盼著碧落能恢複如初,是以這一禮雖重,卻全是發乎真心,全無半點做作。

但聽房門開闔聲起,一名身著布衣、發須皆白的長者由屋內走出。他麵貌清朗,瞧來頂多七十許,神情間卻帶著一絲不快。熠熠眸光掃過屋前的三名年輕人,而在見著白冽予和東方煜手中的那兩把劍後微微皺了皺眉。

「你們三個,誰會做菜?」

「晚輩白冽予,聽憑前輩差遣。」

論及廚藝,有那個本領討好對方的自然隻有白冽予一人。見他主動站出,老者抬手指了指竹舍後方的廚房:「材料刀具都有,半個時辰後用膳。」

且不說自個兒是否有求於人,單是對方贈日魂、月魄與家中長上的恩情,便足以讓白冽予甘受支使而全無脾氣,將手中月魄交給情人後便往廚房去了。一旁的淩冱羽聽著有時限,一句「我去給師兄打下手」罷便追了過去,懷中原先抱著的劍匣自也落到了東方煜手中。

看著二人的身影沒於屋後,手上堆滿了名劍的東方煜有些無奈地朝正挑眉打量著他的魏雲生──眼前的長者確實與家中長輩描述的一般無二──笑了笑,也不等對方開口指使便啟唇道:

「聽聞魏前輩乃驚世之才,於琴棋書畫知道鑽研頗深,晚輩對此略有涉獵,不知可有這個榮幸同前輩請教一番?」

這話之意,便是主動當個陪客了。見他主動請纓,魏雲生也沒多說什麽,一個轉身進到了屋裏,卻未曾因而帶上房門。知道這是允諾之意,東方煜當即知機跟上,準備在這半個時辰內充分扮演好陪客的角色以便打動對方。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