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而鎮長也沒閑著。
他帶了下麵的人,將風口鎮的牌子換到了洛水鎮的鎮口。
同時,號召了一些鎮裏的有力氣的青壯年,修葺房屋,打掃道路。
所謂人多力量大,眼看著一座破敗的小城一點點變得欣欣向榮起來。
黃昏的洛水鎮,已然變成了昨天的風口鎮。一夜之間,所有的鎮內居民幾乎都舉家搬了過來,鬼臉看著行人匆匆,以及嘈雜的人聲,還有鎮口那寫著“風口鎮”的牌子在風中呼呼作響,心裏滿滿的都是成就感。
木棉拉著行李箱,匆匆地趕到了火車站。
她在離開這座城市,欲隻身踏入西北大漠去尋找他們的征程時,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知道這一路會很辛苦,可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會遇見他。
在人來人往擁擠的站台。
已然做好了完全準備的她,卻惟獨沒有做好遇見熟人的準備。
他站在火車的悶罐車廂門邊,對著站台上一個身穿日本軍裝的中年男人敬了一個軍禮。
而那中年男人的身後,是齊刷刷的日本軍官,他們一個個還禮。
她不知道的是,就是這一車黃金,定了他們在西北相遇的命運。
木棉站在那中年男人左側的不遠處,等候此站台的另外一列車。
她覺得自己的手心都是粘膩的汗濕,她匆忙轉過臉去,她怕他見到她。
當她聽到車門緊閉的聲音以後,才終於放下心來。
還好,她沒有被他發現。
那個曾經要了她第一次的男人。日本男人。
如果可以,她希望永生不要再見到他。
永生不要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因為,這讓她深刻的覺得自己的肮髒。
一路上,木棉都在座位上昏昏沉沉地,一會睜開眼睛看看窗外的景色,一會閉上眼睛安靜地想事情。
鬼哥哥。
這個名字再次從心中呼出時,她還是不能讓自己平靜。
還是會有一些愛戀和難過。
如果當初,不是因為父親,如果不是因為……
或許,他們早已經私奔,遠走天涯,過最平淡的,人間煙火的日子了。
她以為她會恨他們一輩子。
卻終究抵不過命運的威脅。
而當自己終於放開一切束縛和顧慮,決定前往西北去追隨他們時,仿佛一切都豁然開朗,她的靈魂終於自由。
此刻的肥唐正在瞎子的帶領下趕往洛水鎮。
他坐在摩托上,瞎子坐在挎鬥裏,用棍子給他指引方向。
可是前麵根本就是一片荒漠,哪裏來的方向,一個瞎子的話,他該聽麽?
騎了一會,他還是停下來,拿出地圖,展開研究。
瞎子有些不耐煩,拿著棍子向前指了指:“往前走!”
肥唐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你確定?”
“確定,往前走就對了!”瞎子肯定的道。
肥唐想了一會,幹脆,把地圖裝進口袋裏,既然選擇他帶路了,就由他帶吧。
又騎了大半天,眼見著太陽快下山的時候,終於到了。
肥唐停下摩托車,放下瞎子,給了他幾個銅板,算是帶路費。
然後便開始繼續滿大街的張貼他的通緝告示。
他的這一舉動被正在街上巡邏的老三看到了,老三立刻回到酒館,剛一進屋,鎮長正在櫃台打著算盤算賬,老三急忙的跑過去,向鎮長匯報:“又來了一個,又來了一個……”
鎮長抬起頭,“又來了一個什麽?”
“你們跟我去看!”
說著,鎮長好奇地走了出來,由老三帶路,直到在一個街角停下來。
“你看!”
鎮長隨著老三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就見到肥唐正在告示欄前張貼通緝令。
鎮長跟老三他們一起走過去,在肥唐身後站定。
“我靠!十幾張通緝令?團夥?”老三驚訝。
肥唐聞聲回過頭來,見到老三,便問:“這裏誰是管事的?”
老三想也沒想,手指指向鎮長。
肥唐便對著鎮長問:“見過嗎?”
鎮長仔細看了看,搖搖頭。認真回答道:“這些個人,一個人都沒見過。”
肥唐打斷他,道:“這些個人,都是一個人!”
鎮長聽了,嘴巴驚成O型,“一個人?這麽神奇?那就更沒見過了。”
肥唐冷笑了一聲,隨即道:“沒見過不要緊,從現在開始,隻要你們見到這個人,馬上向我報告,抓住了人,有賞錢。”
一聽到錢,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老三連忙問:“多少?”
肥唐拿出錢包,看了看,又仔細數了數,然後拿出筆在通緝令上寫下賞金數目。
眾人湊近一看,頓時有一種被耍的感覺。
賞金二十二塊五毛。
老四哈哈大笑,問肥唐:“怎麽還有零有整?”
肥唐想也沒想便如實回答:“因為我的錢包裏隻有這麽多錢了。”
按理說,聽到這句話,會讓人覺得多麽的心酸。
一個警察,從上海長途跋涉來到西北大漠,隻為了追殺他的罪犯,將錢包裏僅有的錢拿來懸賞……
然而,這風口鎮的人不是一般的人,他們貪婪,愛財,自私。
於是,聽了他的這句話以後,大家紛紛搖頭,表示無趣,然後散開了。
肥唐見大家都離開了,趕緊在後麵追上一句:“隻要把人帶回去,還有賞金……”
隻是,大家已經離開了,沒有人會相信一個窮光蛋說的話。
然而,人群散盡,隻有餃子一個人留了下來。
肥唐見了她,早已經忘記當初在上海街頭欺騙他的那個小丫頭,趕緊問她:“你見過麽?”
餃子點點頭,指著那畫像道:“嗯,我知道人在哪。”
“在哪?”
餃子剛要說話,想了想,伸出手來,肥唐剛要把錢遞給她,卻又猶豫了。“你不會騙我吧?”
餃子縮回手,“那這樣,我帶你去找人。找到了人再給我錢。”
“好!”
人常說,一著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也常說,一個地方不會跌倒兩次。
然而,肥唐之所以抓不住鬼臉,最關鍵的,就在於他永遠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抓鬼臉,而鬼臉從來就沒有逃過,反而是主動迎上來。
所以,每一次輸的,都是他。
這一次,也不例外。
餃子將肥唐帶到了大屋。鬼臉正背對著門口坐在桌前。
餃子見了,立刻大喊一聲:“鬼臉!”
鬼臉聽到聲音回過頭來,肥唐見了,果然是他,裂開嘴巴笑了起來。
“這次你跑不掉了。”
正說著,餃子的手伸了出來,“我沒騙你吧,給錢。”
肥唐笑了笑,將錢交給餃子,趕緊走上前去,生怕鬼臉又跑了。
肥唐看著鬼臉,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好半天,他才開口:“終於讓我找到你了。跟我走吧。”
“去哪?”鬼臉無辜的問。
“歸案。”
“哦。”鬼臉攤攤手,“我是沒什麽問題,不過你得問問他們。”
“他們?”肥唐莫名其妙。
“你回頭。”
肥唐回頭一看,林嘯東的手下已經將他圍了起來。
“你總是這樣天真。”鬼臉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頭。
肥唐還想掙紮,可是都是徒勞,那群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五花大綁了起來,然後扔進柴房。
鬼臉拍拍手,對著旁邊的那群手下點頭:“謝啦!”
林嘯東的手下沒有出聲,倒是林嘯東說了一句:“不客氣,應該的,否則他誤了我們的事就不好了。”
話音剛落,就見鬼臉的臉色有些微的變化。
“怎麽了?”
“有人。”鬼臉說。
林嘯東趕緊走出來,正好見到趴在窗口看著他們的鎮長等人。
“林先生。”鎮長生怕自己惹怒了此人,趕緊上前。
“跟我來。”林嘯東扔下一句,就往酒館裏麵走。
鬼臉則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剛一進酒館的屋,林嘯東就表情嚴肅的看著鎮長,把鎮長看的心裏直發毛。
“你說,你這兩個兄弟是會做棺材是吧?”林嘯東沒理會他偷聽這回事,反而問道棺材的問題。
鎮長急忙答道:“是的,他們哥倆是開棺材鋪的。”
林嘯東點點頭,看了看四周,從懷裏掏出一摞洋錢,拍到櫃台上,說道:“定四口棺材。”
“什麽時候要?”鎮長問。
“越快越好。”
說完,林嘯東轉身出了酒館。
鎮長看著櫃台上的錢,開始思索。
老二也問:“你說,他定這四口棺材,是給誰的?”
此話一出,幾個人都愣了一愣。
老三指著幾個人,數著“一二三四……”
老四一聽,心裏直發毛:“不會是我們幾個吧?”
“怎麽不會?人家這是要對咱們下手了。”
“啥時候啊?”
“你沒聽他說,越快越好。”
說完,幾個人麵麵相覷。
鎮長嘴角裂開了一個陰森森的笑容,他問道:“老四,咱還有多少酒?”
“七八壇子。”
“老三,藥帶來了嗎?”鎮長又問。
“嗯,就在身上呢。”
“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備酒,下藥!”
說完,大家連忙應著下去辦事了。
鎮長站在櫃台前,手指一下一下輕輕扣著,心裏想著,這個人還真是欺人太甚,竟然猖狂到讓他們自己為自己做棺材的地步了。
當他們是吃素的麽?
反正這個鎮子的金礦石在那裏,多一個人,就少分一份。林嘯東那樣想,他鎮長更是那樣想。
這天下的事,向來都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他三舅。
你先上路吧,為了錢死,也算是一種榮耀了。
待到大家將飯菜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鎮長讓老三去叫他們。
沒過多久,林嘯東等人就到了。
一見到滿桌子的飯菜,早就饑腸轆轆的餃子更是忍不住要流口水了,趕緊一屁股坐了下來。
然而,剛要動筷子,就被桌子底下的鬼臉踹了一腳。
林嘯東看著飯菜,又看看鎮長。
笑道:“這麽豐盛?為什麽?什麽日子麽?”
鎮長賠笑道:“幾位是我們的財神爺,來到這些日子,一直都沒什麽好招待,鄉親們心裏過意不去。”
“噢。”林嘯東若有所思的點頭,嘴上卻說:“鎮長太客氣了。”
哪裏哪裏,我就代表全鎮百姓,先敬各位一杯哈!”
說著,鎮長率先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林嘯東也端起來,鄭重其事地:“恭敬不如從命,來吧!”
一時間,桌上的每個人都舉起了酒杯。
林嘯東故作禮貌地道:“大家能在此地相識,也算是一場緣分。這杯酒就算是為了大家的緣分……”
然而,鎮長等人卻不喝酒,隻是端著酒杯,等著林嘯東喝下去。
隻是,林嘯東看了看他們,笑了笑,繼續說道:“當然,也不光是緣分。能在此地找到金子,那也是大家的造化,這杯酒,也為了大家的造化……”
說到這裏,鎮長等人已經急不可耐了,人人直勾勾地盯著他手裏的酒杯。
而林嘯東卻還是沒有要說完的意思,繼續說道:“除了緣分和造化,我還要說一句,就是當家能在一起發財,靠的是什麽?是情義!”
鎮長終於等不下去了,搶著道:“對對對,為了緣分、造化和情義,咱們幹了此杯!幹了此杯!”
而就在這個時候,陳少卿從門外跑了過來。
氣喘籲籲地道:“等等等等,不好意思,我遲到了,遲到了。”
林嘯東見了他,表情一鬆,道:“哎!鎮長和百姓們一片心意,你怎能遲到呢!這不對,得罰!”
陳少卿看了看,誠懇地道歉:“對對對,該罰該罰,我自罰三杯,先幹為敬!”
說著,陳少卿拿起桌子上的三個酒杯,一仰脖,全喝了進去。
鎮長看著他將酒喝下,急忙再次舉起酒杯。
“大家同飲,同樂!”
林嘯東笑了笑,冷靜地將手中的酒杯放下,一口未喝。
陳少卿剛剛放下杯子,忽然的,就露出痛苦的表情。甚至連站都站不穩,努力地扶著桌子。
餃子連忙扶住他,關切地問:“怎麽了?”
“沒事,沒事……”
陳少卿隻以為是自己這幾日太過疲累的關係,可是,一邊擺手說沒事,一邊已經痛得表情扭曲,最後一口鮮血噴到了桌子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
終於,陳少卿再也站不穩,眼看著要倒下的瞬間,石佛一步衝上來,抱住了陳少卿。
鎮長更是大駭,他本想對所有人都下毒的,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有人在林嘯東之前先以身試了酒,如此,他就置於危險之中了。
果然,陳少卿剛一倒下,林嘯東轉身揮手,他的手下們都端著衝鋒槍立刻就將鎮長等人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