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共生幾乎是踩著飯點回來的,一桌香氣四溢的飯菜,齊武夫埋頭苦幹,不解風情,王小米看著齊武夫如此又是一陣似有似無的白眼。
白秋生開懷大笑,不知多久沒有那麽熱鬧的場麵了。給王小米與齊武夫各自夾了點菜,喝著小白酒,感慨道:“老了喲,身子骨越發不利索,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抱孫子噢。”暗示明顯不過,王小米臉色微紅。
黃青鸞在一旁輕笑,白共生裝傻充愣,齊武夫繼續沒事人的隻管吃飯。
都能明白白秋生的言下之意,隻是反應各有不同。
王小米見白共生不正麵回應,托著飯碗的左手悄然放下去,探囊取物般地遊到白共生的大腿上,用力一擰,白共生剛吃下去的一口白米飯險些噴出來。一臉溫情地望著王小米,繼而無助地看向白秋生。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白秋生倚老賣老衝自個兒兒子傻笑。
孤立無援的白共生苦不堪言道:“再過一年就和小米結婚了,爭取兩年後讓老爹你抱到孫子。”
皆大歡喜,王小米停下了小動作,一臉幸福地給白秋生夾菜。齊武夫無意抬頭,看著苦逼的白共生少有地給了一個同情的目光,繼而注意到那個正看著他的王小米,低頭繼續扒飯。
白共生與王小米僅僅待了大半天,沒有過夜便匆匆趕回杭州。白秋生沒有過多挽留,畢竟兩人都不是如他這樣的大閑人。
離開的時候王小米跟齊武夫說有空要去杭州玩,一道鴻門宴早早擺在齊武夫麵前,談不上進退兩難,卻也讓齊武夫在潛意識裏對杭州這麽個地兒避而遠之。
之後的幾天實屬平淡,相比初來南京的小風小浪,顯得尤為平靜。
每天早起與白秋生耍一兩小時的響馬刀,明白還是勤於練習才能有所精進。
和白秋生練完響馬刀已是上午十點,齊武夫坐在石凳上翻看手機,那一條條沒有新意的隻有“晚安”二字的短信映入眼簾,想來到了南京以後便沒與沐夏花通過電話,雖然有打一個過去的意思,可想到這個點沐夏花應該有課便打消了念頭。
想著出去隨便走走逛逛,順便看看有什麽東西能買著送給沐夏花的。齊武夫骨子對於感情雖然木納一些,可在諸多書籍的耳濡目染下,多少能有一些進步或者說是進化。
大街小巷,冬天的南京不比北方的幹冷,實屬陰冷,濕氣略重,使得所有人看起來都渾渾噩噩,又是陰天,整個南京都顯得死氣沉沉。
珠江街道比較荒涼,即便有商廈或是量販KTV,可相比一望無際的簡陋小區與弄堂還是顯得不倫不類。
富麗堂皇與破漏屋瓦。鮮明的對比,有錢人依舊在街上肆意妄為地駕馭著高檔轎跑用目光秒殺那些普通百姓,平常百姓繼續一如既往地朝九晚五,小心翼翼地計算著一個月的開銷與自己微薄收入,再心懷憧憬卻沒有行動去看富二代或是有錢人的生活。
庸庸碌碌的人生與現實,無非壓迫了太多人的神經,讓他們學會了抱怨與抱怨,掙紮了幾代人,還是龍生龍鳳生鳳的陳詞濫調。
齊武夫順著珠江路走下去,期間路過一個小巷口,一群痞子混混心懷不軌地看著齊武夫,其中冒頭的邋遢漢子吼了一句:“小子,站住。”齊武夫聽到後很快停下步伐,心下無奈,知道對於這類人渣不用拳頭是解決不了事的,無非感慨一下當初趙檀是主動找別人的麻煩,如今他是被別人主動找麻煩。
邋遢漢子見齊武夫被他一吼便停了下來,以為是個好欺負的孬種,不知是天生的智商缺陷還是太過見錢眼開,完全沒有使用正常人的邏輯去思考齊武夫的穿著與那照理說是處變不驚的神情。
一個人大大咧咧地大步走到齊武夫的麵前,一巴掌甩出去想先來個下馬威,卻覺得腹部一陣吃痛,胃部一陣翻湧,苦膽水吐了一地。一臉錯愕地看著齊武夫,繼而看向身旁的一群混混示意快上,可自己疼的已經說不出話來。
齊武夫轉過頭看著這群混混,不動而威。
老天不過和這個邋遢漢子開了一個不冷不熱的玩笑,一群混混沒心沒肺地匆匆散去,留下這個還在原地不斷吐苦膽水的傻子。
“你最慘的不是被我打在地上爬不起來,是那群狐朋狗友沒把你當人看。”齊武夫看著方才三五成群頗有氣勢此刻卻勢單力薄隻有半跪在地上的邋遢漢子,輕聲說了句便走開了。
再走遠一些,閑逛了將近半小時,一無所獲。齊武夫決定晚些去鬧市區逛逛,於是原路折返。臨近大悲巷的時候,看到普通小區裏有老人下棋,好奇心作祟下還是慢步走過去站在一旁觀棋不語。
經過黃青鸞的一年多的雕琢,齊武夫的棋藝稱不上高,卻也能看出水準線上的對弈門道。有趣的是齊武夫此刻看著的兩個老者下棋都不怎麽精湛,甚至是他可以輕鬆消耗幾個進攻子便將對方殺的片甲不留的角色。
雙方你來我往,心平氣和,對於齊武夫這麽一個看官沒什麽意見,平常心下棋,口渴了便喝一口茶。
直至黑子一卒過河,開始入局,紅子落於下風,局勢並沒有在紅子的極力反抗下扭轉,最後一炮一馬一車的將軍下無路可退,棋子投降。
“小夥子,要不你下一手?”輸了的紅子老人看著齊武夫微笑道,張開已經掉了一半牙的嘴巴,喝了一口綠茶已經讓開位來。
一來手癢,二來齊武夫不好推拒,坐上竹藤椅開始擺子。
紅子先行,齊武夫執車進位,與尋常落子不同,黑子老人心下知道齊武夫不是尋常不會下棋的娃娃,擺正先前決定放鬆放鬆隨意下一局的心態,挪炮瞄兵。
兩人你來我往,齊武夫落子如風,黑子老人三至五子的時間便要思索一番。
站在一旁的老人看著齊武夫鎮定自若的棋風,雖然與那些布局穩固的國手還有差距,可也些功底,自歎不如,心裏嘀咕:這年頭還能靜下心來下棋的年輕人太少了,我們這些老頭子也隻是下著玩玩。
本是十來分鍾便能解決的棋局,硬是因為黑子老人的僵持拖到了二十分鍾。
沒有刻意殺的片甲不留,雙馬一炮將軍讓老人棋子投降。
“再來一局?”黑子老人似乎有些不服氣,隻是話語之中帶了些許牽強,畢竟心底也明白自己與齊武夫的差距並非一星半點。
齊武夫起身讓座道:“急著回去吃飯了,以後有空再與老爺子切磋。”
兩個老人看著齊武夫離開的背影一陣唏噓,重新擺子定位,黑子老人顯然因為方才輸的氣悶,此刻落子盡是殺意,全然不顧紅子的暗子定位,其結果自損一千二傷敵一千,輸的慘烈。
回到院子裏黃青鸞與白秋生在下棋,見齊武夫回來便收了棋盤準備吃飯。不知是知道快要分別還是天氣太過陰沉,一頓飯吃的異常安靜,三個人埋頭不曾言語。
“再過兩天你們走了,我這老頭子又要一個人每天發呆咯。”白秋生冷不丁開口,打破沉默。
黃青鸞笑道:“得了,多大的人了,還在那酸,沒半點高人風範。”
“誰要當高人,那又不能當飯吃。”白秋生白了黃青鸞一眼,醞釀出的心情全被黃青鸞一句話攪和了。
黃青鸞看了看門外的禿樹,道:“等武夫從十一連畢了業,要不我也來你這大悲巷子裏當一個大悲老頭得了。”
“那你得和我平攤生活費,不然多你一張嘴老頭子我可不高興。”白秋生僅剩的右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渣子,笑眯眯道。
黃青鸞怪叫一聲,一副覺得不可思議的模樣。
兩個老頭鬥嘴不亦樂乎,齊武夫隻是和黃青鸞說今天就不下棋了便先出了屋子,走出大悲巷到了街上等了許久才打到出租車,對司機說道:“隨便帶我去個景點。”
於是齊武夫在一路七繞十八拐的同時聽著司機嘮叨著抵達東陂靈穀寺,從那沒有頭發的和尚那兒給沐夏花求了個平安符,然後在寺裏隨便逛逛。
無非一身背心迷彩褲的齊武夫在寺裏顯得異常的格格不入。
兩天後的南京捷運站,齊武夫背著裝有全部行囊的旅行包與黃青鸞站在檢票口內看著檢票口外的白秋生。
白秋生一臉慈眉善目,用那僅剩的右手向二人招手,直至率先離去的背影,並不孤寂,隻是帶著些許滄桑。
上車以後,齊武夫與黃青鸞躺在上下鋪。
齊武夫躺在下鋪看著腹黑著作,黃青鸞沒由來道:“武夫,將來有機會記得報答你白虎叔,他的左膀子,是當初你爹在南京被堵的時候他隻身犯險去救被給砍下來的。”
齊武夫一陣沉默,將書合上,腦海出現了走路滑稽地甩著一個手臂的老人,那個切菜燒菜靠一個手來完成的老人,那個左手袖管空空如也隨風飄蕩的老人。
曾幾何時,齊武夫在訣別大興安嶺的那一天,看見出現在白熊身旁的齊二牛心尖會耿那麽一下。
他知道,那一輩的人,那一輩人的故事,都是滄桑淒涼的。然而那些故事走到如今,可能蒼白,可能無言,可都是沉甸甸的沉默,蘊含著無聲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