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鳳年沒有當和事佬,即便多少都能猜到馬海超的身份。畢竟跟齊武夫走得近些的也就趙檀和馬海超二人,雖然沒見過,但眼前的這個必定不是趙檀,因為得來的消息,趙檀也是練八極的,排除之下自然是馬海超了。

心裏約莫猜得到齊武夫不在家,本想讓齊甲六罷手別再起了爭端,畢竟再這麽折騰下去,齊武夫回來不好收官不說,也會鬧得不愉快,對於此行的目的有害無益。隻是齊甲六跟馬海超的動作都太快,一個眨眼的思量時間,齊甲六和馬海超又近乎同一時間向前衝了一步,前者門路剛正不阿,後者相比國術一脈有些野路子,但勝在反應敏捷,速度又比偏力度的齊甲六快一些,好似靈巧的猴子又似陰毒的遊蛇糾纏著齊甲六,時不乘虛而入,給齊甲六一拳,有點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味道。馬海超用多大的力度作用在齊甲六的身上,他自己那雙拳頭的苦楚也隻有他自己清楚。

齊甲六不壯,嚴格而言還屬瘦弱類型,可即便如此,硬氣功也練得有些火候,可能這時候即便趙檀來了也奈何不來他,畢竟敲不出個死門或者沒有一種以力破力的強悍手段是吃不下這盤菜的。

馬海超倒不頭疼,對他而言,打不贏的人,不代表殺不了,“狼牙”裏學的東西,並非全部都是貼身肉搏,硬氣功固然厲害,可有把刀子還是能白光進去紅光出來。隻是不到萬不得已,馬海超也不會這般做。若是跟前的二人真跟齊武夫有什麽聯係,那死了麻煩就大了,在馬海超自己的字典裏,但凡是他要拿殺人伎倆對付的家夥,可能都是齊武夫最大的敵人,要做到滴水不漏才行。

交手不過三兩分鍾,兩人也都知道各自奈何不了對方,馬海超打不疼齊甲六,齊甲六打不到馬海超,倒也糾結。齊鳳年在邊上瞧著,心裏也樂,齊甲六的本事他知道,打小跟著師傅練著一個好身板,一身硬氣功沒少讓東北那些赫赫有名的練家子刮目相看,隻是也就這一身硬氣功可以上得了台麵,還有一手五行拳有形無意,隻能欺負欺負尋常紈絝,對付一下特種兵出身的軍人,真較好有點能耐的,也隻能做到自保而已。

隻是在顏麵上,齊甲六此刻肯定更不好受些,馬海超每拳的力道都不輕,雖然都被他硬氣功抗下,但一直朝著他一個身體部位打,震的身子也有點不舒服,而自己至今也沒摸到馬海超身子一下,顯得尤為劣勢,即便馬海超沒法子將他撂倒,但在旁人看來,他自然是不及馬海超的,即便此刻的旁人隻有齊鳳年一人。

“六,停下,別折騰了。”齊鳳年還是開口了,雖然沒練過功夫,可打小耳濡目染的,沒學過也聽過看過,手無縛雞之力尚且能記住大致拳路,知道二人僵持不下是沒有一個結局的,當然,若是齊鳳年知道馬海超藏著掖著的本事,心下的估量肯能也不會這麽風輕雲淡。

畢竟是齊鳳年開口說話,齊甲六雖然還是不如何服氣卻也還是停下了身子,退了半步,靠著牆壁麵色不善地看著馬海超。

馬海超自然也停下手,卻還是警惕小心地看著跟前二人。

“馬海超?”齊鳳年對上馬海超的眼睛,“齊武夫他出去了?”

馬海超點點頭,約莫想了想,退了幾步進了屋子,給了個眼神,示意兩個人進來。至少在齊鳳年的目光裏,馬海超沒感受到惡意。況且方才的一點摩擦,即便齊甲六和齊鳳年有些個想法,也沒法實施了,除非此刻還能走出來個大虎的猛人。事實證明,上帝並沒有在這個有些水深火熱的時間裏開一個玩笑,一切安靜如常,沒有突發狀況,齊鳳年和齊甲六進了趙檀的這件兩室一廳裏,馬海超徑自坐在沙發一角,他也做不到心靜如水地繼續看書,隻是看著二人,像是等著兩個人先開口說明來意似的。

齊甲六悶得有點渾身不自在,自身跑到陽台那裏徑自點了一根燕南天,吞雲吐霧,神遊太虛去了。齊鳳年坐在馬海超的正對麵,稍稍整理了一下青色褂子。目光在茶幾上的那本書上停頓了片刻,倒是沒想到馬海超還會對這種德語小說感興趣,畢竟是本偏於現實主義的小說,馬海超可能是個現實主義的人,但如今的現實主義應該沒人會培養他這種興趣。當然,他自然是想不到齊武夫對於閱讀的無言傳授已經達到這般境界。

見馬海超在自己家還這般拘束,齊鳳年淡淡揚了揚嘴,沒說話,很安靜地閉上眼睛,徑自打譜,他不喜歡說話,因為多說無益。畢竟跟馬海超說什麽,都切入不到正題。

齊甲六在陽台一待就是半個多小時,一根煙接著一根煙,時不會別過頭看一眼馬海超,心裏不太爽的嘀咕這個小子倒有兩小子,也是慶幸這不是在東北那塊兒,不然自己響當當的名聲可能也要跌個份了。

齊鳳年則在馬海超的注視下打譜半個多小時,期間未曾動過,隻有平靜的呼吸聲,整個人像尊石頭似的,安靜異常。這一點和齊武夫倒有些相像,但凡沉浸到一個狀態裏,就有些忘我了。

兩個人難免讓馬海超心裏對他們注上怪人的標簽,直至齊武夫從門外探了個頭進來,沉寂才就此打破。

馬海超是刻意敞開著門的,這樣齊武夫回來可能也會進來瞧個狀況。

齊武夫瞧見兩個不速之客,沒多大突兀,站在屋子門口,仔細地瞧了齊甲六和齊鳳年,一眼就看出齊甲六身子骨的道道,微乎其微地笑了一聲,又盯了馬海超一會,也沒見他有吃虧,倒也放心,最後才把目光擺在齊鳳年的身上,沒說話。

方才齊武夫微乎其微的笑聲就像安靜的教室裏掉了一根細針,即便難以琢磨,但也能聽見,齊鳳年睜開眼,站起來轉過身正眼瞧著齊武夫,先是一股子生猛勁撲麵而來,爾後像在某個冰冷的窖子裏,時刻受著齊武夫的注視。

這就是在大興安嶺裏頭過了十幾年的人呐。齊鳳年心下感歎,無需猜測,也知道眼前的人必定就是齊武夫了,稍稍想了想,開口道:“我叫齊鳳年,二牛叔是我的小叔,按輩分我得喊你一聲哥。”

聽見齊鳳年說話,抽著煙的齊甲六猛然回頭,定神瞧著齊武夫,才知道東北道上傳來的消息所言非虛,齊武夫的身上,確實有著一股子常人說不出來的氣勢。在他的印象裏,還有一人倒與齊武夫頗為相似,大半個月前,在東北吉林那兒遇見的一個姓趙的漢子,一個敢跟納蘭長生叫板和喬六叫板的大猛人,活脫脫一頭山裏走出來的老虎。

齊武夫的眉頭細微地挑了挑,麵對齊鳳年的說明來意,腦海裏還是稍作消化,一來他並不知道齊二牛家裏頭還有親戚,印象裏,出生他就跟齊二牛還有白熊一起住,打過交道的也就山裏頭的黑瞎子野豬王。

沒有懷疑齊鳳年話裏的真偽,帶上門,走了幾步坐在沙發上,也不避諱,道:“具體的說說?總不會平白無故過來認我這個二十幾年沒有往來的親戚吧。”

對於齊武夫話裏的淡淡譏諷,齊鳳年無奈地笑了笑,自然,齊武夫說的沒有錯,其實齊東風喊他此番來燕京,他心裏也是百般的不願意,畢竟齊武夫其實早已跟齊家沒什麽往來,硬是讓他背負一些什麽未免太可笑了,況且以齊東風的心思,壓根就是想憑著齊武夫那一身的本事跟喬六叫板,而且,最近殺出來的趙鑫也讓東北的格局更加混亂了一些,真能將齊武夫這枚陰晴不定的收官之子吃下,格局自然全然不同了。

齊鳳年娓娓道來,沒有添油加醋,就是加齊東風的意思全然轉達,大多話的意思都是讓齊武夫落葉歸根,回到老齊家來為老齊家打天下,按理說似乎沒什麽不可以,畢竟齊武夫是齊家的人,為齊家揚名理所當然。可貓膩和原由都心知肚明,齊鳳年也不知道齊武夫會否答應他這些牽強的說辭。說完,齊鳳年便等著齊武夫作回答,齊武夫則半靠在沙發上,像是在思考什麽,又仿佛沒像似的,整個人都有點兒定神了。

此刻站在陽台上抽煙的齊甲六卻無端冒出一句話來:“聽我媽說,當初二牛叔答應過東風大伯,說什麽欠齊家的,他還不了,會讓他的兒子還的。”一句話風輕雲淡,說起來輕而易舉,可傳到齊武夫的耳朵裏,卻是另一番滋味。

齊武夫心底裏對於齊二牛早已沒有排斥,隻是齊甲六的這一番話不由讓齊武夫深入的想,可能都是齊二牛那一輩的故事,隻是齊二牛不曾跟齊武夫提過半個字,雖然一頭霧水,但若真是如此,他可能也就不那麽好拒絕了。

因為齊甲六的一句話,齊武夫陷入短暫的沉思,齊鳳年心裏有些不樂意,瞪了一眼多嘴的齊甲六,齊甲六也識趣,聳了聳肩又轉過身子繼續抽煙,不得不說,朝陽區的整體景色都很不錯,眺望起來也算心曠神怡。

馬海超在一旁聽著,未曾插話,畢竟是齊武夫自家的事,他能選擇的隻是齊武夫到哪,自己便跟在哪給他打天下,別他的,讓齊武夫自己麵對便好。徑自站起身進了屋子,不忘拿起茶幾上的書,一個人帶上門,不打擾齊武夫了。既然知道方才跟他有摩擦的齊甲六和齊鳳年都是齊家人,他也沒什麽必要擔心有什麽狀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