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找了家酒店住了一宿,第二天齊武夫便接到白共生送來的機票,是明天一大早的航班。可能知道自個兒起的早也想要早些離開杭州,考慮的倒也貼心。去大廳用餐區胡亂填飽肚子,回到房間決定窩個一天,省的出門再撞上什麽突發事兒,脫不開身倒也尤為麻煩。
一本僅剩三分之一的《荒原狼》,齊武夫繼續津津有味慢條斯理地一頁一頁翻閱著,不急不緩,快的時候做不到一目十行,慢的時候倒是可以像個老龜走沙灘,數分鍾也不見翻頁。而每每一段僵持片刻過後,齊武夫總會在小本子上記錄一點兒東西,有用的段子,抑或是對於作者黑塞心思的猜測,諸如此類的東西他總高興樂此不疲地往本子上寫。談不上摘抄,可以說是心得的東西,可能若幹年後,齊武夫的小本子越來越多,他腦袋裏和肚子裏藏的寶貝也越來越多,那些個本子也就跟著升值了。
其實,在幾次趙檀無意間與趙北虯談及齊武夫喜歡在小本子上寫東西的時候,趙北虯便趁著幾次沒人在家裏,偷偷跑到齊武夫房間裏頭翻出來瞧了瞧,事後跟趙檀說這些個東西借他回去看幾天都不閑累贅,是寶貝。對此趙檀有一陣子不曾感冒,可事實在發現齊武夫一度堅持下來的時候,他也試著讀過,雖然大多東西都不懂,可每當瞧見自個兒了解的東西總會覺得跟個濃縮精華的教科書似的,化繁為簡的一些資料和分析內容應有盡有。說是綜合科目的小型百科全書也不為過,而且,齊武夫寫的東西,大多是他認為有用的,所用精簡下來,確實是個給誰看看都會開卷有益的好本子。
齊武夫並不在意這些,因為打從他真正學會寫字開始,便習慣了將自己務必不想忘記的東西寫下來,雖然大多東西他仍然死記硬背也要記在腦海裏,但時光荏苒之下總有一些遺失在腦海的荒蕪中,記下來,總不是壞事。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一說,對於天才也很受用,況且齊武夫隻是一個默默無聞死記硬背的牛犢子罷了。
看看停停,寫寫歇歇。齊武夫就半躺在沙發上頭開著電視調到無聲,時不瞥瞥電視裏頭的畫麵與內容,將大部分時間花在一本挺薄的書上。
私人醫院的貴賓包間內,林心怡早已醒來,因為已是接近正午時分,之前大早她的父母都來看望過她,因為工作的緣故見她無恙便也匆匆離開。
白共生需要忙些公司裏的事物,以及去幾個地方跑一趟,所以房間裏頭除了給林心怡換鹽水的護士,便是坐在林心怡床鋪邊上椅子上的王小米了。因為一夜沒睡,相對充實的臉龐有些蒼白,比起可謂大病初愈的林心怡更顯憔悴。
林心怡看著有些心疼,用那說不響的嗓子刻意扯大音節道:“我沒事啦,你先回去睡一會吧,一晚上不睡的,怎麽包養你最心疼的皮膚啊。”
“我最心疼的是你,你一個人去什麽酒吧啊,有什麽憋屈有什麽難受和我說啊,萬一真的出了什麽意外,我不掐死你。”王小米還是有些生氣,一想到林心怡昨晚下了車並不是直接回家而是想要去酒吧借酒消愁便沒由來的生氣,說實在的,若非真的沒有齊武夫出現,天知道結局會是什麽模樣。一想到這兒,王小米之前對齊武夫那些稱不上偏見的偏見也就當真煙消雲散了,隻是看著林心怡的時候,還是沒由來的難受,一沒忍住,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濕潤。
她自然知道,跟前這個病態的妮子對於齊武夫的情結可能是二十四年來生平僅有的一次,她無不在心裏怒罵齊武夫為何專挑這麽一個時候出現,而太過巧合的巧合總容易迸發一些特殊的化學反應。平伏心境,輕聲道:“說真的,白共生就是我從小到大第一個看著心癢癢的那麽一個人,所以在他跟前我喜歡擺些臭架子和脾氣,好在他吃得消我,包容得了我,可是,這年頭像白共生這樣的好男人真的不多,齊武夫也算一個,否則他可能早就將你就地正-法了。你應該高興的,自己喜歡過的人是個潔身自好有矜持的家夥,而不是隨隨便便就因為誰糟蹋了自己也糟蹋了對方的色鬼。”
“我都知道的,昨天他對我說過很多東西,可能我這就是一時衝動吧。可能我還是比較適合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找一個愛我的或許我可能愛的男人就好了。不去強求了。”林心怡輕笑,笑臉帶著蒼白,病態的模樣惹人憐惜,說著,目光裏頭是相對的平靜,似乎當真沒有多大的仇恨與背負了。
王小米畢竟與林心怡“朝夕相處”了將近二十年,對於這妮子的脾性還算了如指掌,是個索取一次東西倘若得不到就永遠放在心裏的人,而她真正放棄之後的眼神永遠都不會藏住東西,此時此刻她也確實沒從林心怡的目光裏頭瞧出什麽所以然來,心下也比較放心,可還是舍不得走開林心怡太遠,想當著林心怡麵感謝一下齊武夫來著,又怕從某方麵觸景生情,索性閉口不談,卻是睡意席卷,輕輕趴在林心怡的腿上,漸漸睡著了。
林心怡輕輕撫著王小米的腦袋,看了看窗外的風景,她依稀還記得自個兒渾身內熱外涼的時候,有件衣服套在自個兒身上,也有個厚重的大手拖著她的雙腿,在寒風裏頭肆意奔跑,即便自己很不好受,卻時刻有種溫暖與喜歡的氣息伴與左右。
終究隻能放在心裏,爛在肚子裏,一輩子就自己知道就好。
王家大宅,臨近西湖區邊緣地帶的一個高檔別墅區。因為整塊地皮大部分都被王半閑這個老家夥在改革開放之前便給買下來,所以如今的整個別墅區也都是王家所有,因為抬的家太過恐怖,即便真的有錢的鑽石王老五也沒誰肯花這些個冤枉錢來這裏居住,況且與王半閑這種級別的家夥住的太近可能也不是多舒坦的事。
於是王半閑等於花了大把的金錢買下地皮又花了大把的金錢造了一整個別墅區,卻沒能從中賺回一分錢,對外人而言,是一樁虧本買賣,而對王半閑而言,其實都沒兩樣,自個兒高興就成,他這一輩子賺到的錢,下輩子的孩子都花不完了,所以也就平常心麵對一切了。
白共生坐在底樓的大廳與王半閑麵對麵坐著,這是一個相對平靜的老頭兒,因為不喜歡花白的頭發,所以悉數剃光,戴了一個貼著頭皮的棉帽子,看透滄桑的眸子裏總藏著一些常人道不出的狡黠,看著白共生的時候相對平靜,那張有點兒老奸巨猾的臉也收斂不少,徑自喝了一口保姆給泡的茶,道:“我這想了想,還是過不去,齊二牛已經進棺材了,他的恩我是報不到了,再不給齊武夫一點兒好處,我這心結就打不開,自己也不知道還能活上個幾年,說不定哪天便翹著辮子和老伴相會了,得趕快把這個人情還給齊武夫才行。晚點我親自去見一回這小子。”
“武夫的脾氣就那樣,比牛還牛,強脾氣,拉不回來的,爸你就別費力氣了,他都沒計較這些,你也大可問心無愧。”白共生見王半閑執意如此,隻能勸一勸,至於聽不聽,也由得他去,畢竟不是什麽尋死覓活的事情,最多王半閑與齊武夫見上一麵,然後彼此笑笑再見就是了。
王半閑搖搖頭,一臉的不接受道:“不成,不把這個人情還了,我這心裏就不是滋味。況且我王半閑要幫的忙,哪有人能不接受,派一個老戰友幫他去東北是不容易,畢竟人家也都七老八十躺棺材板的,我這老臉也不好去說事,帶他去次觀音村還是可以的。況且,我這不也不知多久沒見著王紫塵了,見上一見那個老家夥,敘敘舊,沒準以後也就沒機會咯。”
白共生點頭,沒再多說什麽,知道王半閑的脾氣,吃準說定的事就是鐵板釘釘的,來了天王老子他也用降龍十八掌給拍回去。
印象最深刻的,無非自個兒剛在杭州穩步,日趨上升蒸蒸日上的時候,杭州來了一次“大地震”,一時間大多商業巨梟都在暗箱操作上發生錯誤,因為不是低級錯誤,誰都怪不得誰,可誰都不忍心失去這麽一大筆好端端的錢,便一個個壓著脾氣繼續操作,卻是越陷越深,反而將自個兒腰包裏的錢整少了,然後一個個都選擇放棄,唯獨王半閑虧了不知多少錢,還是淡定自若的繼續投繼續操作,結果整個杭州線下的壟斷市場都被王半閑奪到了。並且還是沒法讓人說閑話的法子,誰都沒有砸下自己一半身價的魄力去賭一次榮華富貴,而事實王半閑僅僅花了三分之一的身價賺回了一筆循序漸進的道路。如今可能早已賺了以前三分之一十倍的人民幣了。
“那,要不現在就去齊武夫那兒,畢竟都下午了,我給齊武夫訂了明個兒大早的機票,不趕著去,說不準他就在回北京的路上了。”白共生說道,雖然他知道王半閑吃飽了撐的能讓已經出了杭州的飛機折返回來,可似乎沒有那種意義與必要。
王半閑慢慢品茶,直至一杯菊花茶喝了個幹淨,才起身拍了拍身上大褂的褶皺,與起身的白共生一同出了門。
好不容易將一本書啃完的齊武夫伸了一個懶腰,決定閉目養神片刻便紮會馬步然後去用餐廳吃個晚飯。
而一切都被房門的鈴聲打破,開了門,先是熟悉的白共生,少許低頭,瞧見一身灰色大褂黑色布鞋的老者,稍許掂量思索一下,便也知道跟前的這個老者應該便是杭州出了名的王半仙了。
齊武夫也沒說話,僅僅對白共生對了對頭,白共生回了一個無奈的笑容,同時聳了聳肩。齊武夫退後幾步,給王半閑與白共生讓開位置好進門,互相打量起來。
片刻,王半閑輕笑一聲,依舊是那個沙啞的嗓音:“牛娃娃,當初除了你爹,也沒人讓我親自上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