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明明聽著勾人心尖的情話,卻似是一盆冷水劈頭蓋臉地潑下,心尤自顫著的孟晚溪頓然清醒了幾分。
這話,她聽過的,前一世。
魏玠,總會在小酌之後這般摟著她,耳廝鬢磨地說愛她。
她一直深信不疑。
可直到她最後才明白,他愛的並不是她,而是她身上,那個人的“影子”。
他不過是將她當做是那個人而已。
以前是,現在,也是。
上一世的她,墜入魏玠的溫柔裏,傻傻當了魏玠的玩物,直到最後才明白真相。
這一世,她不會如同上一世那般蠢笨,替代那人成為魏玠床第間的玩物。
沒有人會一而再地犯同一個錯誤。
不會。
“魏大人可真會說笑,大人豐神俊秀的天人之姿,應是佳人作配。我這種寡婦遺孀,怎能配得上。”孟晚溪勾起唇,唇角瀲灩的笑,而眸底卻是異常的冷。
魏玠不置可否,神色間可以明顯瞧見思緒已飄遠。
孟晚溪知道他心底另有其人,這番作態,倒是不出她所料,隻是不知為何,心中還是酸澀難忍。
畢竟她上一世是實實在在對魏玠動了情的,心中那僅剩的那一點點僥幸與期待,此刻都落了空。
她早就應該清楚不應對魏玠抱有期待。
上一世就應該清楚。
將那些多餘的情緒都按捺下來,孟晚溪眸底又恢複了平靜如水,微抬起眼,定定地望著麵前豐神俊秀的臉,“不知道魏大人還記不記得那一夜之後,曾許晚溪的要求。”
魏玠手仍在她的腰間桎梏著,眸底情緒暗啞不辯,“自然是記得的。”
那一夜之後他吃飽饜足,心情大好時對她說,今後她若是需要什麽盡管提。
“我需要那套宅院,並且願意以正常價格給魏大人付錢,如何?”
雖不想與他糾纏不清,但她心中再清明不過,經過那麽多事情,若是魏玠不願意賣她宅院,這京城中也無人敢賣她宅院。
她懶得再繼續折騰。
再說,要趕在饑荒之前屯萬斤以上的糧,也不是容易之事,需要不少時日。說不準還會遇上同樣棘手的問題。
已經沒有時間可以繼續拖延下去了。
魏玠嘴角仍然噙著三分漫不經心的笑意,那如古潭般深幽的眸眼裏,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緒。
孟晚溪心中起了幾分忐忑,不知魏玠會不會應承她的要求。
畢竟,那夜魏玠隻是隨口一提,也並非承諾。再況且,就算是承諾也罷,他也不一定會兌現。
記得前世首輔府中進了刺客,將她刺傷後被魏玠活捉。魏玠上一秒還應承刺客將幕後真凶道出,必定會放他一條活路,可下一秒便是輕輕巧巧地摘下那人腦袋,談笑之間,甚至眼也不曾眨。
他做事一向全憑心情,斷不是那一句兩句承諾可以束縛的。
孟晚溪甚至心中都沒抱希望。
魏玠黑眸凝了她許久,最後到底是鬆開放在她腰間的手,輕而易舉地抽身,與她拉開了距離。
順便撫了撫衣衫上並不存在的塵埃,風清雲淡道:“可以,之後我會讓管家與你交接。”
麵上如冰,眸底凝霜,似是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窗外暖陽映照進來,孟晚溪看著那豐神俊秀,如同精雕細琢的臉,心底卻是生出幾分陡然的寒意來。
這一世的魏玠,與前世並無二般。
那就,往前走吧。
不能再留戀了。
魏玠做事從來就不拖泥帶水,從房中出去,管家便帶著宅院的地契到了。
孟晚溪將地契折好,收進袖筒,與管家寒暄了幾句,又客套地開口:“回府我會遣人盡快將銀票送過來。”
管家態度輕慢,於檀木圈椅上正襟危坐,眉眼都不曾往她臉上看一眼,隻不疾不徐地擺了擺手:“不必了,大人說了這是給大夫人那一夜的報酬。”
孟晚溪覺得受辱。
那一夜,是她心底最深處的傷疤。
而魏玠此舉,無異於不痛不癢地將她的傷疤揭開在人前,展覽示看。
她並不能決定魏玠的態度,但也不打算忍著這種屈辱。
腰板直,麵上依然笑著,“那還請管家轉告魏大人,我受之有愧,三百五十兩,一分不少,我會遣人送過來。”
不再多說,孟晚溪起身離開,風中,背影挺直如竹,鐵骨錚然。
這一世,她不會輕賤自己,也不會任人輕賤自己。
孟晚溪回到侯府,劉子淵在院外踱步,見了她,如重新得了主心骨般迎了上前,“大夫人,事情沒成,子淵在家中也是坐立不安,索性過來問問夫人事情有無進展。”
孟晚溪暗自頷首,她並沒看錯,劉子淵確實是一個辦事穩妥的。
若是尋常人,隻恨不得在家中多休息上幾日。
“進正廳詳談。”
這隔牆有耳,她不願自己在外購宅院的事情為謝家人知曉,免得徒生風波。
孟晚溪穩步進了正廳,於軟椅坐下,方才從袖筒拿出地契來,交給劉子淵,“宅院之事已經談妥,你過幾日就可以著手購置糧跟吃食,尤其是糧,越多越好,切記不要讓人發現。”
屯糧在大楚來說,傳到皇上哪裏去,那是掉腦袋的事。
劉子淵知曉其中厲害,也深知孟晚溪將這事安排給他是信得過他,接過地契,給孟晚溪行了個禮,一臉肅穆道,“子淵明白。”
將事情安排妥當,孟晚溪又道:“劉先生為宅院的事情奔波了幾日,還是好生休息一日,保重身體要緊。”
劉子淵心中感動,覺得自己這幾日並沒有白跑,點頭道,“謝大夫人關心。”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劉子淵似是記起什麽重要的事情來,道:“大夫人,還有一事,老夫人昨日夜裏突然遣人登門,要去了所有田地的賬本。”
孟晚溪覺得其中斷然有蹊蹺,自從她入了侯府,賬麵上的事都是她在管著,老夫人從來就是撒手不聞不問。
怎地突然起了興致,要去了賬本,還是那些田地的賬本。
不過孟晚溪想了想昨日的事,倒是很快了然了。
昨日老夫人從她身上沒摳出銀錢來,以她摳搜的性子,斷然是不會將自己私庫的錢拿出來救謝寧襄的。
可許輕雪又那麽能鬧,那能怎麽辦。
也隻能打起她嫁妝裏那些田地的主意了。
孟晚溪想了想,又私下吩咐了劉子淵幾句,便將他送走了。
旁邊雲禾心生好奇,“姑娘,你這是吩咐了劉先生做什麽?”
孟晚溪避而不答,隻露出饒有深意的笑,“過幾日你便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