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陽光甚好。
孟晚溪用早膳時,碗裏清湯寡水,就是小菜也比起平日要寡淡了不少,雲禾看著直皺眉。
“姑娘,這夥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碗裏的米我掰起指頭來都能數得清楚。”
說著就往外走,還氣呼呼道,“我要找廚房那邊說去。姑娘這身子虛弱得緊,就吃這麽一點哪裏夠呀。”
上一世鬧饑荒時,府中的夥食更為差勁,她也是那樣過來了。
孟晚溪將人攔住,也不說其他,隻道,“今天聽說集市上特別熱鬧,要不要隨我出門走走,我瞧著你身上衣衫都不是很合身了,給你買新的去。”
雲禾十五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才過了月餘,衣衫就顯得短小了不少。
一聽有新衣裳穿,雲禾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點頭,剛才的話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拉著她的手,“姑娘我們現在就走吧。”
“好。看把你急的。先去取些銀子,不然哪來的銀錢。”
孟晚溪瞧著雲禾那興高采烈的模樣,也有些忍俊不禁。
重生了也有好幾日,她整日都在這些醃臢事情中來往周旋,倒是沒好好去逛一逛這久違的街道。
上一世她在偏院中,躺在床榻上鬱鬱終日,精神也是萎靡不振。
雲禾擔心她出事,讓她出外走走散散心,還不斷跟她說起京城裏麵哪哪的胭脂鋪又新上了什麽胭脂,那些高門貴女都爭相搶購,哪哪的布莊又來了新的布料,顏色光鮮得映襯得人比花嬌。
那時候的她就是一灘死水,聽到這些心也沒有任何波瀾,因為她心裏無比清楚,一塌糊塗的人生裏麵,那些光鮮亮麗的東西應是從此與她無關了。
沒想到造化弄人,老天可憐她,讓她重活了一世。
雲禾高高興興走了幾步,又頓住了步子,“姑娘,你最近用銀子的地方多,買衣裳的事情,還是留到日後再說吧。”
孟晚溪板著臉嚴肅道,“你自己想清楚了,要是留到日後的話,我不一定能想起來。這你的新衣裳很有可能就沒了。”
“可,要是日後姑娘急用銀錢了怎麽辦。”雲禾絞著手權衡了許久,神情為難。
雖然她很想要新衣裳,但是,最近姑娘私庫的銀子跟流水一樣嘩嘩地往外走,每回都是她往外拿的,自然瞧著肉疼。
“小小年紀想那麽多。”孟晚溪故作嗔怒看了她一眼,“日後日後,哪有那麽多日後,如今想做什麽,就去做。等日後,真想做了,還不一定有這樣的機會呢。”
“不行。我娘從小便經常教導我,銀子要留著,以備不時之需。”雲禾說什麽都不肯。
“隻一件新衣裳而已,用不了多少銀子。”孟晚溪垂眸看向雲禾,頗有深意地開口,“而且,很快我們就不缺銀子,我會給你買很多的衣裳,還會給你買一個大宅子,會看著你戴著你娘給你留下的簪子出嫁,嫁給你的如意郎君。”
這是上一世雲禾在她懷中咽氣的時候,她跟雲禾說的話。
等雲禾看過去時,正正好瞧見熹微晨光落入孟晚溪眸眼中,那是一種細微而篤定的光芒在閃爍,“姑娘,你最近似乎變了,變得很好,雲禾喜歡這樣的姑娘。”
雲禾也說不清楚那種感覺,隻覺得姑娘自從嫁到侯府之後,便換了一個人,謹小慎微,唯唯諾諾,跟以前不一樣。
而現在,姑娘又變回來了。
“是麽?”雖是這般說著,孟晚溪嘴角勾著笑意。是的,她的心情很久沒有這樣舒朗了。
就像是陰翳了許久,終於撥開雲日見到了陽光。
她瞧著這四方規整的院落,重活一世,這一世,她不會再讓自己被困在這一方院落之中。
兩人去了京城一頂一的裁縫店,給雲禾張羅著量了衣服的尺寸,兩人就在店裏等著。
旁邊幾個婦人也在等著,身邊帶著下人,身上衣著也是上好的綢緞,瞧著應該是京城裏麵達官貴人的家眷。
幾人等得有些無聊,便開始嘮嗑起來。
“京城連日陰雨,這幾日才算是晴了些,再下幾日的話,別說衣裳曬不幹了,就連護城河的水都得淹上來了。
“可不是嘛,我聽說江南已經下了月餘的雨,便是好些好看的布料都運送不到京城來,我還等著那些布料做新衣裳呢。”
“京城是個好地方,倒是鬧不了什麽災害,聽說江南現在鬧水災呢,好在離得遠,波及不到京城來。”
幾人說得風平浪靜,可旁邊孟晚溪聽來卻是在心中卷起驚濤駭浪。
侯府如今家道中落,朝中無人,消息並不靈通,要不是這幾位說起,她還不知道江南水災的事。如今聽到,卻是真真切切地感覺饑荒要來了。
上一世席卷整個楚國的大饑荒就是在江南水災之後開始的,江南是楚國糧倉的主要供糧地,而這次的水災直接導致了糧食斷收,顆粒無歸。而與此同時,作為另外一個糧倉的淮北幹旱無雨,糧食嚴重減產。
饑荒起來時難民遍地,哀鴻遍野,那段時間裏孟晚溪每日清晨出門都能瞧見路邊餓死者的屍體。
這饑荒,持續了整整半年。那半年裏,高位者夜夜笙歌,而百姓水深火熱,孟晚溪是想救助那些難民,可有心無力。
饑荒是突如其來的,家家戶戶的糧都不富餘,畢竟沒有人會想到富足的大楚會遭此災難,更沒人會提前屯糧。侯府也是無多餘存糧。
幾個人說到了最後,還在關心自己訂的綾羅綢緞幾時能到,而孟晚溪則有些坐不住了,宅院以及屯糧的事情,迫在眉睫。
不管怎樣,得趕緊先將宅院的事情定下來了。
心中多了顧慮,孟晚溪倒是沒心情繼續去集市逛了,給雲禾取了新衣裳,兩人便回了府。
隻是才邁入侯府的大門,便是瞧見成嬤嬤氣勢洶洶地守在院中,那架勢,就是等著她從外麵回來呢。
看著孟晚溪提著包裹從外邊進門,成嬤嬤麵色不善。
三角眼打量著孟晚溪二人,鼻子嗤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喲,可算是回來了,還大包小包提著東西,看來大夫人私庫藏的銀錢不少呀。”
孟晚溪睨了一眼她腕間若隱若現那粗壯的金鐲子,眼觀鼻觀心意味深長道,“成嬤嬤的私庫藏的銀錢也不少。”
成嬤嬤臉色一變,心虛地用衣袖將金鐲子遮住,若無其事道,“老夫人有令,讓你到院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