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收斂殺氣, 原本已經準備逃跑的卿雲散人也默默收回了右腳。

他撚須說道:“魔尊不必動怒,老夫乃醫者,既然你來找老夫看病, 那身份就隻是老夫的病人...”

“本尊如何信你?”

卿雲散人淡定自若道:“信與不信皆在魔尊, 若魔尊不信,即便老夫說得再多,也都是枉然。”

“嗤,你倒是比景瀾多了幾分通透。既然如此,本尊就信你一次。”

“至於我們夫妻二人緣何而來,想必不用本尊說, 汝心中也有了猜測。”

這話倒是不假,這事卿雲稍一琢磨, 就明白這夫妻二人為何會來找他。

男子懷孕雖少見, 但也不是沒有。

即便優曇一族凋零, 但古籍之中仍有記載。

眼下更棘手的怕是腹中胎兒乃是仙魔之後,且父母資質修為又相去甚遠,日後胎兒能否成功誕下還尚未可知。

若是別的魔族找上門來,他早閉門謝客了。

可誰讓來的偏偏是魔尊,而魔尊還是天帝之子,諸多顧慮下, 卿雲隻能想辦法先穩住對方。

“如今胎兒已經有三個月大, 若果真是天道不容,胎兒本身就會出現問題...”

“若二位信得過我, 我需仔細檢查一番, 才能做出判斷。”

花蕪聞言暗暗蹙眉, 她知道九鄞的戒備心一直挺強的。

當初九鄞若非失去記憶和魔力, 她根本無法靠近, 更不必說和他發生什麽。

如今卿雲說要仔細檢查,那就代表著要九鄞任由對方探查自己身體,花蕪覺得這點對九鄞來說還是比較困難的。

誰知沒等她開口,九鄞淡定伸出右手,看起來十分配合。

卿雲散人有些意外,但還是搭上對方手腕,用仙力去探查。

一盞茶過後,卿雲散人麵色蒼白的收回手,沉吟片刻後說道:“情況我已探查清楚,隻是這消息對二位來說不知是好是壞...”

花蕪心裏本就七上八下,聽他這麽一說,略顯急躁道:“散人有話不妨直說。”

卿雲撚須答道:“這次魔尊所懷乃是雙胎,腹中胎兒雖一根雙生,但他們並非仙魔同體,實乃一仙一魔。隻是仙胎資質較差且仙力薄弱,而魔胎過強,已經開始吞噬仙胎,長此以往下去,仙胎恐將不保...”

花蕪聞言愣住了,反倒一旁的九鄞神色淡定,似乎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

“那...可有什麽辦法能夠保住仙胎?”

仙胎魔胎花蕪倒是不在意,她隻希望孩子們能夠平安降生。

卿雲散人看了眼魔尊,而後答道:“辦法倒是有,就是怕魔尊不同意。”

“什麽方法?”

從坐下後,一直保持緘默的九鄞終於開了口,隻是他神色淡然,和身邊滿臉焦急的花蕪形成鮮明的對比。

“原本還有些難辦的,但我見魔尊身上有著可以轉換仙魔之力的寶物,倒是解決了最大的麻煩。”

“既然仙胎弱而魔胎強,那魔尊不妨每隔一段時間就用寶物變回仙體,然後多吸收些仙力供給仙胎,同時減少魔氣的供給。”

“等到腹中雙胎的仙魔之力達到平衡時,想必也到了快要降生的時候,屆時我相信魔尊自有妙法解決後續問題...”

聽到卿雲的話,九鄞還沒說什麽,一旁的花蕪卻立即表示反對。“不行,阿鄞是魔尊,若長期保持仙體,必然會對他身體造成損傷!”

卿雲挑了挑眉:“倒也無需長時間保持,二位隻需雙|修時轉變即可。加之仙子本就是仙體,屆時隻需在雙|修時將自身的仙力反哺仙胎。平日裏...魔尊也要減少對魔胎魔力的供給,直到仙胎和魔胎之間達到平衡。這樣臨產時,才不會對魔尊造成太大的影響。”

花蕪敏銳的察覺到卿雲話裏有話,忙追問道:“若繼續這樣下去,可是會影響到阿鄞?”

卿雲遲疑了一瞬,還是開口解釋道:“若不打算保住仙胎的話,時間長了便會被魔胎吞噬,成為魔胎養分。這對魔尊而言倒是件好事,隻餘魔胎的話,魔尊便可全力供養。隻是...魔胎出世,天道是否允其降生...”

最後的話雖沒說出,但他們二人也已經明白他未盡之意。0

經過卿雲的詳細講述,花蕪明白這一胎想要順利誕下有多麽的艱難。

她神色複雜,內心有些歉疚,若非她一意孤行,在沒經過阿鄞同意的情況下就將種子種下,他也不必遭受這些。

也許從一開始,她就做錯了...

離開蓬萊後,兩人之間的氣氛略有些沉悶。

向來話多的花蕪則頻頻走神,看起來有些心事重重。

回到魔界後,九鄞帶人回了潛淵殿。

在花蕪尚未反應過來時,將人禁錮在懷中,纖細修長的指尖挑起她的下頜逼問道:“阿蕪在想什麽?莫不是後悔了,想要從本尊身邊離開?”

“本尊告訴你,休想!”

聽著耳邊狠戾的話語,花蕪一頭霧水,不明白九鄞為何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但她在凡間遊曆時,見過不少婦人孕子時性情多變,於是便耐著性子解釋道:“我沒後悔,更沒有打算離開,阿鄞你切莫多想。”

“那你剛剛在想什麽?”

聽出他話中潛藏的不安,花蕪既心疼又有些難受。

她歎道,“你別多想,我就是心裏有些難受,若不是遇見我,你本不必受這份罪,是我對不起你...”

見花蕪麵色沉鬱,九鄞卻麵露淺笑,伸手輕捏著她的鼻尖,嗓音含笑道:“既然覺得對不起我,日後就留在魔界,陪在本尊身邊,做本尊的魔後如何?”

花蕪微愕,而後用力點了點頭,認真同他說道:“其實這次我回仙界,就已經辭去了曇花仙子一職。畢竟我們已經拜過天地,日後要有很長的時間待在魔界陪你。若我繼續留在百花宮,不僅花神娘娘和含章她們會受我所累,更甚者,也可能會被用來威脅你。”

她沒忘記天後一直看九鄞不順眼,這麽些年來一直想將他處之而後快。

如果她知道自己和阿鄞的關係,難保她不會用自己來針對阿鄞。

聽到她這番話,九鄞十分驚喜。

從他將人帶到魔界的那一刻起,他始終希望花蕪能夠徹底歸屬魔界,這樣他也不必患得患失,擔心她一去不回。

可惜的是,優曇一族有著淨化魔氣的能力,想要墮魔十分困難,一個不好就是魂飛魄散,所以他始終沒有什麽動作。

如今花蕪主動放棄仙籍留在魔界,對他而言可以說是鬆了口氣。

心情好了,眉眼間便透著幾分愉悅。

花蕪依偎在九鄞懷中,瓷白的指尖把玩著他的發尾,眸光落在他尚不明顯的小腹,杏眸裏閃過一絲憂慮。

想了想,她還是小聲問道:“阿鄞,卿雲散人的話...你怎麽想?”

若他們是凡人,狠狠心,一碗落胎藥下去,或許就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可他們一仙一魔,腹中胎兒亦是如此。加之九鄞身為魔尊,就算真有藥,估計也很難起到作用,說不準還會傷及大人。

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九鄞漫不經心的回道:“不過是兩個尚未出世的孩子,本尊自會想辦法保住他們,這點你無需擔憂。”

花蕪欲言又止,最後遲疑道:“可是,若依照卿雲所言,對阿鄞你來說風險未免太大了些...”

“怎麽,擔心我?”

“若我說不要他們,那你可還會選擇留下?”

九鄞比誰都清楚,花蕪有多在意他腹中這兩個孩子,所以他時常在想,是不是因為孩子,她才留在自己身邊。

他倒不排斥幼崽,隻是心裏難免有些嫉妒和不安。

九鄞雖為魔尊,但從小到大感情經曆一片空白的魔尊在麵對喜歡之人時,心裏依舊沒多少自信。

花蕪微愕,抬頭看著她,語氣認真道:“阿鄞,我確實很在乎孩子,但我更在乎你。沒人可以傷到你,他們也不行。”素手拂過他略有些弧度的腰身,花蕪語調微涼。

“好了,莫要嚇壞他們。”

不論仙胎或魔胎,誕生便擁有靈識,時間越長靈識越強。

如今他腹中寶寶已有三個月,足夠他們感知危險。

作為孕育者的九鄞,則是最先感知到了他們的不安。

回來的路上,九鄞思考良久,還是決定把兩個孩子都生下來。

自小他未曾體會到家的溫馨,懂事後便是孑然一身,躊躇獨行,這樣的生活令他深感厭倦。

他之所以堅持攻打仙界,更多的是想討個公道,順道同他們做個了斷。

隻是母親自他成為魔尊後,直接封閉了青丘。他能找的,唯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帝。

幾次接觸,他能看得出天帝對他心存愧疚,所以一直手下留情。但同時九鄞也意識到,在那位心裏,天帝之位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也不會縱容天後幾次三番對他出手卻視而不見。

既然他這般在意那個位置,那他偏要將他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讓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嚐嚐跌落泥潭的滋味!

隻是沒想到自己會失去記憶,還陰差陽錯遇到了花蕪,在凡界同她成婚還有了孩子。

那怕他們之間的相識源自於謊言又如何?

這點欺瞞在從小到大經曆無數痛楚的九鄞看來根本就無足輕重。他貪戀這一點溫暖,並且不打算放手。

那怕她後悔,他也會死死的將她攥在手中,讓她永遠無法離開自己。他們會像兩株藤蔓,彼此纏繞著成長,最終再也無法分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