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陰侯列傳》以封爵名篇,它是漢初傑出軍事家韓信的傳記。策士蒯通、武涉作為相關人物附見。
韓信功高震主,遭劉邦猜忌。他的精銳部隊,經常被劉邦抽走。但韓信卻不識時務,竟然在楚漢相爭難分難解之時,逞兵脅迫劉邦封自己為齊王,這就種下了滅族的禍胎。項羽死後,韓信的兵權立即被解除,遷為楚王。隨後又以謀反罪削王貶爵為淮陰侯,牢籠於京都。韓信失勢,日益怏怏,於是暗中與陳豨通謀,企圖造反,被蕭何用計捕殺,夷滅三族。司馬遷對韓信這樣一個傑出的智能之士而慘遭不幸的結局,深表同情和惋惜,以充滿**和深沉的筆觸寫下這一悲劇史傳,成為千古傳頌的名篇。
【語譯】
淮陰侯韓信,是淮陰人。當初為平民百姓時,因貧窮而沒有被教養好的品行,不能夠被推舉做官,又不會做買賣謀生,經常寄居在別人家吃白食,人們大多討厭他。他曾經多次投靠下鄉南昌亭長,一連吃了幾個月的閑飯,亭長的妻子嫌棄他。有一天大清早,亭長妻子就做好飯,在人們還在被窩的時候就提前吃了。等到吃早飯的時候,韓信過去,發現沒有給他準備飯食。韓信也明白了他們的用意,發火了,從此斷絕關係不再去亭長家。
韓信在淮陰城下釣魚,有很多婦女在漂洗絲絮。有位大娘看見韓信餓了,就把飯分給他吃,一連幾十天都是這樣,直到漂洗完畢。韓信很高興,對大娘說:“我一定要重重地回報大娘。”老大娘生氣地說:“一個男子漢不能自食其力,我是可憐你才給你飯吃,難道是想得回報嗎?”
淮陰屠戶中有個年輕人要欺負韓信,說:“你雖然個子高大,又喜歡弄刀帶劍,內心卻十分膽怯。”他當眾侮辱韓信說:“你當真不怕死,就刺我;如果怕死,就從我**爬過去。”於是韓信仔細地看了看對手,就彎下身子,從對方褲襠下爬過去了。滿街的人都譏笑韓信,認為他膽小怕事。
當項梁起兵,北渡淮水的時候,韓信帶著寶劍去投奔,留在麾下,默默無聞。項梁失敗後,韓信又隸屬項羽,項羽讓他做了郎中。他多次向項羽獻策,想求得重用,項羽都沒有采納。漢王入蜀時,韓信逃出楚軍投歸漢王,仍然默默無聞,做了接待賓客的小官。由於犯了法,被判處斬刑,同案的十三人都已被斬,輪到韓信,韓信抬頭仰視,恰好看到監斬官滕公,兩人目光相對,韓信說:“漢王不想成就天下大業了嗎?為什麽要斬壯士!”滕公驚奇他的話,又見他相貌威武,就放了他。滕公和韓信交談,十分高興。滕公把韓信的情況報告漢王,漢王讓他做治粟都尉,還是沒有重用他。
韓信多次跟蕭何談話,蕭何賞識他是一個奇才。到達南鄭,大小將官從半道逃亡的有幾十個,韓信估量蕭何等人已多次向漢王作了推薦,漢王既然不用自己,也跟著逃亡。蕭何聽說韓信逃亡,來不及向漢王報告,親自追趕韓信。有人報告漢王說:“丞相蕭何逃跑了。”漢王大怒,好像失去了左右手。過了一兩天,蕭何來拜見漢王,漢王既惱怒又高興,罵蕭何說:“你為什麽逃跑了?”蕭何說:“臣不敢逃亡,臣是去追逃亡的人。”漢王說:“你追的是哪一個?”蕭何說:“追韓信。”漢王又罵道:“將領逃亡了幾十個,你沒有去追,單單追韓信,是假話。”蕭何說:“其他將領容易得到。像韓信這樣的人,天下無雙。大王如果隻長期在漢中稱王,韓信派不上用場;如果要爭奪天下,沒有韓信就找不到能和您商量大事的人。這要看大王怎樣決策罷了。”漢王說:“我也想要向東發展,怎能鬱鬱不樂地長期居留在這裏呢?”蕭何說:“大王決計向東發展,能夠任用韓信,韓信就留下來;不能任用,韓信終究是要逃走的。”漢王說:“我看在你的麵子上讓他做將軍。”蕭何說:“雖然用為將軍,韓信也一定不會留下來。”漢王說:“用他做大將軍。”蕭何說:“太好了。”於是漢王就要召見韓信任命他為大將軍。蕭何說:“大王向來傲慢,不講禮節,如今任命大將軍就像呼喚小孩子似的,這就是韓信之所以要離開的原因。大王如果想任用他,就選個吉祥日子,進行齋戒,在廣場上搭高台,舉行拜將儀式,那才行啊!”漢王答應了。各個將領都很高興,人人都認為自己能做大將軍。等到登壇拜將時,原來是韓信,全軍都驚奇。
韓信授任儀式結束,漢王就座。漢王說:“丞相多次稱道將軍,將軍有什麽良策指教我?”韓信謙讓了一番,趁勢問漢王說:“如今向東爭奪天下,難道對手不就隻有項王嗎?”漢王說:“是這樣。”韓信說:“大王自己估量在勇敢、強悍、仁厚、兵力等方麵與項王比較,誰強?”漢王沉默了好長一陣時間,說:“我趕不上項王。”韓信拜了兩拜,十分讚佩地說:“我也認為大王比不過項王。但是我曾經侍奉過項王,請允許我說說項王的為人。項王震怒咆哮時,嚇得上千人癱軟,但不能放手任用有才幹的將領,這隻是匹夫之勇罷了。項王待人恭敬慈愛,言語溫和,有生病的人,心疼得流淚,將自己的飲食分給他,等到所任用的人立下戰功,應當加官晉爵時,卻把刻好的印章在手中把玩,磨去了棱角,也舍不得給人家,這就叫婦人的仁慈啊。項王雖然稱霸天下,使諸侯臣服,但不居留關中而定都彭城。又違背義帝的約言,把自己偏愛的親信封為王,諸侯都不服。諸侯看到項王遷徙、驅逐義帝,把他安置在江南,也都回去驅逐原來的國君,然後自己占據好的地方稱王。項王軍隊所過的地方,沒有不橫遭摧殘毀滅的,天下的人大都怨恨他,百姓不歸附,隻不過迫於威勢,勉強服從罷了。項王雖然名義上是霸主,實際上卻失掉了天下的民心。所以說他的強大容易轉化為弱小。如今大王如果能采取和項王相反的做法:任用天下英勇的人,沒有什麽不可以被誅滅的對手!用天下的城邑分封給有功之臣,沒有什麽人會不心服!用正義的戰爭,順從思鄉想東歸的戰士,沒有什麽不能被擊潰的敵人!何況三個秦王原都是秦將,率領秦地的子弟打了幾年仗,被殺死和逃跑的多到無法統計,三秦將又欺騙自己的部屬投降諸侯,走到新安,項王用詐騙的辦法活埋秦降兵二十多萬,唯獨章邯、司馬欣和董翳得以脫身,秦地的父老兄弟怨恨這三個人,痛入骨髓。而今楚王項羽憑著威勢,強行封立這三個人為王,秦地的百姓沒有一個心服的。大王攻入武關,秋毫無犯,廢除了秦朝的苛酷法令,與秦地百姓相約,隻有三章法律,秦地百姓沒有一個不想大王在秦地做王的。根據諸侯的約定,大王理當在關中做王,關中百姓都知道這件事。大王失掉應得的秦王才到漢中的,秦地百姓沒有一個不怨恨的。如今大王起兵東進,三秦王的封地隻要下一道文書就可以平定。”於是漢王十分高興,自認為得到韓信太遲了。就聽從了韓信的計謀,部署眾將所攻擊的目標。
八月,漢王起兵東出指向陳倉,平定三秦。漢二年,兵出函穀關,收服了魏地、河南一帶,韓王、殷王都投降。漢王又聯合了齊王、趙王共同攻擊楚軍。四月,到達彭城,漢軍兵敗,潰散而回。韓信重新收集潰散的士兵在滎陽與漢王會合,發動對楚軍的反攻,在京縣、索城之間打敗楚軍,因此楚軍終於不能再向西挺進。
漢王在彭城敗退之後,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逃離漢軍,投降楚軍,齊王、趙王也反叛漢王與楚王聯合。六月,魏王豹請假回去探望母病,回到魏國後,立即封鎖黃河渡口反叛漢王,與楚聯合。漢王派遣酈生勸說魏豹,沒有成功。這年八月,漢王任用韓信為左丞相,攻討魏王豹。魏王派重兵把守蒲阪,堵塞了黃河渡口臨晉關,韓信增設疑兵,排列戰船,擺出要在臨晉渡河的樣子,而隱蔽主力從夏陽用木製的盆甕浮水渡河,偷襲安邑。魏王豹驚慌失措,帶兵迎擊韓信,韓信於是俘虜了魏王豹,平定魏地為河東郡。漢王派遣了張耳和韓信一起領兵向東挺進,折向北麵進攻趙國和代國。這年的閏九月,打垮了代國軍隊,在閼與生擒了夏說。韓信攻下魏國,打破代國,漢王就派人調走他的精兵,開赴滎陽抗拒楚軍。
韓信與張耳帶領數萬軍隊,想要向東突破井陘攻擊趙國。趙王歇和成安君陳餘聽說漢軍將來襲擊,就集中兵力在井陘口,號稱有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對成安君說:“聽說漢將韓信渡過西河,俘虜了魏王,擒獲了夏說,最近血洗閼與,如今又派張耳輔助,計議要奪取趙國,這是趁著勝利的勢頭而又離開本土遠征,那種鋒芒是不可阻擋的。我聽說千裏運送糧餉,士兵會麵帶饑色,臨時砍柴割草燒火做飯,士兵們就經常不能吃飽。眼下井陘這條道路,兩輛戰車不能並列行進,騎兵不能排成行列,行軍隊伍拉開幾百裏,這種形勢,糧食一定在後麵。希望你暫且給我三萬奇兵,從小道繞在漢軍背後攔截輜重糧草。你深挖戰壕,高築營壘,堅守軍營,不跟他們交戰。他們向前沒有仗打,他們後退無法撤兵,我帶領的奇兵切斷他們的後路,使他們在野外搶不到給養,不到十天,韓信、張耳兩將的首級就可送到將軍的帳下。希望你采納我的計謀。不這樣,一定會被這兩小子擒獲。”成安君是一個書呆子,常常說正義的軍隊用不著詐謀奇計,又說:“我聽兵法說:‘十倍於敵人就全麵包圍,兩倍於敵人就可以交戰。’如今韓信的軍隊號稱數萬,其實不過幾千。他們竟敢不遠千裏而來襲擊我,已經疲困到了極點。現在對這樣的敵人都要回避不敢打擊,後麵來了更大的敵人,怎麽對付呢?諸侯也會看不起我們,認為我們膽怯,就很容易地來攻打我們。”因而沒能采納廣武君的計謀。
韓信派人暗中打探,了解到成安君沒采納李左車的計謀,回營報告,韓信非常高興,才敢進兵井陘狹道。距離井陘口還有三十裏,停下來宿營。半夜傳令出發,挑選了兩千名精銳騎兵,輕裝出發,每人拿一麵紅旗,從隱蔽的小道上山,在山上潛伏著觀察趙軍的動靜,韓信告誡說:“交戰時,趙軍見我軍敗逃,一定會傾巢出動追趕我軍,到時候你們迅速衝進趙軍營壘,拔掉趙軍旗幟,豎起漢軍紅旗。”又讓副將傳達開飯的命令,說:“今天打垮了趙軍大擺宴席。”各將領沒有一個相信,表麵上答應說:“遵命。”韓信又對領兵軍官們說:“趙軍已經先占據了有利地形紮下營寨,他們沒看到我們的大將旗幟、儀仗,是不肯攻擊我軍的先頭部隊的,怕我們到了險要的地方就退回來。”韓信派一萬人的先頭部隊,開出營寨,背靠河水擺開陣勢。趙軍望見漢軍沒有退路的陣地,大笑起來。天剛剛大亮,韓信擺開大將的旗號和儀仗鼓吹,大吹大擂地開出井陘口,趙軍打開營壘,攻擊漢軍,激戰了很長時間。這時,韓信和張耳假裝丟棄旗鼓,逃回河邊陣地。河邊陣地的部隊敞開營門放他們進去,而後激烈地與趙軍戰鬥。趙軍果然空下軍營,傾巢出動奪取漢軍的旗鼓,追趕韓信和張耳。韓信和張耳已進入了河邊陣地,河邊陣地上的漢軍全部拚命作戰,不可能被打敗。韓信派出的兩千奇兵,等趙國傾巢出動奪取戰利品的時候,就迅速衝入趙軍營壘,全部拔掉趙軍的旗幟,插上兩千麵漢軍紅旗。趙軍已經不能取勝,不能捉住韓信等人,想退回營壘,看到營壘上都是漢兵的旗幟,驚慌起來,認為漢軍已經把趙王及其趙將全部俘虜了,兵眾混亂,紛紛逃竄,趙軍將領斬殺逃兵也不能阻止。於是漢兵夾擊,大敗並俘虜趙軍,在泜水邊殺了成安君,俘獲了趙王歇。
韓信傳令全軍,不要殺害廣武君,有能活捉他的賞給千金。於是有人捆縛廣武君送到軍帳前,韓信親自鬆綁,請廣武君向東坐在主位上,自己向西坐在陪位上,待以尊師之禮。
各位將領呈獻首級,全來慶賀,趁此請問韓信,說:“兵法說布陣要右邊和背後都靠山,前邊和左邊臨水,今天將軍讓我們反而背靠水邊布陣,說打敗趙軍會餐,我們都不信。然而真的打了勝仗。這是什麽戰術呢?”韓信說:“這也在兵法上,隻是各位沒細看罷了。兵法上不是說‘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嗎?何況我平時沒有機會訓練將士,這叫作‘趕著街市上的老百姓去打仗’,這種情況若不把大家放到生死線上,使大家各自為了保全隻有死戰這一條路,則全都會跑光,怎麽能用他們打勝仗呢?”眾將領都佩服地說:“好。將軍的謀略是我們趕不上的啊。”
於是韓信向廣武君請教,說:“我想北邊攻打燕國,東邊討伐齊國,怎麽樣才能取得成功?”廣武君謙遜地推辭說:“我聽說敗軍之將,沒資格談論勇敢;亡國的大夫,沒資格謀劃國家的生存。如今我是一個敗軍的俘虜,哪有資格來計議大事呢!”韓信說:“我聽說百裏奚在虞國而虞國滅亡了,在秦國而秦國稱了霸,並不是他在虞國時愚笨,而在秦國時聰明,這是任用與不任用,聽從意見與不聽從意見的結果啊。假如成安君聽從了你的計謀,那我韓信也早已被生擒了。因為成安君沒有任用你,所以我才得以奉陪請教啊!”韓信一再請教,說:“我誠心誠意聽你的計謀,希望你不要推辭。”廣武君說:“我聽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所以說,‘狂人的話,也可供聖人選擇’。隻是我獻的計謀未必能實用,但願忠心效力,說說淺見。成安君本來有百戰百勝的計謀,一旦不用,軍隊在鄗城打了敗仗,自己死在泜水上。如今將軍渡過西河,俘虜了魏王,在閼與生擒了夏說,一戰而下井陘,不到一個上午打敗二十萬趙軍,殺了成安君。將軍名聲傳四海,聲威震動天下,農夫百姓生怕兵災來臨,無不放下農具停止耕作,穿好的,吃好的,拉長耳朵在聽你出兵的消息。這一些,是將軍的長處。但是你連續作戰的軍隊十分疲勞,很難繼續作戰。如今將軍想率領疲勞的士兵,停留在燕國堅守的城池之下,想要進攻作戰,恐怕拖得太久,力量不能攻克,實情暴露,主動權就要喪失,相持日久,糧食耗盡,而弱小的燕國都不能降服,那齊國一定增強信心把守邊境。燕國和齊國堅持對抗,而又攻不下來,那麽劉、項相爭的勝負就難說了。這一些,是將軍的短處。我很愚笨,個人認為北攻燕、東伐齊的計劃是不對的。本來善用兵的人不是以短擊長,而是要以長擊短。”韓信說:“那麽該怎麽辦呢?”廣武君回答說:“現今替將軍打算,最好按兵不動,休整士卒,穩定趙國,撫恤陣亡將士的遺孤,在方圓百裏之內,每天都送來牛肉美酒犒勞將士,擺出向北進軍的架勢,駐守在通往燕國的要道上,然後派一個會說話的辯士,送一封書信,把自己的絕對優勢充分顯示給燕國看,燕國不敢不聽從。燕國既已聽從,再派一個能說會道的人向東勸降齊國,齊國也一定聽到消息就服從,即使有大智大慧的人,也不知該怎樣替齊國謀劃了。如果是這樣,那麽天下大事就都好辦了。用兵之道,本來就有先虛張聲勢而後采取實際行動的,我說的就是這樣的情況。”韓信說:“好啊!”聽從了廣武君的計謀,派出使者前往燕國,燕國聽到消息真的立即投降。於是派人報告漢王,借機請求立張耳為趙王,用以鎮撫趙國。漢王同意韓信的報告,就封立張耳為趙王。
楚國多次派遣奇兵渡過黃河進攻趙國,趙王張耳和韓信來回救援,在行進中安定趙國的城邑,調派軍隊去支援漢王。楚軍在滎陽包圍了漢王,形勢危急,漢王突圍南下,到達宛縣、葉縣地區,與黥布會合,立即進入成皋,楚軍又緊急圍攻。六月,漢王逃出成皋,東渡黃河,單獨與滕公夏侯嬰一起,到修武投向張耳軍。到達後,住在客館裏。清晨,漢王早起,自稱是漢使,馳馬進入趙軍營壘。張耳、韓信還沒起床,就在兩人臥室內,漢王奪了印信和兵符,用兵旗召集諸將,調整他們的職務。張耳、韓信起床後,才知道漢王來了,大為吃驚。漢王奪了兩人的軍隊,就令張耳守備趙地,拜韓信為趙相國,集中未被漢王調走的部隊攻打齊國。
韓信領兵東向,還沒渡過黃河平原津,聽說漢王派酈食其已經說降了齊國,韓信打算停止前進。範陽辯士蒯通勸說韓信,說:“將軍奉命攻打齊國,而漢王派密使說降了齊國,難道有新的命令讓將軍停止前進嗎?怎麽能不向前行進呢!何況酈生隻是一介書生,坐著車子去搖動那三寸之舌,就說降了齊國七十餘城,將軍率領數萬之眾,一年多才攻下趙國五十餘座縣城,做了幾年將軍,反而比不上一個書呆子的功勞嗎?”於是韓信非常讚同蒯通的話,聽從他的計謀,終於渡過黃河。齊王已經聽從了酈生,就挽留酈生開懷暢飲,撤除了防備駐兵的戒備。韓信趁這機會偷襲齊國駐在曆下的主力軍隊,得手後漢軍直驅齊國都臨淄。齊王田廣認為酈生出賣了自己,就把酈生烹殺了,匆匆逃往高密,派出使者向楚國求救。韓信平定了臨淄的局勢後,就向東追擊田廣,直追到高密縣的西境。這時,楚王也派出龍且為大將,率領人馬,號稱二十萬,來救齊國。
齊王田廣、龍且合兵一處與韓信交戰,兩軍還未接觸。有人對龍且說:“漢兵遠來深入,盡力戰鬥,它的鋒芒不可抵擋。齊、楚之兵,在自家地麵作戰,士兵容易逃散。還不如深溝高壘,堅守不戰,讓齊王派出親信使臣去招撫已經淪陷了的城邑,那些城邑聽說齊王還在,楚軍來救,一定反叛漢王。漢兵遠出兩千裏,客居在外,齊國城邑又都反叛,漢兵勢必沒有地方得到糧餉,可以不戰而使漢兵投降。”龍且說:“我平生知道韓信的為人,容易對付的。何況救援齊國,不戰而使漢軍投降,我有什麽功勞?現在戰而勝之,齊國一半土地可以得到,為什麽不打?”於是決定交戰,與韓信夾濰水兩岸布陣。韓信派人連夜趕做了一萬多個袋子,裝滿沙子,堵住濰水的上遊,隻率領一半軍隊渡河,攻擊龍且,假裝不勝,敗走。龍且果然高興地說:“我本來就知道韓信膽怯。”於是追擊韓信,揮軍渡河。韓信派人撤走堵水的沙袋,河水傾瀉而下。龍且的軍隊大半沒有渡過去,韓信回頭猛烈攻擊,殺了龍且。留在濰水東岸的龍且軍潰散逃跑,齊王田廣逃走。韓信追擊敗兵到城陽,把楚軍士兵全部俘虜了。
漢四年,韓信降服平定了齊國。派人向漢王報告說:“齊國人狡詐多變,反複無常,南麵與楚國交界,不設立一個代理的王來鎮撫,局勢不能穩定。我希望做代理王,以便對全局有利。”正是此時,楚軍緊急地在滎陽圍攻漢王,韓信使者到來,漢王打開書信一看,勃然大怒,罵道:“我在這兒被圍困,日夜盼望你來輔佐我,你卻想自立為王!”張良、陳平暗中踩漢王的腳,湊近漢王的耳朵說:“漢軍目前正不利,難道能阻止韓信稱王嗎?不如順水推舟封他為王,好好地待他,使他自己鎮守齊國。不這樣,怕要發生變亂。”漢王也醒悟了,又故意罵道:“大丈夫平定了諸侯,就要做一個真王,為什麽隻能做一個代理王?”就派遣張良前往,封立韓信為齊王,征調他的軍隊攻擊楚軍。
楚軍失去了龍且,項王害怕了,派盱台人武涉前往遊說齊王韓信,說:“天下人遭受秦朝暴政統治的痛苦已經很久了,因而共同合力攻打秦朝。秦朝已經破滅,按照功勞大小,劃分土地,分立為王,以便休兵罷戰。如今漢王卻又起兵東進,侵犯別人的主權,奪取人家的土地,已經攻破了三秦,又領兵出函穀關,收聚諸侯的軍隊向東攻打楚國,漢王吞並天下的意圖不達就不罷休,漢王不知滿足竟是這樣沒有止境,太過分了。況且漢王不可靠,他落在項王手裏好幾次了,項王同情他讓他活了下來。然而他一脫身就背棄盟約,一次次攻擊項王,是這樣的不可親近,不可信任。現今你自認與漢王交情深厚,替他賣力打仗,但終究會被他擒拿的。你之所以能苟延性命到今天,是因為項王還活著。當今楚、漢兩王的成敗,就掌控在你手裏。你投向右邊,那麽漢王取勝;你投向左邊,那麽項王取勝。如果今天項王滅亡了,那麽依次就輪到收拾你了。你和項王有過交情,為什麽不反叛漢王與楚聯合,三分天下稱王呢?如果錯過這個時機,必然要站到漢王一邊,攻打楚王,作為一個有智謀的人,難道應該是這樣的嗎?”韓信推辭說:“我侍奉項王,官位不過是一個郎中,職分不過是一個執戟的衛士,說話不聽,計謀不用,所以才背叛楚王投歸了漢王。漢王授給我上將軍的印章,給了我幾萬人的兵眾,脫衣給我穿,分食給我吃,言聽計從,所以我才有今天的地位。漢王親近我、信任我,我背叛他不吉利,即使死了也不改變主意。希望您能替我辭謝項王。”
武涉走後,齊人蒯通也知道天下大勢舉足輕重的關鍵操在韓信手中,想用一個奇妙的計謀來挑動他。蒯通用看相的手段遊說韓信,說:“我曾經學過看相的技藝。”韓信說:“你是怎樣給人看相的?”蒯通回答說:“人的高貴和卑賤看他的骨相,憂愁和喜悅看他的臉色,做事成功與失敗看他的決斷,用這三項參驗給人看相,萬無一失。”韓信說:“好,請先生看看我的相怎麽樣?”蒯通回答說:“希望其他人暫時回避。”韓信對身邊的人說:“你們休息去吧。”蒯通說:“看你的麵相,不過封侯,而且危險不安全。看你的背相,高貴得不可言說。”韓信說:“這是什麽意思?”蒯通說:“天下反秦最初起兵的時候,英雄豪傑自立為王,一聲呼喊,天下的誌士仁人像雲霧那樣會合,像魚鱗那樣密集,如火花迸發,狂風驟起。當時的情況,大家憂慮的隻是如何消滅暴秦罷了。現在的情況是楚漢相爭,造成天下無罪的百姓肝腦塗地,父子老少的屍骨暴露在荒野,數也數不清。楚軍從彭城奮起,轉戰四方,追逐敗兵,直到滎陽,乘著勝利,像卷席子一樣向前推進,聲威震動天下。然而楚軍在京縣與索城之間陷於被動,被阻遏在成皋以西的山嶽地帶不能再前進,至今已三年了。漢王領兵數十萬,在鞏縣、洛陽一帶抗拒楚軍,憑借山河的險要,雖然一日數戰,卻無尺寸之功,受挫敗逃幾乎不能自救。漢王在滎陽戰敗,在成皋受傷,於是逃到宛城與葉縣之間。這可以說是楚漢兩敗俱傷,項王之勇,漢王之智,都到了盡頭了。將士的銳氣長期被險要阻遏而受挫傷,倉庫的糧食也消耗殆盡,百姓疲勞困苦,怨聲載道,人心浮動,無所歸宿。按我的估量,這種形勢之下若不是天下的聖賢,根本不能平息這天下的大禍。現今項王、漢王兩王的命運,都懸掛在你的手中。你幫助漢王,那麽漢王勝;你幫助項王,那麽項王勝。我願推心置腹、披肝瀝膽,敬獻愚計,隻怕你不采納。你真能聽從我的計謀,不如讓楚漢雙方有利,共存下去,你跟他們三分天下,鼎足而立,互相牽製的形勢,使任何一方都不敢輕舉妄動。憑借你的賢能聖德,擁有眾多的人馬裝備,占據強大的齊國,迫使燕、趙屈服,從劉、項兩方的空隙地出兵,牽製他們的後方,順從百姓的心願,向西去製止劉、項的爭鬥,為士兵黎民請命,那麽天下諸侯就會聞風響應,誰敢不聽從!然後分割大國,削弱強國,用以分封諸侯,諸侯恢複之後,天下就會感恩戴德,歸服聽命於齊。安定好齊國現有的地盤,進而據有膠水、泗水流域地區,用恩德安撫諸侯,誠懇地拱手謙讓,那麽天下的君王都會一個接一個來朝拜齊國了。常言說,‘上天的賜予不接受,反過來就要受到懲罰;時機來了不行動,反過來就要遭到禍殃’。希望你認真考慮。”
韓信說:“漢王待我很寬厚,有車與我同坐,有衣與我共穿,有飯與我同吃。我聽說,坐了人家的車,要分擔人家的禍患;穿了人家的衣服,要分擔人家的憂愁;吃了人家的飯,要替人家的事業賣命,我怎能圖謀私利而背棄信義呢?”蒯通說:“你自認為與漢王交情好,想建立萬世的基業,我認為錯了。當初常山王張耳與成安君陳餘,兩人為平民時,結為生死之交,後來因為張黶、陳澤的事發生爭執,兩人結仇。常山王背叛項王,捧著項嬰的人頭逃跑,歸降漢王。漢王借給他軍隊向東進擊,在泜水南岸殺了成安君,被天下人恥笑。這兩人的相交,可說是天下最好的朋友。然而到頭來,都想抓獲對方置於死地,這是為什麽呢?禍患產生於太貪心,而且人心難測。現在你想實踐忠誠信義與漢王交往,肯定不可能比張耳、陳餘兩人的交情更可靠,而你與漢王之間的事情有很多比張黶、陳澤的事件要大得多。所以我認為你肯定漢王不加害於你就錯了。大夫文種、範蠡挽救快要滅亡的越國,輔佐勾踐稱霸,結果功成名就以後,文種被迫自殺,範蠡逃亡湖上。野獸捕完,獵狗就要被烹殺。從交友的角度說,你與漢王的關係趕不上張耳與陳餘的關係;從君臣忠信的角度說,比不上大夫文種、範蠡與勾踐的關係。陳餘與文種兩人的結局,可充分地做你的借鑒。希望你仔細地考慮。況且我聽說,勇敢謀略震動了主子就有生命危險,功勞業績超過了天下所有的人就無法賞賜。請讓我說說大王的功勞和謀略:你渡過西河,俘虜了魏王,擒獲了夏說,領兵攻占井陘口,殺死成安君,攻占趙國,製服燕國,平定齊國,南下摧毀了楚軍二十萬,在東邊殺死了楚將龍且,西向漢王報捷,這可以說功勞天下無雙,論謀略世上再沒有人能超出。現在你擁有震動君王的威勢,挾有無法賞賜的功績,歸附楚國,楚國人不相信;歸附漢國,漢國人震驚。你想歸附到哪一邊去安身呢?你處在臣子的地位,卻有震動君王的威勢,聲名也蓋過天下所有的人,我真替你感到危險啊。”韓信辭謝說:“先生暫且別說了,讓我考慮考慮吧。”
過了幾天,蒯通又勸告韓信說:“能聽取善謀是事情成功的征兆,能計劃周密是事情成功的關鍵,聽錯了意見、訂錯了計劃卻能長久安全的人,實在少有。聽取意見沒有失誤的人,就不可能被花言巧語所迷惑;製訂計劃不會本末倒置的人,就不可能被閑言碎語所擾亂。一個安心做奴仆的人,絕不會得到君主的權柄;一個謹守著微薄俸祿的人,不可能得到公卿宰相的高位。所以聰明的人往往當機立斷,遲疑不決的人一定壞事,專在細小的事情上用心思,就會忘記天下的大事,理智懂得該怎樣去做,作了決斷卻不敢執行,這是一切事情的禍根。所以說‘猛虎遲疑不決,還不如馬蜂、蠍子敢於放刺;駿馬徘徊不前,比不上劣馬的慢步行進;孟賁那樣的勇士猶豫不定,不如庸夫一定要達到目的實幹。即使有虞舜、大禹的智慧,但閉口不說話,還不如聾啞人用手勢比畫’。這一切比喻都說的是一個道理,付諸行動最可貴。功業難於成功容易失敗,機會難得容易喪失。時機啊時機,失去了就不會再來。希望你詳細而認真地考慮。”韓信猶豫不決,不忍心背叛漢王,又認為自己功勞多,漢王終究不會奪去自己的齊國,於是謝絕了蒯通。蒯通的遊說沒被采納,就裝瘋扮成了一個巫師。
漢王被圍困在固陵,采用張良的計策征召齊王韓信,於是韓信率兵到垓下會師。項羽被打敗以後,漢高祖出其不意奪了齊王的軍隊。漢五年正月,改封齊王為楚王,定都下邳。
韓信到了下邳,召見曾經分給他飯食的那位漂洗絲綿的老大娘,送了一千金。還召見了下鄉南昌亭長,送了他一百錢,說:“你是一個小人,做好事有始無終。”又召見淩辱自己,讓自己從他**爬過的那位青年,任用他做楚國的中尉。韓信告訴各將領說:“這是一位壯士,當他侮辱我的時候,我難道不能殺死他嗎?但殺掉他沒有意義,所以我忍讓了一時的屈辱,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項王的一員部下,逃亡將領鍾離眜,家住伊廬縣,一向與韓信交好。項王死後,鍾離眜投奔韓信。漢王怨恨鍾離眜,聽說他在楚國,下詔令讓楚國逮捕鍾離眜。韓信剛到楚國時,巡察所屬縣鄉邑,進進出出用部隊戒嚴。漢六年,有人上書告發楚王韓信謀反。高祖用陳平的計謀聲言出巡,按慣例天子出巡要會見諸侯。南方有一個雲夢澤,高祖派出使者通告各諸侯到陳縣朝會,說:“我將巡視雲夢。”實際是想偷襲韓信,韓信卻不知道。高祖將要到達楚國時,韓信想要發兵反叛,但估量自己沒有罪過,想朝見高祖,又怕被擒獲。有人勸韓信說:“你殺了鍾離眜去朝見皇上,皇上一定高興,就沒有禍患了。”韓信召見鍾離眜商議這件事。鍾離眜說:“漢王之所以不來攻取楚國,是因為我在你這裏。你想捕殺我去討好漢王,我今天死了,你跟著也要滅亡。”就罵韓信說,“你不是一個忠厚的人!”終於自殺了。韓信帶著鍾離眜的首級,到陳縣去朝見高祖。皇上令武士捆綁韓信,放在後麵的副車上。韓信說:“果真像人們說的,‘狡兔死了,獵狗遭烹殺;高飛的鳥完了,良弓被收藏;敵國破滅,謀臣死亡!’天下已經平定了,我當然該被烹殺。”皇上說:“有人告發你謀反!”於是給韓信戴上刑具。到了洛陽,赦免了韓信的罪過,改封為淮陰侯。
韓信知道漢王害怕和嫉妒自己的才能,常常借口生病不朝見,也不隨從。韓信日夜怨恨,孤獨閉門悶悶不樂,恥於與絳侯周勃、潁陰侯灌嬰等人處在同等地位。韓信曾經拜訪樊噲將軍,樊噲用跪拜的禮節迎進送出,說:“大王竟肯光臨寒舍。”韓信出門,無可奈何地笑著說:“我這一輩子,竟然和樊噲這樣的人同在一個地位。”皇上曾經與韓信閑談各位將領的才能高下,評說他們各有長短。皇上問:“像朕能帶多少兵?”韓信說:“陛下不過能帶十萬兵。”皇上又問:“對你來說怎麽樣?”韓信說:“我帶兵越多越好。”皇上笑著說:“帶兵越多越好的人,為什麽被我抓獲了?”韓信說:“陛下不擅長帶兵,可善於駕馭將領,這就是韓信被陛下擒獲的原因。何況陛下的地位是上天賜予的,不是人力可以獲取的。”
陳豨被任命為巨鹿郡守,向淮陰侯辭行。淮陰侯拉著他的手,避開左右,與陳豨在庭院散步,仰天歎息說:“跟你可以談知心話嗎?我有知心話想和你談談。”陳豨說:“一切聽從將軍的吩咐。”淮陰侯說:“你上任的地方,集中了國家的精兵,你又是陛下親信寵愛的臣子。有人說你造反,陛下肯定不相信;再次來人告你造反,陛下就會有疑心了;第三次還來人告你造反,陛下一定會發怒,親自領兵征討了。真到這一天,我替你在京城起事為內應,天下就可以取得了。”陳豨一向知道韓信的能力,相信了他,說:“謹聽指教。”漢十年,陳豨果然反叛。皇上親自領兵前往,韓信稱病不隨從,暗中派人到陳豨處說:“隻管起兵,我在這裏協助你。”韓信就與家臣策劃,在夜裏假傳詔書赦免各官府服役的罪徒和奴隸,打算發動他們去襲擊呂後和太子。部署完畢,等待陳豨的消息。韓信的門客中有一人得罪了他,韓信把他抓了起來想殺掉他。這人的弟弟上書告變,向呂後揭發了韓信打算謀反的情況。呂後想召韓信進宮,擔心他不肯就範,就與蕭相國商量,派人假裝從皇上那裏來,說陳豨已被捉住處死,傳令列侯群臣都要進宮慶賀。蕭相國哄騙韓信說:“你即使有病,也要強打精神進宮慶賀。”韓信入宮,呂後命武士把韓信捆起來,在長樂宮的鍾室殺掉了。韓信臨刑時說:“我後悔沒有聽從蒯通的計謀,竟遭婦人的欺騙,這難道不是天意嗎!”後誅殺了韓信的三族。
高祖平定陳豨回來,到了京城,看到韓信已死,又高興又同情,問:“韓信死時留下什麽話?”呂後說:“韓信後悔沒有用蒯通的計謀。”高祖說:“這人是齊國的辯士。”就下詔令齊國捕捉蒯通。蒯通被帶到,皇上說:“你教唆過淮陰侯謀反嗎?”回答說:“有這事,我的確教唆他謀反。這小子不用我的計謀,所以自找倒黴遭到滅亡。如果那小子用了我的計謀,陛下怎能夠滅掉他呢?”皇上發怒說:“煮死他。”蒯通叫屈說:“哎呀,煮死我,冤枉啊!”皇上說:“你教唆韓信謀反,有什麽冤枉?”蒯通說:“秦朝的法度敗壞,政權解體,山東地方大亂,各姓諸侯並起,天下英雄豪傑像群鴉一樣聚集。秦朝丟失的帝位,天下的人一同追逐它,本領高強、行動迅速的人先搶到它。盜蹠的狗對著堯狂叫,堯並不是不仁德,隻因為他不是狗的主人。在當時的環境,我隻知道有個韓信,並不知道有陛下。況且天下磨快武器、手執利刀想幹與陛下同樣事業的人多得很,隻是力不從心罷了。又怎麽可以把他們全部煮殺呢?”高帝說:“放掉他。”就赦免了蒯通的罪過。
太史公說:我到了淮陰,當地人對我說,韓信還是平民的時候,誌向就與眾不同。他的母親死後,家裏窮得買不起棺材埋葬,仍然到處訪求高敞的墳地,好使日後在墳旁的空地上可以安置萬戶人家。我看了他母親的墳地,的確是這樣。假使韓信學會道家的謙恭退讓,不誇耀自己的功勞,不仗恃自己的才能,那就差不多了。若果這樣,他對漢朝的功勞真可以和周代的周公、召公、太公這些人相比,世世代代享受香火的祭祀了。可是,他不從這方麵努力,而在天下安定後,又策劃反叛,遭到滅族的災禍,不也是應當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