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值錢的是蘇雲卿。◎

蘇溪鎮的秋雨從黃昏一直落到入夜,仿佛將那一點殘留的光都澆滅衝刷,天色盡剩一片幽暗。

“非雲台館的閑雜車輛不得入內。”

雨刮器滋滋地擦過擋風玻璃窗,和大雨一道砸下來的還有將蘇雲卿擋在酒店門外的保安禁令。

珍嬸還想再求通融,蘇雲卿輕按了按她的手背,朝司機道:“您把車開到路邊,我們走進去。”

素色的黃紙傘自車門邊撐開,珍嬸小心翼翼地擋在蘇雲卿頭頂,“二小姐當心。”

說著視線一低,就看見蘇雲卿的白色麂皮絨瑪麗珍鞋已經浸在了髒水裏,忙伸手去扶,忽然一道車燈射來,蘇雲卿抬手扶住傘柄,纖細的脖頸一偏,隨著動作披在旗袍上的雲肩搖搖欲墜地一滑,落在了臂彎處,露出一截雪白藕臂,那夾著風的雨似嗅到香氣,鑽進傘底,冷冷地撞上雪白膚肌。

蘇雲卿冷得肩頭微微顫,雙手環上胳膊,傘在風雨中搖晃,那道落來的車燈卻直直破開雨層,隔著漆黑的玻璃窗,似有道暗沉的鷹眸一霎而過,她攏著肌膚的指尖陷入,驀地低頭,步子往後避了避。

雲台館的安保這會兒冒著雨笑臉迎車,漆黑色車頭上有座金色雕塑,雨水淋漓下愈發的耀眼,奢貴的豪車緩緩駛入雲台館的大門,珍嬸心裏積怨:“二小姐小的時候,這雲台館也是說來就來的。”

“珍嬸,”

蘇雲卿打斷她的話,輕聲道:“進去吧。”

酒店的大堂有一整麵的金箔鍛造壁畫,汨汨的空調仍是吹來冷風,珍嬸去前台詢問,蘇雲卿攏了攏披肩,上麵已是被雨珠浸過的深色痕跡。

“二小姐,前台正幫咱們打電話,您去沙發上坐會兒。”

蘇雲卿拿了手帕紙給珍嬸擦臉:“您去坐,我在這等。”

珍嬸雙手合掌:“老天爺保佑,明兒我就去菩提寺上香,隻求大小姐平安。”

提到阿姐,蘇雲卿心情如釜底抽薪,一下空****的喘不上氣。

老少二人正在富貴的酒店大堂一隅說話,忽然一道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上前,微低著高挺的身量,禮貌道:“請問二位就是蘇家的客人?”

珍嬸視線一抬,恍神激動道:“是是是,可是港城來的程老板?我家先生名叫蘇燕哲,與程彥甫先生是故交。”

長輩之間的事蘇雲卿並太不了解,此刻都是珍嬸在那兒拉家常,卻見這位年輕男人始終掛著疏離的客氣:“蘇二小姐,這邊請。”

蘇雲卿斂眸:“有勞。”

珍嬸正要跟蘇雲卿提一些舊事,卻被西裝男人抬手虛空一攔:“程老板隻請了蘇二小姐進去。”

淡冷的話音一落,主仆二人頓時愣在原地,珍嬸嘴巴張了張,再看向蘇雲卿,“二小姐……”

現在蘇家管事的隻剩她了,這種時候蘇雲卿再害怕也不能顯山露水半分,輕聲安撫道:“珍嬸,您在這等等我。”

珍嬸滿眼擔憂,但轉念想,屋子裏的是程彥甫,二小姐還是他幹女兒呢,也就安心了些。

雲台館坐落在溪湖邊,與高層酒店的觀景不同,這兒的客房隻有兩層,皆是臨湖的複式,穿過安靜悠長的走道,冷風熨下,蘇雲卿不自覺攏緊了披肩。

玄關門鎖一響,男人讓開了高大的身影,說:“蘇二小姐,請進。”

空氣裏清冷的檀香暗流浮動,富貴織錦地毯吸走所有聲響,她沾了汙水泥沙的的鞋子踩了上去,顯得落魄又寒酸,眉心微微蹙起,想用裙擺遮一遮,卻奈何旗袍邊也不得幸免地染了一道深色水線。

她像擱淺的遊魚,在這潮濕的雨夜裏孤獨地掙紮在沙麵上,一步步往房間的光源裏走近,沁冷的白光落在一張餐椅的扶手上,歐式雕花古銅上托著一道手腕,冷白,修長,骨節折斷的光晦暗錯落,再往上,餐椅後背擋住了視線,她隻看見襯衫袖口下的一道黑金手鏈,似一節節斷開又拚接而合的魚骨背鰭,她步子走近了些,才發現黑銅手鏈的頭尾交接處,是鷹首。

“程伯伯晚上好,我是蘇雲卿。”

話音輕落在寂靜的房間裏,蘇雲卿心跳收緊,聽見有衣料摩挲的聲音,然後,她那位記憶中的程爸爸長手曲起,斜斜撐在額側,地毯上的影子隱約透出一道矜貴的長身,男人寂冷低磁的嗓音響起:

“你就是我爸在蘇溪認的小女兒?”

套房的空調溫度比酒店走廊的還要低,然而此刻令她更寒顫的是眼前這個男人——不是程彥甫。

她驚愕地腳步定在看清他麵容的幾尺距離,男人長腿交疊,端坐在餐椅上,一手垂落扶手,另一道手斜撐額側,頭頂的光影晦暗地落在棱角深邃的臉龐上,襯得他膚色冷白,然而此刻眼底蓄了抹似有若無的笑,看似溫和的疏離,卻是誰都看不進他目中,因為隔了一片薄薄的金邊眼鏡。

蘇雲卿後知後覺,呼吸有些短窒,“您不是程伯伯。”

少女聲音落在黑夜裏似月色清透,然而細聽之下,卻能讀出幾分不安的緊張,粉酥白蔥似的指尖攥著披肩的流蘇下擺,一頭烏黑的長直發半挽垂在身後,美人露額,光潔圓潤,連發鬢間的絨毛都恰到好處地展露楚楚可憐的靈動。

男人的鏡片鍍了層光影,看她:“我叫程書聘。”

嗓音沉靜如琴弓劃過琴弦,於蘇雲卿心底撥弄而落,清眸微顫,在男人落在身上的審視裏,她輕咽了口氣:“程先生,你好。”

這個稱呼是她想了一圈後的禮貌問候,然而對麵的男人卻輕輕一笑,同樣地喚她:“蘇小姐。”

蘇雲卿抿了抿唇,再次陷入人情世故的懊惱中,如果今晚坐在這兒的是程彥甫,那她的親昵稱呼便能喚起他那一點對蘇家的感情,可眼前人不是心念人,在她此刻慌亂的記憶裏,根本就想不起跟程書聘的交集,更遑論找他借錢了。

“程伯伯,身體應該同從前一樣硬朗吧。”

她決定從長輩的話題入手,說完這句話心裏頓時鬆了口氣,暗誇自己醒目。

男人這時稍稍坐直了身,白色的襯衫袖口遮住了那道黑金鷹首手鏈,對她說:“蘇小姐,倘若你再這麽站著說話,我的脖子似乎不太好。”

蘇雲卿愣了下,她此刻是站在程書聘的左手邊,是以他說話時出於禮貌,一直偏首看她,此刻男人掌心微翻朝上,示意她坐到餐桌的對麵。

這是一張小型英式圓桌,坐下後,兩人的距離便拉近了,蘇雲卿能看見男人一雙睫毛濃長的桃花眼,微微垂下時,五官透出一股矜貴感。

這樣的人很難靠近,哪怕他們此刻就坐在一張桌前。

“程先生,不知是否了解我們蘇家的生意,我們繡坊有富春街最出名的緙絲和蘇繡工藝,曾經作為外交禮物贈予各國元首及夫人,還是博物館的永久珍藏。”

說著,她看見男人骨節修長的手提起了白瓷茶壺,而後朝她伸來,蘇雲卿忙握住麵前的茶杯,幅度一動,肩上的披帛便滑了下去,綴在上麵的珍珠流蘇碰上桌麵,發出輕微的撞聲。

暴露在冷風裏的白瓷肌膚毛孔驟縮,胳膊下意識貼在胸前取暖,出於禮貌,粉白指尖還在握著茶杯等他。

然而那茶壺裏的水卻沒有倒出來,隻懸在杯沿上,她眼睫微抬,似乎有些不解。

“水燙,手拿開。”

隻是一句簡單的陳述,蘇雲卿手縮了下,蜷著,輕聲說:“謝謝。”

長壺嘴對著細小精致的茶杯口傾瀉熱浪,這是她經曆了一天後從未感受過的溫度,和暖流一道落下的還有程書聘的話:“蘇小姐不是生意人。”

飽滿的粉頰驀地泛白,卻不知被人戳穿後仍要鎮定的小模樣映入了程書聘的眼底,男人骨骼感重的手腕微抬,茶杯被倒滿了。

“茶桌上談生意,別人給你倒茶不用握著杯子,曲起手指在桌上敲兩下便是謝了。”

溫和的嗓音落下,蘇雲卿微微一怔,她還以為程書聘是在笑話她剛才的那番推銷,原來說的是倒茶,這時男人左手搭在桌沿上,另一道手指腹旋過茶杯,將茶送到唇邊飲下。

蘇雲卿看他,男人喝茶時姿態慵懶,會微側過頭,露出一截頎長脖頸,從她的角度看去,喉結尖銳的頂端滑了下,肌肉牽動,一直往下,最後沒入白襯衫的衣領內。

蘇雲卿安靜地等他放下茶杯,然後禮尚往來地微站起身,右手握住茶壺耳朵,左手指尖輕壓壺蓋,傾身給他倒茶。

披肩的流蘇輕滑過程書聘麵前的桌沿,雪白珍珠在烏木上似落非落,落地玻璃窗外仍下著雨,潮濕的空氣裏,有濕漉漉的生機自池中菡萏而開,涉水而來。

茶壺輕放回桌上,程書聘看了蘇雲卿一眼,幹淨的眼眸,眼瞼走向似畫中丹鳳,眼褶於尾端微微翹,靈氣又清澈。

程書聘說她不是生意人,因為這樣的眼睛裏,看不到欲。

蘇雲卿坐了回去,雙手端莊地放在腿上看他,程書聘搭在桌沿上的左手微曲,她看見修長如玉的骨節在桌上輕敲了下,這一瞬,蘇雲卿覺得他會承她的請。

指尖捧起麵前的這杯茶,垂眸輕抿,再落下,蘇雲卿開口道:“程先生,我今天來找您父親是為了繡坊向他借一筆錢的。”

語氣裏沒有諂媚和討好,隻有一絲吹皺湖水的緊張:“我知道這個請求很冒昧,哪怕是看在兩家的交情上,你們也沒有義務出手搭救,但如果你們願意借款,利息上的條件可以提。”

“談利息,也就是沒有抵押的資本。”

男人語氣沉穩,說出來的話卻比外麵的雨還要冷。

蘇雲卿指尖貼在尚有餘熱的茶杯上,抬眸對上那雙鏡片底下深不可測的眼睛:“程先生,或許您可以致電問一下您父親。”

程書聘靠在椅背上看她,唇邊浮起漫不經心的笑:“你方才說的那些被博物館收藏的作品,繡工是誰?”

蘇雲卿:“我奶奶,”

說到這,她眸光黯淡,“但她已經過世了。”

聲線很輕,像雨夜裏的小貓在自舔傷疤。

程書聘的臉上看不到變化,隻說了句:“那真是遺憾。”

“不過我的繡荷在今年夏季也收錄了博物館的館藏,如果程先生賞臉喜歡,我可以拿回來做抵押。”

聽到這話,程書聘的眼睫微抬,似夜裏看見獵物的鷹:“也就是說,蘇家繡坊裏,最值錢的是你。”

作者有話說:

開新文啦!這本是婚戀文!

落魄千金二小姐 x 斯文敗類程老板!

白天阿哥阿妹,晚上老公卿卿~程老板加油,三章內扯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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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家千金 x 野性難馴守島人】

1.

白黎十六歲那年遇見了自己的意中人,在學校裏明晃晃地偏愛他,所有人都知道白家那位驕縱大小姐喜歡周牧野。

他的籃球賽她必定助威。

他收人情書被主任揪住,她立馬認領。

就連周牧野的妹妹都喜歡她。

白黎用白砂石塑了一座城堡,裏麵住著她和周牧野的童話故事,她以為一切都會理所當然地發展下去,直到那天周牧野來了她的大學,找的人卻不是她。

她聽見少年在體育室裏低聲哄一個姑娘:“我身邊的位置就空著,我妹妹的醋你也吃啊。”

周牧野愛玩,又是周家的小公子,從小眾星捧月,沒哄過人,原來,他也是會寵女孩的。

後來,白黎帶著城堡模型去了海邊,浪一下下地化開城堡,連身上的白裙子也髒了,有好心人問她怎麽哭了,她就說是裙子髒了,這時有個攜著衝浪板的高大男人走了過來,一聲不吭地把上衣脫掉,遞給了她。

2.

汀蘭島遭遇百年一遇的八號風球,所有航線輪渡禁止離港,一夜間酒店爆滿,無房可住。

周牧野電話打通的這一晚,啞著嗓音說:“小黎,哥哥去接你回家。”

白黎看著酒店大堂外的瓢潑大雨,身上穿了件男人的襯衫,此時一道低沉嗓音自身後響起,“白小姐想住哪間房?”

她指尖繞了繞,最後指在顧明決的心口。

十六歲那年,她在這座島上喜歡了周牧野,直到六年後,她才看見顧明決那本泛起海風的日記簿,十八歲的少年隻寫了一行字:親吻公主,月下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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