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零章 定策

“圈地事?”王況點了點頭,他正想提這事,老狐狸就提了起來,正好,眼前建州幾大巨頭都在,可以商量一下。

“此前王村人也找上了某,說想買地,然後以好田換差田,把那些穿插在王村買來的田地中的永業田給置換出去,按說這事王村也沒占便宜,反而還略有吃虧。但某卻沒答應,二郎伱道為何?”黃良捋了捋他這兩年來越發濃密的胡子,要是他再講究點的話,就成了美髯公了。王況可記得第一次見黃良的時候,他的胡子是稀稀落落的,還有點發黃,看看現在,怕是關雲長也可以叫板一下了。

隻略略一想,王況就知道了原因:“必是揚州人圈地做下了不軌事了。”論經商天賦,揚州人真的沒得說,這也是他們千百年來坐擁交通便利的富饒之地日積月累的受著熏陶而得。商人逐利,總是本能的要把利益最大化,而揚州又缺少一個能像王況這樣有著強烈號召力的人物,在建州,沒人敢冒著被全州人戳脊梁骨的風險甚至是官府追究的風險去做不法事,可以說如今的建州,用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來形容絕對不為過。

在利益麵前,有許多原本是徘徊在不好不壞中的人或許就會抵禦不了巨大利益的誘惑而用了不法的手段,或者是用差田換好田,或者是用了強買強賣的手段,商賈人家裏鮮少有在衙門任職的,但用財富去砸也能很輕易的砸出一條路來。這比那些平民百姓來說,就占了很大多的優勢了。如此一來,隻要縣裏私下篡改了永業田的帳目,一切都會便得很是簡單,永業田還是那麽多,隻不過好田全被變成了差田,而差田想要養肥。沒個五年八年的是別想,再者,好田差田之分可不光光是地力的問題。交通是否便利,水利是否到位等等,都在考慮範圍內。

黃良的處置無疑是正確的。揚州事既然已經傳到了建安來,那麽也必定會傳到長安去,如今皇帝不在朝,或許朝廷不會有什麽動作,但可以想見,等到李世民從建東回轉,得知此事後,迎接揚州那些不法之徒的必定是朝廷的雷霆萬鈞之怒火和懲罰。國人向來有一刀切的習慣,上麵傳達下來的指示到了下頭的官員手中,就會變成什麽事情都是一刀切。因為一刀切最是簡單省事,管理者能省了不少的心,反正他們是對上官負責,對朝廷負責,對皇帝負責。百姓的死活和他們沒什麽關係,自然是越省心越好了。

李世民當然不會來個一刀切,民部的唐老頭也不會這麽做,但唐老頭底下的官員可就未必了,要真個來個一刀切,建州人必定要受到牽連。王村人到時候或許可以因為有個王況的麵子而免罪,但懲罰絕對不輕,黃良此舉,正是保護王村人,保護建州人不會在將來可能到來的雷霆之怒中受到損失。這才是王況心目中的賢官,事事都要提前考慮到百姓的利益和將來的走向,而不是頭腦發熱,見別人圈地,自己也大肆的開始圈地,全然不去考慮這麽做可能會引起什麽後果。

以王況現在的能力,要保下建州百姓也是不會太難,但畢竟還要賣人一個大人情,而且之前自己所做的成績可能就此會一筆勾銷,這可太不劃算了。是以,能不欠人情就盡量的不要欠人情。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多年底層官場的摸爬滾打,竟然讓他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關鍵之所在,這要換了王況,未必就能看得出來,他能分析出來那也是屬於事後諸葛亮這一類型。

“二郎伱回長安後,還是要爭取到長孫家及五姓七族的支持,不能獲得全部支持的話,至少也要獲得大部分人的支持,製定出相應的章程才行,如此百姓所受苦難才會降到最低。”黃家也是從底層慢慢的爬上來的,如今也僅敢在一州之地大聲說話,放在全天下,哪怕是黃良已經是個不可忽視的人物,也是無法和五姓七族相比,一樣是個小富貴人家,能不能成為大家族,還得看黃家的後人能不能守住這份基業。小富貴人家在五族七姓的眼中,和窮困人家沒什麽區別,就如同巨人眼中,螞蟻和小貓小狗沒什麽兩樣,都是伸伸指頭就可以摁死的貨色。

“這倒是簡單了,不消得說,長孫家鐵定是要支持二郎的,如今長孫家最大的收益已經不在田地,而是在長安幾個被二郎掌握的營生,他們不支持二郎支持誰?李家,不用某說話,李家小子在這呢。”徐國緒瞥了一眼李業嗣,他就是愛占點口頭上的便宜,和小魔王及小黑碳是平輩論交,那麽無形中就要比李業嗣高出一輩去,雖然心底裏並沒這個想法,但口頭上占點便宜,不占白不占呢。

李業嗣默默點了點頭,道:“阿公說過,隻要陛下信任二郎,那麽李家一定支持二郎。”他知道徐吃貨的心思,也不想掉到這個陷阱裏去和他爭辯,論口才,他不如徐國緒,自然不會以己之短去挑戰別人的長處。

李業嗣不上當,徐國緒就如同一拳頭打到了空氣裏,一點力也使不上來,砸砸嘴,有點不甘心,但這時候不是絆嘴的好時機,就接著說了下去:“太原王家肯定也是站二郎這裏的了,還有蕭家,有蕭相公在,雖然蕭家不算是七族中一族,但其前朝血親的事實,也是有點影響力的,這就有三家了,幾個國公不用問,必定也是支持二郎的;壟西李氏乃皇族,沒有和陛下作對的道理;催氏兩族有盧國公夫人在也是不成問題;至於說剩下的範陽盧氏、趙郡李氏、滎陽鄭氏這三氏和其他四族又是有不少瓜葛,問題也不大。關鍵就看這個章程怎麽個定法了。”

“怎麽定還是要看陛下的意思,依某的想法,也不會讓幾族吃虧就是了,地方多的是,何必範得著死守著一塊地不放呢?等到明年春回鶻之戰結束,他們想養羊的還愁沒地了?真要種百疊子,西域卻是不二之選,在西域種百疊子可比中原之地產量高多了。我大唐如今缺的不是土地,而是人口,回鶻那一大塊地方還有西域的廣袤土地,都等著人去呢,若是允許他們到這兩處去墾荒,給予減免稅賦的優惠,總要強過在當地花錢買地?”王況頓了頓,理清了思路,有了建東,建南和東瀛這三個地方作為先例,證明了先走出去的人都有了很大的收獲,那麽再鼓動那些大家族往外發展的難度就不大了。

以前建東也好,建南也罷,甚至是有著大量金銀礦產的東瀛,都不能吸引那些望族的注意力,在那些望族看來,他們的根基就在當地,是需要好生經營,要保住的,如果派人出去發展,萬一賠了,可就兩頭落不到好處,因此,在此之前,去建東建南和東瀛這三地的多是以小門小家為多,大族很少有參與進來的,他們盯著的,不過就是這幾處地方的官位而已。

但是這些年來,外出的小門小家,隻要勤勞點的,基本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好處,各地都有不少人明明是出去前是大地為席,天空為被的,但出海轉了一圈,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儼然是個小有資產的人了。類似這樣的傳說不少,甚至有膽子更大的,發了狠的賭一把,借了高利錢出去,果真是大大的發了。如此一來,跟風的就不少,但後來者人太多,已經沒了前幾批膽大的人那麽高的收益了。

現在又突然的多了個回鶻所在的草原,還有西域之地,王況不信望族們就不動心,自己的信譽還是不低的,說西域最適宜種百疊子,信的人絕對會比不信的人多得多,而且,自己說的也是被後人證明了的事實。

隻要五姓七族及那些開國之臣不反對,那麽就算是狠狠的殺一批人,都不會引起多大的反彈,寒門是鐵定站在馬周這邊的,而且狠刹這種圈地的歪風,恰恰維護的就是寒門的利益,寒門士子們沒有理由站出來反對。

“如此甚好,某就等著二郎伱的消息了,想來王村上下也都安撫好了,王村人沒動作,那麽建州人就不會也不敢有動作,某這刺史當得也就輕鬆多了。”黃良聽徐國緒這麽一分析,很是高興,他如今地位雖然高,但畢竟遠離朝堂,以前在朝中就是無人的,所以消息也比較閉塞,他擔心的就是王況能不能抗得住五姓七族的壓力。

“某聽得那鞠郎子在街上,當眾挑撥,要不要某去以安息奸細的罪名將其抓了起來?”李業嗣的思維突然的跳到了另一邊去,他也是剛進了王家院子,聽到王況的幾個護衛議論著鞠偽娘說話太不把大唐君臣關係放在眼中了,但護衛並沒說其他的什麽,因此李業嗣也僅聽得個大概意思,說是鞠偽娘在大庭廣眾之下,行其挑撥大唐君臣關係之能事。

既然是挑撥,那麽必定是挑撥王況和朝廷的關係,以王況如今的影響力,說難聽一點,就是王況真有那麽一絲想要自立為王的想法,也是絕對能成功的,朝中其他人或許知道建州水軍的厲害,但厲害到什麽程度卻是沒有什麽概念,而李業嗣卻是明白建州水軍是何等的存在,幾乎可以說,如今的天下,任何一個國家,隻要伱挨著樓船可以開進去的水邊,那麽就抵擋不住建州水軍前進的步伐,所差別的無非就是抵擋的時間長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