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有怨報怨

夙雲汐結丹之時處於入定狀態,對外界一無所知,但她也知自己此時處境不佳,因而金丹結成後,她並沒有急著鞏固修為,而是結束了入定。

一睜眼,入目的第一個便是青晏道君那清雅卓絕的身影,他麵含微笑,清淺淡然卻溫情無限,夙雲汐愣住,恍然間忽覺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虛無,沒有崩塌破損的房屋,沒有裂痕交錯的地表,更沒有周圍那些高階或低階的修士,整個世界隻餘她與青晏道君二人,如同當初她方從碧靈秘境回到淩華峰竹舍那時一般,他靜立門前,微笑著看她。隻是這一次他並不像上一回般張開雙手等她靠近,而是緩步走到了她的身旁,長臂落入她的腰間,扶她起身。

“既然汐兒不願主動靠近師叔,那麽便讓師叔靠近汐兒可好?”他湊在她耳邊傳音與她,聲音低緩,話意莫名,引得夙雲汐迷惑不已,又止不住臉紅心跳。

這般親昵與誘惑……師叔怎麽可以這麽狡猾?他們還沒有完全和好呢!

夙雲汐沉浸於羞澀與疑惑之中,驀然回神時,發現自己以被青晏道君摟在懷中,麵前是一眾神色各異的修士,腰間的手輕輕貼的她,隔著衣物還能感覺到它的溫暖,她有些不自在,可是不待她掙脫它,便聽得那道熟悉的清越之音在她頭頂上響起。

“這位師侄莫要信口開河,與汐兒兩情相悅之人分明是我!師侄這般橫刀奪愛,強迫汐兒為妻,我如何阻斷不得?”伴隨他話音落下的還有他的輕吻,緩緩地印在她的發頂之上。

夙雲汐的心跳動得更快,她茫然地看著他,拿不定主意。這個人真的是她師叔?莫不是被什麽妖孽附身了罷?

腰間的手突然緊了一緊,許是察覺到她的困惑,青晏道君又暗中與她傳音:“乖,咱們的事待會去之後再慢慢解釋。”

輕聲細語對夙雲汐而言卻極具說服力,仿佛隻要與他站在一起,旁的一切都不重要。她看了一眼麵前神色各異的眾修士,尤其是麵色深沉看似惶然不安的白奕澤,頓時也似乎明白了自家師叔這般舉動背後的用意,遂壓下了心中的困惑與不安,安靜地立在他身旁。旁人看去,那便是一雙璧人,相依相偎,親密無間。

“夙師妹,他說的可是真的?”白奕澤顯然不願相信青晏道君的話,他緊盯著夙雲汐問道,握劍之手顫動著,潔白的道袍之上泛著黑氣,看起來極為可怖。

“不,那不可能是真的!”他緊接著又自我否定了一句,“師妹,我們曾一同修煉,一同遊曆,一同探索秘境,一同經曆生死……這些,難道師妹都忘了麽?”

夙雲汐倒沒有想到白奕澤已經入魔至此,她從青晏道君懷裏鑽出來道:“白師兄在說什麽?從不曾發生的事我又怎會記得?白師兄所說的一切,不過都是心魔幻境中的臆想,你有何苦為了這些虛念而遂了心魔之意,叫自己淪落至此?至於青晏師叔所說之話,是真是假都隻是我與師叔之間的事,與白師兄無關。”

她說著,仿佛想證明什麽似的,雙手往青晏道君腰間一抱,引得青晏道君低頭一笑,大手在她的發頂之上流連了好一翻才作罷。

白奕澤目光一緊,身上的黑氣愈加濃鬱:“不可能,臆想、虛念怎會如此真實……夙師妹……”他渾身顫動得厲害,一步步地向前行,意圖接近夙雲汐,再看臉上,眉心處蜿蜒而出的黑色紋路已經浮現,彎彎曲曲得爬滿了大半張臉,叫人望而生畏。

破空道君見狀,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急忙衝了上去,一劍柄敲向了白奕澤的後頸將他擊暈。“奕澤若出了什麽差錯,我破空定要將你們碎屍萬段!”他怒聲喝道,說罷便匆匆地帶著白奕澤飛向了主院。

青晏道君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破空道君再強大他也不怕的,任誰來了他都擋著便是。他也沒有追上去斬草除根,除了這次他們逼婚於夙雲汐,他和他們之間並沒有旁的怨恨,如今他們之中一人受傷一人所受的心魔之困更深,倒也都得了應得的下場,不必他親自出手,但是其他的人……

他冷冷地掃了一眼自破空道君離開後便躡手躡腳欲潛逃的莘家老祖等人,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許,低頭撥弄著夙雲汐的頭發說道:“汐兒,無關緊要的人已經走了,剩下那些曾經欺負我們的人,汐兒以為該如何?”

夙雲汐自然也早已注意到莘樂與孫皓睿,盡管兩人距離客院有些遠,她冷然一笑,自然而然地接過青晏道君的話頭:“自然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青晏道君滿意地點頭:“如此,便按汐兒所說的來辦!”

他長袖一揮,不遠處便平地升起了一個半透明的法陣,不大不小,恰恰將莘家老祖、顧家老祖以及掌管刑堂的浮羅道君困在其中,也不知他是何時布下的陣法。

莘家老祖三人驚駭不已,紛紛拿出了絕招意圖破陣,可是青晏道君的法陣何等堅固,連破空道君都撼動不得,這三人雖也是元嬰,實力卻遠遠不如破空道君,因而再掙紮也是徒勞。

顧家老祖最新嚷開了,拉大嗓門吼道:“青晏,你困住我們,是什麽意思!”

“青晏,你枉顧門規,竟打著殘殺同門的主意,若叫掌門知曉,定廢去你的修為,將你逐出門派!”刑堂長老浮羅道君也說道,甚至連閉關中的掌門也搬了出來。

隻有莘家老祖沒有吭聲,他緊握著武器,站在顧家老祖與浮羅道君身後,神情嚴肅,像在無聲控訴。

但是不管他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青晏道君都不為所動,他既然敢如此行動,定是已經想好了完全之策,就算是掌門出麵,也奈何不得他。

三十多年前,青晏道君並非畏懼於這些世家,若他願意,即刻將他們覆滅也是可以的,之所以暫且留著他們,不過因為掌門求情。青梧門並不是大宗派,門中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幾個元嬰修士而已,掌門大限將至,不願在自己擔任掌門的期間看到宗門衰落,因而出於門派的實力與傳承的考慮,懇求青晏道君暫時高抬貴手。掌門算是引青晏道君入道之人之一,於青晏道君有恩,他以恩情作交易,一番周旋之下,終於叫青晏道君點頭。

青晏道君雖然答應了掌門在其隕落之前不會對這些世家動手,但前提是這些世家不招惹他,不觸及他的底線,偏生這些人一點眼色也無,竟敢傷害他最看重之人。

他抬起手,隨意地轉動著手心之上的陣心,片刻後見困住那三人的法陣之中竟“嗞嗞”地生出些雷電來。

三個元嬰修士見識不差,自然意識到自己處境不堪,危機感頓生,三人背對背靠著,麵色鐵青無比,額頭全是冷汗。顧家老祖怒喝:“青晏,你竟敢來真的!”

青晏道君輕笑:“肅清門中敗類,如何不敢!”

夙雲汐見自家師叔胸有成竹,便寬了心,掙脫他的懷抱向莘樂潛逃的方向走去,青晏道君隻拘住了幾個元嬰修士而放任莘樂與孫皓睿逃離,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而夙雲汐,也不願再假手於師叔,莘樂與她之間的這段恩怨,還是由她親自動手了結比較妥當。

青晏道君又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思?因而並沒多說,隻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便回頭專心處理陣法中那三人。隻見他手中的陣心又轉了數圈,法陣之中的雷電之能又充足了不少,片刻後轟然炸開,盡數落在陣中的三人身上。

“啊啊啊——”三道淒厲的呼聲平地而起,響徹雲霄,叫人聞之而驚心。

那雷擊的威力比結嬰劫雷還強勁數倍,三人不過元嬰初期,身上又無事前準備好的護身法寶,因而隻撐了一盞茶的功夫不到,便相繼倒了下去,盡管不曾要了他們的性命,但也傷及了元嬰,不僅實力降回了金丹,且此生怕是再也不能進階。青晏道君瞥了一眼法陣中暈倒不省人事的三人,眸中閃過一道暗光,其實他更願意直接將他們抹殺了,但到底還是要給掌門留幾分薄麵。不過,即便他留了他們性命,也不見得他們還能活多久,按那三人素來的品性,想必很快便會自取滅亡。至於那幾個世家,少了三個元嬰修士引領,想來也難以再成氣候。

他捏碎了手中的陣心,望著夙雲汐離去的方向緩步離去,在這戰後的殘垣斷壁之間,一抹清影翩然而過,衣擺隨著步伐甩動,竟纖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