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私藏柴犬

山上的樹葉都黃了,飄飄灑灑,赤瀑的水也有了一絲寒意,天飽渾然不覺,跳在赤瀑裏酣暢地衝涼,火窟裏太燥熱,趁著來挑水自然要多耍耍!

洗的幹幹淨淨小肚子喝個溜圓,天飽扛著兩小桶水晃晃悠悠地回了火窟。

火聖已用法術將烤好的鮮肥全收走了,待烤的東西還沒送上來,天飽上下幾趟把水缸挑滿後,就沒甚事做。

石桌上有火聖留給天飽的吃食,皮脆酥黃、醇香肥美的一隻烤鴨,換了以前天飽鐵定風卷殘雲顧不得什麽吃相就撲了過去,可這次隻見他撓了撓圓圓的大腦袋,反而走出洞去。

火窟位於噬山側峰,雜樹茂密野味繁多,眼下正是落英繽紛的深秋,紅黃野果高掛枝頭,天飽看得十分歡喜。

家裏度日艱難,一年足有大半年都是靠野果野菜度日,天飽識得不下幾十種野果,隻見他身手敏捷如猿猴,野棗野葡萄什麽的采了一大把,全部堆在地上,找了幾片寬大的樹葉做了個果盤盛了進去。

火窟裏焦灼之氣和煙熏火燎太重,天飽又爬到山腰上采了些解膩的野菜,和野果一起用赤瀑水洗淨,擺放在石桌上,五顏六色甚至好看。

天飽嚐了幾個野棗和山桃,覺得比老家土山上結的果子還要酸澀些,不過總好過沒有吧。

再看看遠處山峰上隱約的那一大片竹林,他想到火聖和自己喝水直接用酒壺,忒不自在,就去竹林裏,劈了根斑竹,把竹節切開,做了幾個竹碗、竹茶盅,又采了點竹葉和野菊,等火聖回來把水燒上,菊花茶就成了,這是娘教給他的,說是可以讓眼睛更亮堂。

隻見他把石桌擦了又擦,洗淨竹葉鋪在烤鴨下麵,斯斯文文地用手將烤鴨肉撕成一條一條。小天飽翹著二郎腿,舒坦地一口鴨肉條、一口野山桃,葷素搭配,吃的更加開胃。

“咯咯,天飽,你這童子還真會享樂!”火聖看著滿桌的野果野菜,心說嗜血童子身懷異相就是和那些凡夫俗子不同啊。

天飽趕緊一軲轆爬起來給火聖行禮:“火聖師父在上,可否將火點燃,天飽想燒些沸水泡杯菊花茶奉上!”

菊花茶?火聖暗想這是什麽好吃食?從未聽過。這童子主動提起,或許有助於修煉!尖笑著隨手一拂,火爐裏嘭地一聲火苗竄起,可不就燒起來了!

天飽趕緊用竹片把盛滿水的竹盅伸到火裏,眨眼工夫竹盅裏的水就冒起了泡。

天飽將竹盅小心地放在石桌上,拿著野菊花撒了幾片進去,恭敬地對火聖說:“火聖,請用茶!”

火聖看到天飽一臉恭敬,又聞著那盅茶有股清雅之氣,不由得滿心歡喜,叫了聲:“好!”喝了一口,頓覺甘甜可口,滋潤肺腑。

想這火聖,五歲就被前任掌門帶到噬山修煉,成人起一直看管火窟,吃的是生熟葷腥,吸的是肉精骨髓,終日與油膩為伍,從未知曉洞外的幾片野花野草就能有此清香的味道。

新一批鮮肥還要等“粘簾”、“犀尖”那些做事拖拉的同門扒皮拔毛搞清爽後送來!至少還要幾個時辰,幹等無趣,火聖當下決定帶天飽到無回穀去開開眼界!

“且慢!”他擰著眉頭看了看天飽,光屁股啷當,隻在腰下掛了塊遮羞布,特意拿出一套簇新的童子服給天飽換上,大小正合適,恰似為小天飽定做的一般。

“天飽,日後出洞務必把這衣裳穿上,俺老臉皮厚腰間掛根布條遮羞也就罷了,你斷不可失了禮儀!”火聖尖聲訓導,想著天飽這肚臍上的嗜殺之印怎能輕易給他人看到!

天飽連連點頭,謹遵教誨。

火聖摘下一隻金手環,施了個咒,金環變成石桌大小,載著他和天飽往無回穀飛去。

果真飛起來了!天飽雙手緊緊攥著金環的邊,生怕掉了下去,看著山峰一座座閃過,和飛鳥同行,真是又驚又喜!

噬山無回穀,背靠主峰陰麵,地麵傾斜凹下,如一個巨大的托缽,乃是屠殺之門,暗含“有去無回”之意。每日都有數不盡的飛禽走獸被法師驅趕到此,瞬間喪命,以供吞噬派行者以上等級的弟子修煉。

吞噬派以肉為引,嚼咽噎噬,食肉修煉,僅一個行者築基就需要成千上萬的鮮肥。噬山所出之物早已遠遠不足應付升級修煉,掌門默許下,弟子們已經大著膽子到泰山恒山華山等五嶽擄掠。

不是五嶽各大門派怕了吞噬派,而是此時五嶽盟主之位空懸近百年,你爭我搶殺機四起,正是角逐白熱化的節點,暫未有空閑去照顧到山上的飛禽走獸,對吞噬派的偷盜也一時顧及不到。況且吞噬派如今的掌門不一,行事狠辣,行走江湖從不留活口,名門正派又礙著吞噬派揚名立威的“冥心大法”,暫時對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今兒吞噬派法師又從恒山擄了上千隻活物,統統驅趕在這無回穀中,備殺。

天飽聞到了濃重的羶臊味,和一種說不出來的腥氣。萬物皆有靈性,此乃是上千隻活物已知命不久矣齊齊發出的垂死之氣。

隻見金環緩緩落在無回穀邊緣,火聖收了法器,昂然走到穀口高處,看著在穀裏擠成一團的野雞、野豬、野山羊等,慌張無措亂咬狂嘶,還有那些被卸了腿骨的老鷹、山雕、雀鳥,撲突躍跌哀鳴不已……無回穀活脫脫一大屠宰場,求生本能令活物們徒勞地做著垂死掙紮。

天飽倒吸口冷氣,覺得腹中那隻烤鴨梗在那裏很不舒服,有些想吐。

一位手持鋼叉、身材矮胖、紅光滿麵的法師走了過來,斜著眼睛目露凶光:“今兒是何吉日,火聖有心來我無回穀指教一二?”

火聖頷首,尖聲尖氣地說:“火窟新收了個童子,老朽帶他出來見識見識!”

矮胖法師暗道怪哉,進過火窟的童子也有些了,這火聖卻是頭一遭帶童子來見識,想必是有意栽培,可看著火聖身邊這小子圓頭圓腦貌不驚人,實難看出有何天資?不過火聖這老東西狡猾,從不做虧本買賣,這小子定有神奇之處,再看火聖麵呈紫光,莫非煉成了晶骨?待俺灌他幾壺稠酒,套些話出來!

矮胖法師大聲道:“你我二人怕是有近百年未曾碰麵,今日火聖到此,俺要拿出那九九地仙液與你一醉方休!”

“紅煞,客氣了,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套啊!”火聖紅腫的雙眼精光畢露,咽著口水說。那九九地仙液可不是尋常能喝到的,聚上千年天地之靈氣,可增神識之力!紅煞竟有如此稀罕物,火聖假意推辭幾句就隨著紅煞前去品嚐九九地仙液。

天飽站在高高的石頭上,俯視無回穀,被穀裏的慘狀驚呆了,更可怖的是,許多活物在死前還要禍害其他,隻見一隻狗一樣的東西張著利齒左奔右突硬是殺出了一條血路,在凹進的山穀裏不停歇地蹦躂,硬想跳出這死亡山缽,可惜總是徒勞。

那隻狗一身花白的皮毛,尖牙利嘴,紅了眼睛,滿是仇恨,看到了天飽,更是瘋了般想跳出去撕咬!雖然這條狗斷然蹦不出這深達數十丈的深穀,天飽還是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卻很快又往前湊了湊,因為他聞到了一股特別的味道。

他撲扇著小鼻翼,仔細辨別,確信在這一片凶殺之氣中,確實聞到了奶味,就象家裏喂過的母羊產崽後,紅紅圓圓的東西上那抹乳白的味道。再看看那隻狗,腹部赫然有一排紅紅圓圓的東西。

母狗?天飽睜大眼睛,那麽它的仔現在何處?母狗跳了半天似是耗光了力氣,低垂著頭伸長著舌頭消停了片刻,天飽再仔細看,原來母狗的肚子上還緊緊扒著一個肉滾滾的小家夥!狗仔!

母狗看天飽滿是同情地看著它,眼神也變溫和,象通靈性般把腹部的狗仔用嘴含起,輕輕放在穀底的一小塊空地上,隨後四腿匍匐跪倒,象是給天飽下跪一般。

“你可是要我救你的仔?”天飽被母狗舉動震驚,小聲問道。

母狗點點頭,又用嘴將那個肉滾滾的仔往前拱了拱。

此時無回穀裏的活物們已近瘋狂,各種嚎叫哀鳴混雜在一起,刹那間,一隻長嘴獠牙的野豬衝出密壓壓的肉群,竟然直衝母狗撲來!天飽隨身帶著燒烤用的鐵鉤,見此狀況說時急那時快,急念咒語催長鐵鉤,一道紅光閃過,野豬重重地跌倒在母狗腳下。

這狗仔進了火窟還有的活麽?天飽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救這狗仔,火聖雖對自己還不賴,可萬一想吃烤狗肉咋辦?

母狗看天飽左思右想,還未決定收留狗仔,立刻悲嚎起來,直嚎得天飽的眼睛裏充滿淚水。

天飽歎了口氣,撿來樹葉做了個兜,掛在鐵鉤上伸到穀底,母狗連忙把狗仔叼到了兜裏。

天飽收回鐵鉤,看到樹葉兜裏赫然有一隻巴掌大的黃白毛色的小狗,呼呼睡得正香。

“你放心,我幫你把這小狗養大就是!”天飽對母狗說道,用雙手比劃了一個長大的姿勢。

母狗口中嗚嗚咽咽,又四蹄一曲跪了下去,似乎是在道謝。天飽抱著狗仔,揉揉眼睛,愧疚地說:“對不住了,狗仔,我救不了你娘。”

小狗仔對即將發生的慘劇毫無知覺,粉紅的小鼻翼忽扇著,依然睡的好香。天飽將衣服弄的寬大些懷揣著狗仔,惴惴不安地等著火聖吃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