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到達不了的遠方,你是我無法觸摸的夢,你是黑暗中微小的光芒,你是寒冬裏的暖陽。

你是美好。

你是所有……

01

很小的時候,簡單做過這樣一個夢。

在沒有人去過的深海裏,住著一條巨大的鯨魚,那條鯨魚和海水一樣,是深藍色的,在月光盈盈的夜晚,它全身散發出銀白色的光澤。在漆黑無邊的海上,像是一座閃閃發光的小小燈塔。

我們都會擁有各種各樣或奇怪或平凡或詭異的夢。簡單從小到大做過不少夢,但不知道為什麽,唯獨對這個夢印象深刻。

長大以後,接觸到設計這個行業,簡單就知道,自己喜歡著這個可以無限想象的行業,她曾經把這個夢變成一張張華麗的晚禮服設計稿,本以為會得到老師的誇獎,可最後得到的隻有三個字。

“還行吧。”

還行吧,就是不算差,但也談不上好。

就像圍繞著簡單的一切——身世、性格、外貌、身材、天分,都可以用“還行吧”來概括。

此刻,簡單正坐在電腦前,額頭有細密的汗珠,眼睛專注地盯著屏幕,手正飛速地在繪圖板上繪製新的設計稿,突然收到簡榛的郵件。

她點開郵件,裏麵是一段視頻——

陽光下的簡榛笑容格外燦爛,她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嘴裏一邊哈著白氣,一邊衝鏡頭打著招呼。

“簡單,簡單,你看到了嗎?這裏就是最著名的聖彼得大教堂,怎麽樣?是不是特別漂亮?”

隨後鏡頭裏出現一棟非常具有曆史感的建築,尖尖的屋頂直指藍得像寶石一樣的天空,巨大的鍾在教堂頂部顯示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簡單伸出手,將擋在眼睛前麵的頭發輕輕地撥到耳朵後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也能感覺到蘇黎世的氣息。她微微一笑,用手撐著頭,繼續看著視頻裏的簡榛。

“蘇黎世真的是一個非常棒的城市,昨天我路過一家非常小的店鋪,竟然在那裏看到了非常精湛的絲織工藝,你知道嗎?每一根金線都是那麽完美,想著上學期我交的那個作業,我真的覺得什麽都不是,終於知道為什麽老師會說,如果學時裝設計,就一定要來蘇黎世看看。”

簡榛的臉上飛揚著無與倫比的快樂。簡單眨了眨眼睛,她必須承認,這一刻她的內心是羨慕的。

“下次再讓你跟我一起出來玩,不要拒絕我了!為了‘懲罰’你這次拋棄我,我把那條漂亮的圍巾買給你了!不要太感動哦!”

鏡頭前,簡榛揮了揮一條金色和肉粉色相間的圍巾。

電腦前的簡單“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這就是簡榛,簡單的堂姐,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做什麽都出眾、做什麽都耀眼的完美女生。在她的襯托之下,什麽都是“還行吧”的簡單就像一個躲在角落裏的小小影子。

她也會嫉妒,也會羨慕,可更多的是喜歡。

這就是簡單對簡榛的感情。

“好了,我媽又催我吃早餐了,人不吃早餐真的會死嗎?”簡榛在鏡頭前做了一個怪表情。

“明天我們要去滑雪,祝我好運,最後幫我問候許澤南,讓他好好照顧我的花!”

畫麵停格在簡榛大笑的表情上,簡單關掉了視頻,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走下木質樓梯,便是整棟房子陽光最為充沛的客廳了。客廳分為餐廳、遊戲區、休閑區等好幾個分區,巨大的客廳外麵是一大片可以供燒烤和娛樂的戶外花園。

簡單走到餐廳,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然後走到屋外,打開中央灌溉的開關,整片草地在水的澆灌下,顯得綠意盎然。

這個豪華又溫馨的家不是簡單的家,而是簡榛的家。

自從考上了A市的大學,爸媽就讓簡單寄住在了伯父伯母家,跟簡榛生活在一起。兩人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專業,關係自然也比小時候更加親密了。

伯父伯母都是非常善良又溫暖的人,對於他們的照顧,簡單心裏非常感激,但她也知道,正因為這樣,更不能肆意揮霍伯父伯母對她的好,所以在去蘇黎世這件事上,簡單主動承擔起看守家裏的責任。

簡單的性格和簡榛完全不同,簡榛驕傲、自信、善良,簡單則是害羞、沉默、安靜。

如果說簡榛是最美好明亮的太陽,簡單覺得自己就像最沉靜的星空。

“叮咚……”

門鈴聲響起。

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簡單顯得有些慌張,她放下水,有些緊張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氣。

她命令自己要沉著,但是在開門看到許澤南那雙好看的眼睛時,還是慌了神。

“吃早餐了嗎?”

陽光下,許澤南的身上微微閃著金色的光亮,他看著簡單,明亮的眸子有種讓人沉淪的魅力。

簡單用手撥了撥頭發,可立馬又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做作,便隻能帶著懊惱低下了頭。

“剛剛經過那家好吃的甜品店,給你買了一盒蛋糕。”許澤南把蛋糕放在桌上,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小管家,今天準備幹點兒什麽?”

說完,他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簡單的頭,細細的碎發輕輕地拂過簡單的眼前。細小的灰塵浮在空氣裏,這瞬間,簡單才發現自己好像忘記了呼吸。

“想要畫一個新係列。”

半晌,簡單才用力地擠出這麽一句話。

許澤南點點頭,看著總是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的簡單,嘴角忍不住揚起寵溺的笑容。

簡單抬起頭看了許澤南一眼,發現他正盯著自己,臉頰不禁有些發熱。

兩人的視線交接,許澤南也有些慌亂,他笑了笑,然後調侃似的抱怨道:“這個簡榛,自己出去玩,還讓我每天來幫她澆花。”

看著許澤南走去澆花的背影,簡單忍不住摳了摳自己的手指頭,內心輕歎一口氣。

笨蛋許澤南,簡榛在乎的根本不是澆花,而是希望你每天都想起她啊……

是的,簡單和簡榛都默默地喜歡著這個叫許澤南的男生。不同的是,簡單知道簡榛的喜歡,而簡榛不知道簡單的喜歡。

從發現自己喜歡許澤南開始,簡單就知道,他注定不會喜歡自己。所以,她很小心地把這份喜歡收得好好的。

等許澤南澆完花,回到屋裏,簡單輕聲地說道:“謝謝你給我帶的蛋糕。”

聽到簡單軟軟的聲音,許澤南有些害羞地摸了摸頭。他轉身準備離開,可走到門邊,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轉過身。

“簡單。”

簡單抬起頭,隻見平常都是無所畏懼的許澤南此刻臉紅了。

“怎麽了?”

“簡單,我每天來並不是想要過來幫忙澆花。”

聽到這話,簡單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我每天來是想見你。”

“怦怦……”

簡短的一句話瞬間打亂了簡單的心跳節奏,她站在原地,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燙。

“星期三我們球隊和別校打比賽,如果可以,請你用女朋友的身份來為我加油吧。”

許澤南慌亂地發出邀請,隨後又把一枚花朵造型的水晶別針放在了桌子上麵,說道:“你要是答應,就收下;如果不答應,就丟掉吧……”

說完,他轉身離開,剛剛走到門邊,因為緊張,差點兒撞在了門上。

簡單站在原地,剛剛的表白在她的心裏刮起了一場龍卷風。

02

許澤南竟然對自己說了喜歡……

這對於簡單來說,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就像櫥窗裏昂貴的玩具,隻能靜靜地看著,連伸出手觸摸的勇氣都沒有。

更何況還有簡榛。

小時候,每年過年,奶奶總會送簡單和簡榛芭比娃娃玩具,每次簡榛都先挑好了,然後把另外一個娃娃遞給簡單。

這一次簡單也想這樣,先跟簡榛坦白這件事,再考慮要不要接受許澤南。

不是因為簡單大方或是軟弱,而是這麽多年的習慣。

離許澤南說的時間越來越近,簡單坐在床前許久,腦子裏一片混沌,最後忍不住換上了那條最喜歡的粉色裙子。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簡單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如果今天先選擇不答應,卻刻意打扮了,會不會顯得自己特別矯情?

還沒等她想出答案,門鈴聲就已經響起。

簡單懷著慌亂又忐忑的心情下了樓,觸摸到門把手的時候,身體還有些顫抖。

她打開門,臉上已經露出了還算自然的微笑,可看到的卻是許久不見的父母。

“爸爸,媽媽,你們怎麽來了?”簡單疑惑地問道。

“簡單,趕緊拿上護照,隨便收拾點兒厚的衣服。”平常都是溫文爾雅的簡媽媽,今天顯得格外焦躁,眼睛還有些紅。

跟在她身後的簡爸爸看起來比以往憔悴了許多,眼睛也有哭過的痕跡,他沒有說話,腳步沉重地走進屋子。

這樣的場麵讓簡單的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她問:“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簡爸爸沒有回答簡單的問題,而是重重地坐到沙發上,雙手撐著頭,一副異常悲傷的樣子。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爸爸,簡單有些慌亂。

一旁的簡媽媽深吸一口氣,她拉著簡單的手,聲音有些哽咽:“你伯父伯母在蘇黎世出了意外,已經去世了。簡榛現在受了重傷,還在醫院昏迷不醒,我們現在立即出發去蘇黎世。”

聽到這個消息,簡單的腦子“轟”地炸開,她呆愣在原地,不願相信自己聽到的。

怎麽會這樣呢?前幾天簡榛還給她發了視頻,說要去滑雪。

她們說好了要一起畢業,一起工作,一起開創屬於她們自己的品牌……

還要一起結婚,一起生小孩……

怎麽會出事呢?

簡單感覺有什麽冰冷的東西慢慢地滑過臉頰。

“媽媽,簡榛會沒事的,對不對?”簡單幾乎用哀求的語氣想要得到簡媽媽的肯定。

簡媽媽的眼睛也瞬間紅了,她摟住簡單,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沒有說話。

簡單靠在簡媽媽的胸前,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指甲掐在手心裏,有些疼。

她不斷在心裏祈禱——

簡榛千萬不能有事……

拿走屬於我的一些東西,來交換簡榛的平安吧……

這樣的祈禱在她的心裏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直到收拾好了行李,直到被父母帶上了飛機,看著整個城市越來越小。

簡單一直沒能睡著,一閉上眼睛,就會看見簡榛受傷的臉。

為什麽會這樣呢?簡榛那麽好,老天爺怎麽忍心讓她受傷?

簡單從小就沒有兄弟姐妹,性格內向的她時常受到其他小孩的排擠,她一直都是孤單的。但幸好她有簡榛,每個寒暑假能夠和簡榛一起相處的時光是她最快樂的時光。簡榛是她唯一的姐姐,她們相擁相伴,一起長大,她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

簡單感覺胸口狠狠地抽痛,她不怕痛,她希望更痛一些,能幫簡榛分擔一部分痛。

03

“簡榛,今天蘇黎世又下了很大的雪,你不是最喜歡雪嗎?一定要睜開眼睛才能看見哦。”

“簡榛,醫生說你的狀況很好,你一定要快快醒來哦。”

“簡榛,等你醒來,再帶我去聖彼得教堂看看好不好?”

“簡榛,我很喜歡你送我的圍巾,每天都戴著它,你要不要看一看?”

金色的陽光灑在簡榛濃密的睫毛上,她就像是一個沉睡的洋娃娃,安靜地躺在病**,不論簡單跟她說多少話,她仍舊沒有睜開眼睛。

這是簡單到蘇黎世的第十五天了,這半個月裏,父母每天都在忙前忙後地解決各種事情。平時總是喜歡逗笑的簡爸爸變得異常沉默,簡媽媽也因為操勞顯得疲憊了許多。為了讓父母少擔心,也為了更好地照顧簡榛,簡單直接在簡榛的病床旁開了一張小床,日夜照顧她。

簡榛一家是在開車去滑雪場的路上,為了躲避一輛急速前行的跑車而衝進了山崖。據說為了保護簡榛不受傷,伯母將她死死地圈在了懷裏。

可簡榛還是受傷了,頭部遭受劇烈的撞擊,醫生說,能不能醒來,就隻能看她的意誌了。

簡單不明白,平常意誌力那麽強的簡榛,怎麽這會兒就是不願意睜開眼睛。

“簡榛,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可就生氣了。”說完,簡單低下頭,輕輕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簡單。”簡媽媽的聲音傳了過來。

為了不讓媽媽擔心,簡單吸了吸鼻子,努力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可當她抬起頭,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澤南哥哥。”她輕輕地叫出了那個名字。

許澤南看起來有些疲憊,他笑了笑,說道:“昨天才聽我爸媽說了簡榛的事情,立馬趕來了。”他說完,走到了簡榛的床邊,看著昏迷的簡榛,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簡單,你先招呼一下澤南,我去住院部辦理一下手續。”簡媽媽摸了摸簡單的頭,用溫柔的聲音說道,“我們家簡單這幾天辛苦了。”

簡單搖搖頭,說道:“媽媽,放心吧。”

等媽媽走了之後,麵對許澤南,簡單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好。

許澤南坐在簡榛的床邊,表情有些憂傷。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好久,時間似乎也在這一刻停止了。蘇黎世的冬天很冷,涼涼的風從窗口灌了進來,吹起米色的薄紗窗簾。

“簡榛一定會沒事的,對吧?”許澤南像是在尋找安慰。

簡單點點頭,說道:“嗯,她一定會沒事的。”

“小時候,她總是仗著自己是女孩子,愛搶我的玩具,我當她是妹妹,總是讓著她。那個時候,她總是纏著我,我被纏得煩了,就想著,要是有一天這個小姑娘不在了就好了。你說我那個時候怎麽會有這麽壞的想法呢……”

許澤南低著頭,聲音有著說不出的哀傷。

簡單走到他的身旁,想要說點兒安慰的話,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猶豫了許久,才把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對不起,那天我找你,發現你不在家,以為你不想見我,我還有些生氣,卻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是簡榛出事了。”許澤南看著簡單,眼裏透著一絲想念的意味。

簡單不知道該怎麽回應許澤南的話,隻是低著頭咬著嘴唇。

許澤南站起身,擋住了簡單的視線,他輕輕地撥弄了一下簡單的頭發,聲音輕柔地說道:“這些天你一定也非常難受吧?”

這句話讓簡單瞬間紅了眼眶,每個因為擔心簡榛而無法入睡的夜晚,她都非常希望找個人說說話,希望讓那個人知道自己的心裏有多難過。可她從小就沉默內向,並沒有傾訴悲傷的習慣,因為她不希望自己的悲傷會變成別人的負擔。

“如果累了,如果難受了,我的肩膀可以借給你。”許澤南繼續說道。

簡單抬起頭,對上了許澤南的視線,那一瞬間,她竟然感動得想哭。

“不要老是一個人難過,不然……”許澤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然這裏會生病的。”

簡單看著許澤南,紅著眼眶,點了點頭。

許澤南摸了摸簡單的頭,聲音輕柔地說道:“簡榛一定會好起來,現在的醫療技術這麽發達,而且那個丫頭才不會輕易地放過我,自己一個人走掉呢……”

努力用開玩笑的口吻來調節氣氛的許澤南表情卻是悲傷的。

簡單看著簡榛的病床,用力地點點頭:“嗯。”

接下來的時間裏,兩個人一起守護在簡榛的病床前,許澤南會不時講一些兩人兒時的趣事,簡單也會說一些小時候與簡榛玩耍的場景。

看到簡單講起小時候的事情時眼睛發光,許澤南忍不住感歎一句:“或許小時候我們就應該讓簡榛介紹我們認識,真想看看小時候的你,一定很可愛。”

聽到這句話,簡單紅了臉頰,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隻好用其他的事情來轉移話題。

“我去倒點兒熱水。”簡單拿著杯子,有些害羞地轉過身。

看著這樣的簡單,許澤南露出寵溺的微笑,但很快病**的簡榛就讓他緊緊地皺起眉頭。

平時總是嘰嘰喳喳跟在自己身後的小丫頭,怎麽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呢?

許澤南感覺有些心痛。

簡單察覺不到許澤南的眼神,就在快要走出病房的時候,聽見他驚喜的聲音。

“簡榛,你醒了?你醒了嗎?”

04

聽到這句話,簡單激動地跑回簡榛的床邊,隻見她的食指動了動,她的眼睛似乎想要努力地睜開。

“簡榛,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她握住簡榛的手,希望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力量。

許澤南站起來,說道:“叫醫生,叫醫生。”手足無措的他看了簡榛一眼,便衝出了病房。

簡單看著簡榛,激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就知道自己的祈禱一定會得到回應的。

簡榛其他的手指也動了幾下,像是在回應簡單的話。簡單一邊笑,一邊眼淚卻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

醫生和護士趕了過來,將簡單拉開,團團圍住簡榛。

“沒事了,她沒事了,一定會很快醒來的。”許澤南拍了拍簡單的肩膀。

簡單點點頭,用手擦了擦眼淚,給了許澤南一個笑容。

兩人站在病房外默默等候,這時,正在醫院辦理手續的簡媽媽也聞訊趕了過來。

“簡榛怎麽了?簡榛怎麽了?”簡媽媽的眼睛紅紅的,喉嚨有些幹澀。

為了不讓媽媽擔心,簡單拉著她的手,希望能夠安撫她的情緒,說道:“簡榛剛剛動了,我想她應該很快就會醒來了。”

聽到這個回答,簡媽媽這才鬆了一口氣,隔著巨大的玻璃窗,她擔憂地望著裏麵。

簡單輕輕地捏了捏媽媽的手,說道:“簡榛會好起來的。”

簡媽媽點點頭,眼睛還是紅的。

過了好一會兒,簡媽媽緩緩開口:“簡單啊,簡榛醒來以後,先不要讓她知道伯父伯母去世的消息,怕她接受不了。”

聽到這話,一想到已經在天堂的伯父伯母,簡單的眼眶又紅了起來。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用疼惜的目光看著病**的簡榛。

“還有……”說到這裏,簡媽媽似乎有些不忍。

“醒來以後,先不要讓她照鏡子,簡榛那孩子從小就特別的愛漂亮。”

這話讓簡單心裏一驚,簡榛雖然撿回了一條命,額頭上卻因為創傷而留下了一條無法治愈的傷疤。

那麽愛美的簡榛,如果知道自己的額頭上有一條疤,一定會很難過的。

“簡單啊,簡榛醒了以後,就由媽媽來照顧她、愛著她,你會介意嗎?”簡媽媽看著簡單,語氣小心翼翼的。

簡單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搖搖頭:“簡榛一直都是我的姐姐,和親姐姐一樣。”

聽到這個回答,簡媽媽這才鬆了一口氣,將簡單摟進懷中。

媽媽的懷抱暖暖的,簡單希望簡榛能夠快點兒醒過來,這樣就能夠跟自己一起分享全世界最溫暖的懷抱了。

漫長的觀察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個人的心都像是緊繃著的弦,為病**的簡榛牽掛擔憂著。

醫生和護士終於走出了病房。

簡媽媽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她拉著醫生,有些擔憂地問:“醫生,沒事吧?”

醫生露出輕鬆的笑容:“沒事了,患者已經醒了,雖然意識還有些薄弱,但她恢複得很好,相信很快就能夠痊愈。現在她最需要的就是休息,你們盡量給她提供安靜的休息環境,她能這麽快醒來,在醫學上而言,也可以算是奇跡了。”

聽到醫生這番話,簡單激動地衝進了病房。

簡榛躺在病**,在看見簡單的時候,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淚。

簡單握著她的手,輕輕地說:“簡榛,別害怕,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醫生說你很快就能好起來。”

緊隨其後的許澤南站在簡單的身旁,衝簡榛溫柔地說道:“丫頭,快點兒好起來,你還要帶我逛蘇黎世呢……”

聽到許澤南的話,簡榛努力地擠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她看到許澤南以後,安心了許多。

和醫生的交談結束後,簡媽媽也走進了病房。見到簡榛睜開了眼,簡媽媽激動得手指都有些顫抖,她摸了摸簡榛的頭發,溫柔地說道:“簡榛,什麽都不要擔心,我們都在你的身邊。”

簡榛輕輕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三人圍繞在簡榛的床前,看著她睡去,這才相信她確實醒來了,而不是做夢。

入夜的時候,簡媽媽接到了簡爸爸的電話,在離開的時候又一次囑咐簡單:“伯父伯母的事情一定不能讓簡榛知道。”

05

可簡榛還是知道了……

那是她身體痊愈的第三天,幾個偷偷議論的小護士讓簡榛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簡榛一開始是木然地站著,似乎不願意相信自己聽到的是事實,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從臉上滑落,整個人開始發抖。

簡單不知道怎麽安慰她,隻能慢慢地靠近她,然後伸出手,輕輕地抓著她的手,希望能讓她感覺到自己的關心。

簡榛甩開簡單的手,蜷縮在牆角,然後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看著這樣的簡榛,簡單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般疼,她顫抖著聲音說道:“簡榛,你還有我,還有我的爸爸媽媽,我們就是你的親人啊……”

簡榛雙手抱著自己的膝蓋,像是落單的小孩,她頂著布滿淚水的臉,憤恨地看著簡單,苦澀地笑了笑,然後一字一句地問:“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騙我?”

“說什麽爸媽隻是受了傷,在其他病房觀察治療。”

“說什麽隻是很小的事故,原來都是謊言,都是騙子!”

“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一直吵著要開車,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如果不是因為……”

絮叨到這裏,簡榛突然用憤恨的眼神看著簡單,眸子裏透著濃烈的仇恨。那仇恨灼傷了簡單的心,她慢慢地靠近簡榛,想要再次握住她的手,卻又一次被簡榛推開。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因為你,一切都不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簡榛一邊後退,一邊用力地嘶吼。

簡單根本不明白簡榛在說什麽,更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隻是不停地搖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簡榛,對不起……”

“我不要聽你的解釋,你這個騙子,騙子!”簡榛繼續後退,此刻她隻想要逃離這個如同噩夢一般的地方。

她頭上的傷口還有一點兒疼,身後傳來簡單的呼喚,但她不想管那麽多了,她隻想跑走。

一切原本都是美好的,怎麽一瞬間都變了?

爸爸媽媽,許澤南……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接到那個電話,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簡榛不願意再往下想,每一個假設都讓現實變得更加殘酷。

來來往往的醫生還有護士都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走廊、病房裏進進出出的人在看著奔跑的簡榛,在看到她額頭上那塊明顯的疤痕時,表情都有些異樣。

奔跑的簡榛從這些來來回回的視線中感覺到了什麽,她跑過一間醫生辦公室,看到裏麵有一塊反著光的鏡子,便跑了進去。

站在鏡子前,簡榛愣住了。

鏡子裏的這個人還是自己嗎?穿著醜陋的病號服,頭發亂七八糟,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還有看起來沒有精神的麵容,最重要的是額頭上那赫然存在的疤痕。

簡榛舉起手,輕輕地摸了摸額頭上的疤痕。

還是有些疼,非常細微的那種疼。

“小姑娘,你在我辦公室幹嗎呢?”一個頭發有些白的老醫生走進了辦公室,不解地看著簡榛。

簡榛沒有回話,隻是愣愣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她不願意相信鏡子裏那個醜陋的人竟然就是她自己。

曾經她是那麽美麗和高傲,現在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老醫生見簡榛沒有回答自己,輕輕地拍了拍簡榛的手臂,說道:“小姑娘,你是哪個科室的?”

簡榛反應過來,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那塊醜陋的疤是真實存在於她額頭上的,它是那麽醜陋不堪,那麽觸目驚心。

“啊!”她蹲下身,用盡全身力氣尖叫起來。

也因為這樣的尖叫聲,簡單終於找到了她。

看到鏡子,簡單就知道最壞的結果發生了。她走近簡榛,張開雙臂將她抱進懷裏,然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簡榛,你聽我說,醫生說等你身體恢複得很好了,是可以治愈的。不要擔心,不要擔心。”

簡榛用力地推開簡單,看著她毫無瑕疵的臉,心裏滋生出了強烈的恨意,所有的安慰此刻聽起來都是那麽刺耳。

“你還想要繼續騙我嗎?看見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是不是特別開心?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搶你的風頭了,對不對?”簡榛的眼睛紅紅的,整個人有種歇斯底裏的感覺。

簡單一直搖頭,她想要靠近簡榛,卻被她一次又一次地推開。

“簡榛,簡榛,你別這樣,不要這樣。”簡單哀求道。

“不要怎麽樣?你現在是在同情我嗎?是想要憐憫我嗎?”簡榛的心裏立起了一道屏障,不讓簡單靠近一步。

“簡榛,簡榛,你聽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真的。”簡單哭著哀求道。

簡榛看著簡單,眼神變得有些陌生,她苦笑了一下,然後憤恨地說:“好起來?要怎麽才能好起來?爸爸媽媽會回到我的身邊,這塊疤會從我的額頭上消失嗎?”

簡單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想摟住簡榛,告訴她,不管發生什麽,自己都會陪著她,不讓她一個人。

她慢慢地靠近簡榛,想要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簡榛歇斯底裏地大喊。

“簡榛,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簡單一點點地靠近。

“你離我遠點兒,不要碰我……”簡榛整個人往後縮,想要拉開與簡單的距離。

簡單伸出手,在快要碰到簡榛的那瞬間,一股力量將她推到了地上。

是許澤南。

他拉開簡單,將簡榛圈在自己的懷中。

這樣的場景讓簡單感覺像是丟了什麽東西,心裏空空的。

“簡榛,別害怕,沒事的,沒事的。”許澤南摸著簡榛的頭發,輕聲安慰道。

本來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的簡榛,在看到許澤南的瞬間,終於收起了渾身的刺,緊緊摟住許澤南。

“許哥哥,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我會陪著你,我不走,你別害怕。”許澤南輕聲安撫。

倒在一旁的簡單慢慢地站起身,手心傳來微微的疼痛,她快速將手收到背後,在許澤南抱著簡榛回病房時,給了他一個“不要擔心”的眼神。

等許澤南和簡榛走遠了,簡單這才有些委屈地擦掉眼淚。

“小姑娘,我來給你包紮一下手吧。”老醫生看著簡單,有些心疼地說道。

簡單搖了搖頭,說道:“沒事,不用了,謝謝您。”隨後就默默地走出了辦公室。

此刻還能回到病房陪著簡榛嗎?簡單很想陪著她,可她似乎並不想見到自己……

想著剛剛簡榛麵對自己而發怒抓狂的樣子,簡單慢慢地走出了醫院。

也許自己應該先回避一會兒……

06

蘇黎世的冬天又潮濕又陰冷。

踩著厚厚的積雪,簡單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她隻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一會兒,簡榛並不想見到自己。

簡單漫無目的地在雪地裏行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遠,冷冽的風像是可恥的小偷,偷偷地從脖子鑽進溫熱的衣服裏。簡單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她雙手抱緊自己,這樣會稍微暖和一些。

大概是天氣的關係,路上少有行人,寬闊的馬路旁邊是一座古舊的橋,橋麵因為有車駛過,所以沒有積雪。橋下的河水已經結冰,白茫茫一片,冬天的夜晚也來得特別快,昏黃的路燈一盞盞亮了起來。簡單衝手心哈了一口氣,暖暖的氣息立馬從掌心散開。

她繼續走著,偶爾停下來抬頭看看天空。隻見夜空繁星閃爍,浩渺銀河令人生畏。

如果天空之上真的有靈魂安息之所,那麽可不可以讓伯父伯母保佑簡榛?保佑她如以往開心快樂,保佑她永遠幸福?

簡單一邊祈求,一邊因為簡榛剛剛的憤恨而落下眼淚。

她低著頭,伸出手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剛想要繼續前行,卻發現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還沒來得及弄清楚到底是什麽狀況,就看到幾個打扮古怪的年輕人將她團團圍住。

“親愛的小姐,能請你喝杯酒嗎?”

“這麽晚了還一個人,會不會有點兒悶呢?”

“來吧,加入我們,跟我們一起玩吧。”

他們用英語說著帶有調侃意味的話,看著他們有些猥瑣的笑容,簡單心裏一驚。

傍晚,在異國他鄉的街頭,自己一個人,如果真的遭遇不測,那該怎麽辦?

簡單低著頭,假裝聽不懂,繼續悶頭前行。

可那些人根本不放過她,緊緊跟隨她的腳步,還不時發出邪惡的笑聲。

簡單的心裏亂成一團麻,她伸手想要拿出手機,卻害怕在拿出的那瞬間就被這夥人搶去。思前想後,她表麵裝作淡定,繼續前行,暗暗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開始盲打。

先解鎖屏幕,屏幕的左下方是通話鍵,最後一通電話是撥給許澤南的,那還是簡榛開始跑的時候打的了,按著那個號碼就可以直接進入通話。如果許澤南接通,手機就會振動,振動的那一秒拿著手機報出自己的位置,然後開始逃。

簡單一邊在心裏默念這些步驟,一邊開始留意起路牌。

手機在口袋裏已經撥通了許澤南的號碼,可是等了許久,仍舊沒有振動。

簡單有些慌亂,她暗暗加快了腳步。興許是不想再跟她耗下去了,其中一個打著鼻環的金發男生伸手攔住了簡單的去路。

“走這麽快幹嗎?”男生問道。

簡單沒有出聲,漆黑的街道上根本沒有行人,這會兒大聲呼救也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她一邊在心裏默念“許澤南趕緊接電話”,一邊害怕地盯著自己的腳尖。

“一句話都沒說,你們說她會不會是啞巴?”穿著黑色馬丁靴的男生饒有興趣地看著簡單。

打了唇釘的男生露出有些不屑的表情,說道:“管她是聾是啞,先搜搜身上有什麽值錢的。”

聽到這話,簡單渾身一激靈,她知道如果現在還不逃走的話,就肯定逃不走了,於是她想也沒想就狂奔起來。

可她一個女生哪裏跑得過幾個男生,才跑一會兒,就被幾人團團圍住。

“原來聽得懂我們說話啊!”

“竟然裝傻!”

男生們顯然有些憤怒。簡單深吸一口氣,盯著那個有唇釘的男生,他看起來像是領頭人。

“你們想要值錢的東西,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就是我的手機,我把它給你們,你們放我走。”說完,簡單從口袋裏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剛剛打給許澤南但電話沒人接通的畫麵。

見簡單終於開口說話,唇釘男生來了興致,他輕蔑地看了一眼手機,然後說道:“我覺得值錢的不隻有手機。”

簡單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拍了拍口袋,說道:“我不是過來旅行的,而是來探望家人,所以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

唇釘男生一把扯過簡單的衣服,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他看著簡單,眼神有些猥瑣,一字一句地說道:“親愛的,我覺得值錢的東西還包括你。”

這話讓簡單打了一個寒戰,她咬著嘴唇,想要掙脫唇釘男生的束縛。

可在他的麵前,她就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

簡單停止了掙紮,她慌亂地在屏幕上按下許澤南的號碼,“嘟嘟”聲響起。

見到她撥打電話,馬丁靴男生走到她旁邊,一把搶過手機,並狠狠地摔在雪地裏。

這一刻,簡單的內心陷入了絕望,她一邊後退,一邊用力地大喊:“救命!救命!”

“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會有人來救你吧?你看,一個人都沒有……”唇釘男生邪惡地笑著。

男生們越來越近,他們的眼睛裏透露出凶殘的光。

簡單死死地握著拳頭,指甲深深地掐進了肉裏。

“救命!”她再次呼救。

“吵死了!”就在這時,小混混們的身後傳來一個有些無奈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所有人紛紛轉身,隻見一個穿著黑色羽絨服的高大身影正注視著麵前的一切。

“你是誰?警告你,不要多管閑事。”唇釘男走到那個身影麵前,伸出手指著他警告道。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發生什麽事,就聽見唇釘男的手發出骨折的聲響,他倒在雪地裏哇哇大叫。

見到這樣的狀況,其他幾個人紛紛衝了上去。可沒一會兒工夫,幾人不是被打了胸口,就是被踢了大腿,都痛苦不堪地倒在雪地裏。

“走,趕緊走。”唇釘男掙紮著從雪地裏爬了起來,帶著餘下的幾人紛紛逃離。

等到幾人全部跑沒影了,簡單這才回過神來。

她撿起因為落在雪中而沒有壞掉的手機,拍了拍上麵的積雪,然後走到那人的跟前。

“謝謝你救了我。”簡單說。

“不是想救你。”那人冷冷地看了簡單一眼。

正是這一眼,讓簡單看清楚了他的模樣——漆黑的眸子,濃密又纖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白皙的臉,嘴唇緊緊地抿著,有種不耐煩的意味。

這人長得真好看。簡單在心裏默默地感歎了一句。

她從來不會對男生犯花癡,甚至是許澤南,都沒有讓簡單從心裏發出這樣的感歎。

“是你太吵了。”那人補充了一句。

聽到這樣的回答,簡單有些意外,她眨了眨眼睛,剛想說聲“謝謝”,那人卻走向了遠處,從黑暗的角落裏拖出一輛覆蓋著雪的自行車。

趁他拍打著座墊上的雪,簡單立馬快步走了上去。

不管這個人是出於什麽樣的原因救自己,可以肯定的是,剛剛那種情況下如果沒有他,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還是想要謝謝你,如果沒有你……”

還沒等簡單把話說完,那人就徑直跨上了自行車。他看了簡單一眼,眼神有些冷漠。

“如果不想給別人造成要救你的困擾,就不要這麽晚了還走人煙這麽少的小路。”說完,他就騎著自行車離開了。

雪地裏留下自行車駛過的痕跡,看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簡單歎了一口氣。

還真是一個不好相處的家夥……

在心裏發出了這樣的感歎之後,簡單加快了腳步。

那人說得對,如果不想給別人造成麻煩,就不應該這麽晚還在外麵。

剛走了沒兩步,雪地裏一個閃著光的東西引起了簡單的注意。

她蹲下身,將那東西撿起放在手心。那是一個水晶鯨魚小掛飾。是剛剛那個人掉的?簡單站起來,看著雪地裏自行車的痕跡,心裏冒出這樣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