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鋒在天荒廣陸攪動風起雲湧的同時,神州浩土則相對平靜了許多。

將整個人族修真界幾乎都一起牽扯進去的滅玄之戰和蜀山之戰落下帷幕,參戰各方都在消化沉澱事件的後續影響,同時也有不少人關心林鋒的天荒廣陸之行。

大秦皇朝國都西陵城,皇宮正殿中,此刻有幾人相對而坐,盡皆沉默不語。

高高在上的龍椅裏坐著的自然是秦帝石羽,在他下方大殿中心落座者,則是以袞陽王石宗茂、南明王石宗堂為首的大秦皇族。

隻不過此刻包括秦帝石羽在內的眾人都沒有說話,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不管是修為境界還是權勢地位,到了他們現在這個地步,都有足夠的判斷力和決斷力,可是此刻,連同石羽在內,大秦皇朝眾強者都少見的陷入到了猶疑的情緒中。

滅玄一戰,除了林鋒和玄門天宗以外,最大獲益者便是大秦皇朝,與大周皇朝在邊境線對峙,牽製住了太皇宮和大諸天輪直到林鋒重返大千。

大秦皇朝起的作用很關鍵,若是放任太皇宮和大諸天輪也前往昆侖山,那玄門天宗怕是支撐不到林鋒回來。

所以林鋒戰後酬功也沒有絲毫小氣,直接將大周皇朝賠償的一整個中千世界全部轉給了大秦皇朝。

隻不過,大秦皇朝本就和大周皇朝不睦,不可能坐看大周聯合其他人攻破玄門,收獲寶物實力再次增長,所以助人也是助己。同時沒有在對峙中付出任何損失,某種角度來說。獲得東勝界,也近乎是空手套白狼。白撿了一個資源豐厚的中千世界。

而對於大秦皇朝來說,這些隻不過是眼前之利,從大局著眼,收獲更大。

原本大周崛起之勢咄咄逼人,已經隱隱淩駕於大秦之上。

但從西陵城一戰林鋒以誅天劍助不朽龍城徹底祭煉成功開始,到瀛海之爭大周丟了方丈仙山,太皇宮受損,大秦皇朝的不朽龍城反而因為得到林鋒的刹那光輝而再次提升,大秦皇朝已經徹底將劣勢扳了回來。兩大皇朝之間的態勢開始逆轉。

再到這次滅玄之戰,大周又一次碰壁,即便林鋒前往天荒廣陸,大周皇朝現在也不得不全麵轉入守勢,不複先前那樣強硬,而大秦皇朝的戰略態勢則由守轉攻,開始壓迫大周皇朝的發展空間。

對此,大秦君臣自然樂見其成。

但是,也並非皆大歡喜。

縱觀這幾年變化發展始末。大周由盛轉衰,而大秦重新煥發光彩的過程中,玄門天宗占據了關鍵性地位,幾乎是一手導演了神州浩土兩大皇朝之間的強弱變化。

而在此期間。玄門天宗本身實力更是一步步暴漲,以一種讓人膛目結舌的速度大踏步前進,便是秦帝石羽都有些應接不暇的感覺。

於是。大秦上下發現了一個讓他們有些尷尬的問題,那就是如何定位自身與玄門天宗之間的關係。

在最早期的時候。不管是大周皇朝還是大秦皇朝,其實本質上來講。對玄門天宗都是俯視的態度,拉攏爭取,是為了兩大皇朝彼此之間的對抗增添砝碼。

就像是他們在北地都盡量爭取北戎王庭和昔日的天池宗一樣。

因為玄門天宗和蜀山劍宗不睦,並展現出驚人潛力,所以大秦皇朝有暗中扶持玄門天宗的心思,但隨後的發展就漸漸超乎大秦皇朝預料。

玄門天宗飛快成長為能和大秦皇朝平起平坐的強大勢力,雙方關係變成平等盟友,但隨著瀛海之爭與滅玄之戰後,玄門天宗再次展現出飛躍性增長的實力,於是大秦君臣愕然發現,他們此時赫然需要仰視這位昔日的盟友了。

同樣的事情,也先後發生在流光劍宗、霹靂劍宗、大荒劍宗、紫霄道、北戎王庭等勢力身上,瞬息萬變的局勢迫使他們必須盡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態,轉變適應新的立場。

而現在,輪到大秦皇朝了。

但對於秦帝石羽來說,這心態當真不是那麽好轉換的。

誠然,他心思深沉,風格穩重,不似周帝梁盤那樣張揚銳利,但這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石羽是和梁盤一樣的帝皇!

為皇者,誰甘居人下?

上古之後,歲月變遷,大秦大周以前,諸多皇朝興衰,又有幾個帝皇,不曾在心中憧憬上古時代人皇統禦天下,萬仙景從的盛況?

石羽若是真的甘居人下,當年西陵城一戰時,也不會和林鋒,和紫霄道,和北戎王庭,和一直與自家是宿敵的大周皇朝聯合,共同站到太虛觀的對立麵上,廢除太虛觀以天下為棋的布局。

天地間,有幾人樂意做棋子?有幾人不想做棋手?

當人走到一定高度之後,麵對站在更高位上的人,首先想到的事情注定不是臣服和畏懼,而是超越和設法戰勝,隻有當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時,才會表示順從,但這順從也不是永久性,而是暫時認清現實後的蟄伏,是積蓄自身力量的必要忍耐。

偏偏大秦皇朝現在就處在一個不上不下,比較尷尬的位置上。

石羽很理智,對自身大秦皇朝的實力看得很準,他承認如今的玄門天宗已經穩穩淩駕於大秦皇朝之上。

甚至可以明確的說,如今的玄門天宗,對手隻有昔年高高在上的太虛觀,他們彼此才是一個層級上的對手。

就像此前神州浩土沒有一個勢力能單獨和太虛觀扳手腕一樣,如今除了太虛觀,也沒有哪家勢力有本事和玄門天宗單挑了。

但也正因為看得太清楚,石羽和大秦皇朝才都感到糾結。

寂靜的大殿中,袞陽王石宗茂首先打破了沉默。開口說道:“大周皇朝背地裏罵我們是玄門天宗的扈從,附庸。走狗,跟屁蟲。他們願意怎麽罵是他們的事情,重要的是,我們自己如何自我定位,如何決定以後的道路?”

他話語粗鄙,頗有些不合其身份與眼下的場合,但在場眾人都不在意,靜靜看著石宗茂,聽他說話。

石宗茂神色沉靜,語氣不急不躁:“原本以為玄門天宗渡過滅玄之劫後。局勢不會有太大變化,但現在看來,玄門天宗實力超乎想象太多。”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如果繼續按照當前態勢發展下去,不做任何轉變,那我大秦就真的要變成玄門天宗的附庸屬國了,就像他們自家玄天界裏居住繁衍的民眾一樣。”

“我們兩家的地緣太近了,這些年來因為聯手對抗太虛觀和蜀山的關係,玄門天宗在我大秦地麵上招募丁口移民。或者是開山納徒,我朝也大多予以配合,其結果就是在我們自身幫助下,這個宗門在我朝國境上的影響力已經超越蜀山。甚至超越太虛觀。”

“我們作繭自縛,如果玄門天宗實力和我朝差距進一步擴大,終有一天其影響力甚至會超越皇室本身。到了那個時候,我們便是想不做其屬國都難了。”

“便是現在。我朝有潛力的青年才俊,拜入玄門天宗門下者逐年增多。而樂於效忠我大秦者卻在減少,長此以往,不堪設想。”

坐在他對麵的南明王石宗堂說道:“這是我等的想法,但從玄門天宗來說,卻未必這樣看待我大秦,移民和納徒也都是與我們互惠互利,民眾如何選擇,也沒誰做特殊引導,都是出於其自身意願。”

“便是紫霄道、北戎王庭、霹靂劍宗等勢力,玄門天宗也從來沒有主動伸手。”

石宗茂點點頭:“你說的不錯,玄門之主確實氣度恢宏,但一來還有太虛觀在,誰也不知若是玄門天宗日後真的超越太虛觀,玄門之主還會否是現在同樣的態度。”

“二來,誰也無法保證玄門之主後,接下來玄門天宗的掌舵者又會是怎樣的態度,太虛道尊昔年三讓人皇之位,太虛觀也是真的超然物外,視線隻盯著天荒廣陸,但是太虛道尊赴死海之後呢?現在又是如何呢?”

石宗堂靜靜說道:“那麽你的意思呢,荒廢我們和玄門天宗一直以來的良好關係,反而生出齷齪?這完全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說到底,玄門天宗現在勢大,實力在我們之上,如果我們自身無法進一步提升,就隻能被甩下,這種情況下再自廢根基,結果隻會更糟。”

石宗茂搖了搖頭:“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關鍵是我大秦自身國力需要努力提升,否則隻會被越甩越遠,玄門天宗能有今日,也是因為他們實力增長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但是,如何才能提升我大秦國力?資源總是有限的,機遇也是有限的,老夫同樣不讚成就此與玄門天宗疏遠甚至於交惡,而是說,我們要更善於把握機遇,創造機遇。”

在場眾人,包括石宗堂在內,都神色微微一動:“你是說……”

石宗茂點點頭:“下一次瀛海三山重新出世,與大周皇朝的決定性角力,接下來的一次兩界大戰等等,都有可能成為契機。”

“以及……未來極有可能發生的,玄門天宗與太虛觀的正式全麵碰撞!”

“能把握住,我們便有真正崛起的機會,把握不住,那我們就真的要考慮徹底調整自己接下來要走的道路了。”

石宗茂最後說道:“想來,大周的梁盤、朱洪武那邊,也是相同的打算,或許……還有其他人也是一樣。”

一時間,石宗堂等人都沒有說話,齊齊陷入沉思中。

唯有始終沉默不語的大秦皇朝真正主宰者,秦帝石羽這時突然站起身來,語氣平靜的說道:“今日之議,到此為止,都散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