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你如命75
言敬禹進來的時候,湛明瀾側躺在床上。
他輕輕卷起袖口,走到她的床邊,垂眸靜靜看了她一會,然後上了床,輕躺在她身邊,雙臂枕著後腦勺,視線停留在天花板上的那盞圓形的吊燈上,這盞吊燈是他特地為她定製的,打開後,裏麵一閃一閃的暖橘色光斑,如同螢火蟲一般漂亮。
他記得她從小就喜歡這樣的東西。
他在討好她,在這一年多的時間,他沒放棄過討好她,但沒有效果,她如一塊千年寒石,怎麽也捂不熱。
收回視線,他轉身,伸臂摟住身側的人,大掌緩緩,溫柔地摩挲她的腰,低聲道:“瀾瀾,你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麽禮物?”
靜得沒有聲音。
“那我就看著辦了。”他好脾氣地說下去,“蛋糕是少不了的,請人做一桌子你喜歡吃的菜,再買一份禮物,嗯。”
湛明瀾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什麽。
他動手解開她睡衣腰間的係帶,幹燥溫暖的手探入,很輕巧地握住了她的玉峰,寵溺地罩住,輕輕吸了口氣,繼續道:“我該拿你怎麽辦?”
能做的都做了,溫柔,體貼,細心地待她,換來的隻是手,腳,胸膛上的各種傷口,她發起狠來,完全變了一個人,隨便砸碎花瓶,撿起尖銳的瓷片就往他身上紮,半點都不留情。
留她在身邊,當真是在枕邊擱了一把利器,得時刻保持警惕心,否則會喪命在她手下。
他微頓了一下,手掌依舊愛憐,親昵地揉著她的豐盈,聲音醇醇:“告訴我,我哪裏做得還不夠好,我改。”
良久,湛明瀾細而沙啞的聲音才無生機地響起:“我不想待在這裏,和一個囚犯一樣,沒有自由。”
他親吻了一下她的額角,沉吟片刻後說:“好,我帶你離開這裏,找一處氣溫,濕度都適宜的地方定居。在那裏,你可以每天出去走走看看,恢複正常人的生活。”
湛明瀾冷笑:“你不會派人監視我?”
“瀾瀾。”他修長的手指輕輕轉在她的紅色蓓蕾上,聲音有了兩分情動,“我早就說過了,將你關起來並非我本意,隻要你打消逃開我的念頭,我絕對願意給你自由。”
湛明瀾收斂了笑容,長長的睫毛垂下,投射在眼底薄弱的肌膚上,顫顫如飛蟲的羽翼,遮掩了她眼眸中真實的情緒。
“和我在一起,我會給你最好的生活。”他的吻從她的額角而下,雙唇含住了她軟軟的耳垂,“我會盡力做到最好。”
湛明瀾翻過身來,看著他,一字字地反問:“和我去別處生活?你是當真的,還是玩笑話?你願意放棄這裏?”
言敬禹的手掌探出她的胸口,轉而撫摸上她的臉頰,對上她質疑的目光,嘴角的弧度緩緩加深了一些:“我和你說過,我願意為你放棄很多。”
湛明瀾目光清亮,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眼睛,然後看見了他眼眸裏的自己。
言敬禹的喉頭微動,俯身下去,輕摟她入懷,在她耳畔說話。
“瀾瀾,我知道你在這裏待得不快樂,我會盡快安排的。”
湛明瀾第一次沒有掙紮地被他抱在懷裏,顯得乖巧柔順。
“娛樂城的裝修快完成了,我打算揭幕的時候,搞一次隆重的派對。”高仇叼著煙,慢悠悠地說,“請一些娛樂圈的大腕,政商界的名流,大報小報的記者,做足噱頭,讓整個S城都知道城西商業街那塊是我高仇的地盤。”
啪嗒,一聲清脆的開火聲,熾熱的火苗點燃了煙草,言敬禹吸了口煙,微微眯起眼睛看高仇,輕笑了一下。
“對了,我那個弟弟,你要多費點心。”高仇叮囑。
他將這家娛樂城明麵上的管理權交給了弟弟高介,不過在他的堅持邀約下,言敬禹依舊是幕後的大股東之一。
高仇覺得如果真的要將這個娛樂城做大做好,成為S市的一塊閃耀的牌子,全權交給自己那個隻懂得吃喝玩樂的弟弟是不行的,因此他承諾言敬禹的股份分紅非常高,為的就是言敬禹能繼續給自己出謀劃策。這些年,他們的合作非常愉快,他靠言敬禹的謀略,人脈賺了盆滿缽滿,早習慣了任何決策都向言敬禹參考建議。
“仇哥,你當初可不是這麽說的。”言敬禹晃了晃手上的煙,似笑非笑,“我以為自己隻是友情參股,坐等分紅。”
高仇大笑,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腦門:“你小子這麽精明,怎麽會不清楚我在心裏算計什麽?我歲數大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每天盯著那些報表早晚有一天會腦溢血的,高介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現在打下的這片江山遲早是要交給他的,隻有他好了,我才能安度愉快的晚年,不過這混小子心高氣傲,人滑頭不說,做事也半桶水亂晃,真需要人多指點指點。”
近年來,高介在S市臭名累累,不少人提起他都搖頭,這讓高仇頭疼得厲害。他隻有這麽一個血親,爹娘死得早,早年他大發了後對高介很是放縱和寵溺,以至於現在的高介除了吃喝嫖賭抽的本事之外什麽都不會,還整日打著他高仇的名號在外作威作福,留了一屁股爛攤子給他。漸漸的,高仇在外人麵前也避談高介兩字,覺得丟人。
丟人歸丟人,話說回來,高介是他唯一的弟弟,他無法坐視不管。
言敬禹想了想後說:“既然仇哥你親自拜托我,我會幫忙的,不過都有個時效期。不瞞你說,我這兩年的狀態太緊繃了,雖然錢賺了不少,但沒時間享受,這樣的日子久了,不免也覺得有些累。”
高仇微怔,看著他一會,說:“你想成家了?”
言敬禹跳過了這個話題,淡淡道:“娛樂城那方麵,出力我無所謂,隻怕你弟弟不肯聽我的。”
這兩年,高介對言敬禹的態度,高仇也看在眼裏。高介這個人向來詭詐,奸猾,處處要扣大,哪肯被人壓著?高仇對言敬禹的重用讓高介很是不服,背後沒少給言敬禹使絆子,這些高仇其實都知道,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多做計較,畢竟高介是他的親弟弟,言敬禹是個外人,真正該向著誰,他心裏是有分寸的。
想歸想,高仇還是鄭重向言敬禹承諾:“這點你放心,我會好好教訓這個混小子的,他如果敢和你作對,再搞那些陰的,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言敬禹撚下煙,平靜道:“那好。不過事先說好了,我隻在前期幫忙出力,等運營方麵穩定下來,我就會退到幕後,以後是盈是虧不做計較了。”
言敬禹出了錦合會所,就接到了華筠的電話,華筠在電話那頭說,自己在湖畔灣這邊等他,如果他不來,她就一直等下去。
掛下了電話,言敬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快步走到車子邊,開門上車。
開車去湖畔灣別墅的路上,言敬禹鬆了鬆襯衣上的領帶,心底湧上一陣煩躁。
這一年,他對華筠各種冷落,忽視,為的就是讓她能夠自己想明白,主動離開,但效果甚微。華筠像是著魔一樣,非但不肯離開,還有越纏越緊的趨勢,每次他回湖畔灣,都可以看見入門口,華筠麵無表情,雷打不動地站在那裏等他。
果不其然,車子剛開進湖畔灣的石道,隔著遠遠的距離,言敬禹就看見華筠很安靜地站在大門口。
見言敬禹的車子來了,華筠呆滯的目光立刻亮起來。
言敬禹的車停下,按了開鎖鍵,華筠走過來,自己開門後鑽進了車裏。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別墅,華筠見言敬禹一路沉默,像是心情不好的樣子,也不敢多說話,等他解開衣服扔在沙發上,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她才小聲地開口:“敬禹哥哥,你最近很忙是嗎?都不肯接我電話,我已經整整一個月零四天沒見到你了。”
聞言,言敬禹突然抬臂,甩手將水杯朝她的方向砸過去,堪堪擦過她的耳畔,砸在牆上,片刻後,一地的碎玻璃。
他太陽穴跳得厲害,手指蜷了蜷,冷聲反問:“你到底要做什麽?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已經和你說過了,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我們中斷這樣的關係。”
華筠的眼睛立刻紅了,哽咽道:“我沒有要做什麽……我隻是想待在你身邊,能看見你,和你說話……這樣都不行嗎?”
言敬禹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眼眸越來越冷,冷若寒潭,片刻後說:“我對你已經沒有興致了,你最好知趣一點,乖乖地離開。如果你再糾纏我,隻會讓我越來越厭惡。”
華筠的麵色蒼白,不可置信地看著言敬禹,死死地咬著唇。
言敬禹徑直往二樓的方向走,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她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很浮:“敬禹哥哥,你當我不知道湛明瀾在哪裏嗎?”
言敬禹停步,側過身,燈光下,身子的剪影在牆上無限地拉長,目光無溫度地落在華筠的小臉上。
“她的車子翻下山崖,湛家到現在還派出警力積極尋找找她的人,卻沒有她的半點消息,你說奇怪不奇怪?”華筠的聲音依舊很輕,但在靜謐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極具存在感,“還是說,她那晚根本沒有開車上山,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遮掩旁人,將她匿藏起來……”
話被掐住,華筠心跳如擂,呼吸一窒,低頭看自己的脖子被伸過來的手狠狠扼住。
“閉嘴。”言敬禹目光狠厲,握著她脖子的手逐漸使力,“再說一個字,我就掐斷你的脖子。”
華筠的麵色急速漲紅,氣息急促紊亂,瞳孔放大,待快要透不過氣的時候,言敬禹才鬆開她,用力將她推到身後的沙發上。
華筠倒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整個身子顫得厲害,手緊緊地攥著沙發上的羊毛毯子,喃喃道:“果然是你,是你製造了那一切,將她關了起來……敬禹哥哥,你真可怕,為了得到她,你竟然這樣害她……”
那日她偷聽了言敬禹和高仇的電話,無意中得知了他要用湛明瀾做籌碼,威逼封慎的計劃,聽得她一身冷汗,而後,湛明瀾就出事了,她的車子滾下山崖,車子被毀得一塌糊塗,卻找不到她的屍體……湛家出動了一切警力,至今找不到她的人,最詭異的是,她的丈夫封慎也在隨後遇害,眾說紛紜,大家猜測他們的慘遇和越南方麵的黑勢力有關,近年來中越關係不斷緊張,封慎的元嘉和越南那邊在合作新能源方麵產生了不可協調的矛盾和分歧,徹底惹怒了越南方麵的頭腦,據說在兩年前,封慎帶著湛明瀾赴越南,也險些喪命在地方黑勢力手中……這樣的傳言愈演愈烈,慢慢地成了被認定的事實,隻有華筠不相信,她始終記得那晚偷聽到的那通電話,以及言敬禹冰冷刺骨的聲音。
有時候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華筠認定湛明瀾的失蹤和言敬禹一定有關係。
言敬禹走過來,伸手捏住華筠的下巴,輕輕地說:“你病了,所以會胡思亂想,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病?”
他逼近的臉,眼眸裏的冷光讓華筠如墮冰窖,巨大的恐懼從心底湧上來,她搖著頭,無聲地流淚。
“那就永遠地閉上嘴巴。”他帶著警示和命令的神情看著她,啟唇,“別惹怒我,你承擔不了那結果的。”
午後,明媚的陽光照進來,湛明瀾盤腿坐在木質地板上,手上翻著一疊資料和畫報。
言敬禹進來的時候,蹙起眉頭:“怎麽坐在地上?會著涼的。”說著他轉身在房間裏找了一個柔軟的坐墊和一塊毛巾毯,將她輕輕扶起來,把坐墊放在她臀下,再按她坐下,將毛巾毯蓋在她膝頭。
湛明瀾隨他擺布,視線未離開手上的畫報。
言敬禹隨即坐下,伸直長腿,手臂環住她的腰,陪她一起看:“選好了嗎?喜歡哪個海島?”
他準備找一處國外的小島,氣溫適宜,四季如春的地方,將她先安置在那裏,等自己處理完S市的事情後,飛過去陪她。
湛明瀾將畫報丟開,搖頭:“沒一個喜歡的。”
“沒事,慢慢挑,總會挑到喜歡的。”他耐心道,伸手攏了攏她的長發,陽光從窗外投射在她臉上,使得她臉上的細絨毛清晰可見,這麽近的距離,他凝聚的目光逐漸溫柔,指腹擦過她的臉頰,心起漣漪。
再過段時間,等他收拾好這裏的一切,就飛過去陪她過二人世界,他們可以在那春暖花開的地方,相依相守,一輩子在一起。
她會永遠在他身邊,觸手可及,這個事實讓他心安。
“我想去沙黎。”湛明瀾突然開口。
“嗯?”
“我說我想去沙黎。”她側過頭,很平靜地看著他,慢慢地說,“你不記得了嗎,哥?”
言敬禹環在她腰上的手一滯,隨即內心竟澎湃起來,如同海浪拍打岩石,他都懷疑自己聽錯了,湛明瀾說的是沙黎,還叫他哥。
很早很早以前,湛明瀾還在讀書的時候,她看了一份旅遊雜誌,上麵有沙黎島的介紹,她被裏麵紅色的沙灘,和特有的斑斕色貝殼吸引,興奮地拿給言敬禹看,說自己要去沙黎島玩,不過那時候沙黎島的尚未開發,處於原生化狀態,沒有旅遊的基礎設施,治安不好,湛弘昌和殷虹反對他們前去,於是計劃被擱淺。
“我記得。”言敬禹笑著將她抱過來,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那時候你鬧著要去看那裏的紅沙灘和彩貝殼,但爸媽不答應。”
“我現在想去。”湛明瀾說,“很想很想去。”
言敬禹在思考,這麽長時間,湛明瀾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她想去沙黎島,但那個地方不適合定居,還是在國內的南方,毗鄰那邊的一個旅遊城市,人口流動不小,他不想冒風險帶湛明瀾去那邊。
湛明瀾靜靜地看他,似乎很期待他的答案。
“那邊不適合定居。”言敬禹握著她的手,低頭認真地說,“我們換個地方。”
湛明瀾眼眸的光頓時暗了下去,挺失望的樣子:“我隻是想去那邊玩玩,也不是說要一直住在那裏。這幾天我每晚做夢,都會夢到那裏的紅色沙灘,漂亮的貝殼,白色的海鳥,還有那裏的天空,那裏的天空特別藍,和顏料似的,沒有一點雜質……”
她說話速度很慢,提及那裏的一切,暗下來的眼眸又漸漸亮起來,在言敬禹眼裏,她很像是一個小孩,被關在家裏很久後渴求長輩帶她出去玩的小孩……心裏有些不忍,他低聲反問:“你真的這麽想去那邊?”
“嗯。”湛明瀾點頭,可憐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很想去看看,早就想去了,一直沒機會去。”
“既然如此,我就帶你去那邊看看。”言敬禹鬆口,還是答應了她的要求。
“真的?”湛明瀾似不確定地反問。
“真的。”他捏了捏湛明瀾的臉,不無寵溺地說,“這些日子你要多吃點飯,養點力氣,否則到時候會玩不動的。”
湛明瀾點頭,目光無意中劃過他手臂上的一道傷痕。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也順著看自己手臂上的一道口子,輕輕笑了笑,笑聲不無自嘲。
“手上兩道,胸口也有,腿上也有……瀾瀾,你說你多狠。”雖然是這麽說,但語氣裏半點責怪都沒有,反而盡顯溫柔。
這些都是湛明瀾的“傑作”,這一年,她每次情緒激動,歇斯底裏的時候,都持著利器,往他身上胡亂地砸和刺。
“痛嗎?”她問。
“不痛。”他說,目光認真地看她,“是我對不起你,該受的。”
湛明瀾平靜的目光對上他的臉,描摹著他的眉心,鼻梁和唇,許久後,才別開視線,眯著眼睛看窗外的陽光。
言敬禹的手掌緩緩撫摸上她的背,動作輕柔:“那年,我們從H市趕回S市,大晚上的遇到劫車黨,你幫我擋了一刀子。”
他語氣平靜,往事娓娓道來。
“瀾瀾,你當時明明痛得要死,偏偏裝出沒事人的樣子,真的可愛又可憐。”
湛明瀾抿了抿幹澀的唇,說:“對啊,我幫你擋了一刀子,而你又是怎麽對我的呢?”
話裏有些賭氣的意味,卻讓言敬禹覺得很好聽。這些日子,她一直默不作聲,對他視而不見,神情冷漠,今天卻難得地說了一些話,還帶了上情緒,這讓他有些高興,這是好兆頭,他就喜歡她的賭氣,計較,怨懟。
“瀾瀾,我錯了。”他抱緊她,閉上眼睛,聲音在她耳畔,“讓我用以後的日子來彌補你,我保證自己會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一個月後,言敬禹帶湛明瀾前往沙黎島。
或許是因為湛明瀾可以離開這禁閉的地方,重獲自由,這一個月來,她情緒不再像以前那麽低落,她按時吃三餐,對營養湯和藥物也不再排斥,積極在房間裏健身,安靜地看書看碟,練書法,澆灌花草……每每言敬禹來,她也不再麵露冷漠,偶爾還會將目光落在他臉上一會,再慢慢收回。
這讓言敬禹覺得,自己的確該帶她出去走動走動,總是關她在房間裏會悶壞她的。說到底,他明白她骨子裏是個很向往自由生活,不願被束縛的女孩,既然他已經決定和她生活一輩子,就要努力讓她過上她想要的生活,讓她真正開心起來。
開車離開這裏,前往沙黎島,言敬禹隻安排了一個司機和兩個保鏢。
車子開出鐵製大門時,湛明瀾的餘光瞟見窗外藍色天空的一角,心不被控製地狠狠加速跳了兩下。
她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因為這幾日天氣變冷,言敬禹幫她準備了一袋厚厚的衣服,熱乎乎的奶茶和各種藥品。
一路上,湛明瀾都沒怎麽說話,言敬禹在車裏看書,自己和自己下棋,隻是目光一直鎖定她。
車子開了近兩天一夜,一行人才到了沙黎島。
下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湛明瀾暈暈乎乎的,言敬禹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有些熱度,趕緊將她抱進預定好的賓館房間,將她安放在床上,喂她喝水吃藥,並吩咐服務員帶一碗熱粥過來。
言敬禹親自喂湛明瀾喝熱粥,湛明瀾喝了一半就搖頭,說想喝新鮮的果汁。
“好,我幫你去弄新鮮的果汁。”
沒多久,言敬禹就拿著一杯新鮮的橙汁進來,湛明瀾接過後和孩子似急著喝了一口,卻猛地嗆出來,言敬禹伸手探向床櫃上的紙巾盒,挺意外的,半張紙巾都沒有。
他轉身去包裏拆新的。
湛明瀾看著他的背影,目光陡然劃過來一抹不易察覺的光。
等言敬禹轉身,拿著紙巾到湛明瀾麵前,親自幫她擦嘴角。
“這個水果汁味道好奇怪。”湛明瀾說。
言敬禹接過聞了聞,覺得很正常,喝了一口,蹙了蹙眉:“是有點酸。”
說著將杯子放在一邊,又用手探了探湛明瀾的額頭:“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帶你出去玩。”
“我想現在出去走走,這裏好悶,我透不過氣來。”她說。
“不行,現在風大,出去會著涼的。”
“多穿點衣服不就行了?”湛明瀾看著言敬禹,目光帶著一點哀求,“這裏真的好悶,我想出去透透氣,再說今天不是那麽冷,剛才下車的時候,吹過來的風暖暖的,好舒服。”她說著吸了吸鼻子,“繼續待在這裏我會悶死的。”
言敬禹拗不過湛明瀾,最終答應帶她出去透氣。
出門前,他幫她裹好大衣,繞好圍巾,戴上帽子,將她遮得密密實實。
走到外麵,風吹拂在臉上,湛明瀾深吸一口氣,說:“好舒服。”
言敬禹轉過來,幫她拉了拉衣領,輕聲道:“別著涼了。”
兩人走了一段路,到了沙灘上。
這裏的沙灘果真和當年雜誌上的照片一樣,是暗紅色的,湛明瀾俯身下去,手捏了一把沙子,觸感粗糙,亦涼涼的。
晚上的沙灘上沒有人,重獲自由的湛明瀾看上去很興奮,一開始是快走,後來蹦蹦跳跳的,時不時低頭堆個沙子,用樹枝條挖沙坑裏的貝殼……言敬禹開始還擔心她會累倒,但看著她臉上不自不覺地露出笑容,也不忍打斷她的玩樂。
“我們去那邊看看。”湛明瀾點了點遠處的沙灘。
未等言敬禹說話,她已經快步過去了,言敬禹見狀立刻邁開長腿跟上去。
不知為何,挪動步伐的時候,他左腳傳來一陣麻意,很短暫的一記,他就緊跟上去了。
風吹拂他的眉眼,他有些淡淡的疲倦和困意。
湛明瀾走了很長一段路,一路上笑個不停,真像是在籠子裏被關了許久的小鳥,突然飛了出去,獲得了自由,那種興奮和激動難以自持。
言敬禹無奈地看著她,心裏想的是,也好,讓她放縱一回,這一年,她被壓抑太久了,再壓抑下去,精神上會出問題。
湛明瀾氣喘籲籲地蹲下,伸手抹開沙子,取出了一枚光滑的,亮亮的貝殼,朝言敬禹喊:“你看,這裏真的有彩貝殼!”
言敬禹走過去,蹲下去看她手裏的貝殼,很精致的一枚,紅藍黃綠相間的外殼,像是被人工塗了一層彩釉,非常漂亮,但比這漂亮的是湛明瀾的笑靨。
一陣恍惚,他以為自己麵前的是十八歲的湛明瀾,因為隻有那時候的湛明瀾才會對他笑得這麽純粹,燦爛。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頭發,溫柔地叫她的名字:“瀾瀾。”
他要好好地保存她這張笑靨,好好地照顧她,保護她,讓她重新獲得以前的快樂。
“等等,你腳邊好像有東西。”湛明瀾笑道,“別動,我看見了,是一枚很大的貝殼。”
言敬禹聞言保持不動,湛明瀾伸手過去,寬大的袖口遮住了她手裏的東西,臉上的神情慢慢變得認真,輕聲道:“別動,當心會踩壞它。”
言敬禹還未反應過來,左腿上便傳來錐心的刺痛,抬眸一看,湛明瀾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褪,剛才那純粹甜美的笑像是錯覺一般,刹那間,他隻有一個念頭,剛才她的笑是不是真的?
小劑量的麻醉藥效應出現,他整個左腳都是麻的,手臂也動彈不得,額頭上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湛明瀾收回小刀,放進口袋,一把推到了言敬禹。
她起身環顧四周,沒有半個人,她走了幾步,回頭看言敬禹,他也看著她,隻不過在他眼裏,她的身形越來越模糊,逐漸變形。
湛明瀾收回視線,快步走向前,等走到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頭,遮擋住言敬禹倒下的頎長身體,她才飛快,像瘋了一般跑起來,狂風夾雜著海聲在耳畔呼嘯而來,她使出全部力氣在逃,揮舞著手臂,一步又一步,大步向前,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立刻,心髒每一記跳動都貼在耳邊。
她從沒有跑得那麽用力,也沒有跑得那麽快過。
那麽快,快到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快到腦子裏全無雜念,僅有一個念頭,要逃,不能被追上,要逃。
這一晚有月亮,很溫柔地掛在天邊,她就這樣逃了很久很久,腳步都停不下來。
直到她累得摔下去,膝蓋磕到了地上的沙石,痛得翻了個身,對著夜空,大口大口地喘氣,胸腔震動厲害,心髒處疼得要爆炸。
整個人發抖得厲害,整個天地都旋轉起來,她像是掉進了一個漩渦,有一雙手將她拉到黑暗的最深處,她閉上了眼睛,告訴自己,得鎮定。
她腦海裏浮現封慎的眉眼,緩緩攥緊拳頭,告訴自己撐下去。
他可以給她無限能量,讓她一直一直撐下去,越過黑暗,越過絕望的泥沼,甚至都不畏懼死亡,重新睜開眼,看清楚這個世界的光亮。
她從未感覺他離她那麽近,近在咫尺,原來,靈魂真的是可以相通。
記憶深處開了個口子,令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那一幕逐漸清晰,明亮,像是一個光源在她眼前一點點地暈開。
“你為什麽總是一個人,沒有人陪你玩嗎?算了,我大方一點好了,讓西曼迪陪你玩,不過前提是你要好好照顧她哦,就算玩厭了也不能將她丟到垃圾箱裏。”她跳下了,整了整自己的碎花小裙子,白白胖胖的雙手捧著西曼迪給他。
那是湛弘昌從俄羅斯帶回來給她的木雕娃娃,她寶貝到不行,整日抱在懷裏,還取名為西曼迪。
他接過,認真又木訥地點頭,說:“放心,我不會丟掉西曼迪的。”
……
她側過頭,看見海麵上的幾隻漁船。
她之所以選沙黎島,因為這裏有很多非法的,私人漁船可以出海,運送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