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世界的代碼 43、無言的結局
直到和老林一道出了山洞走下山脊,略帶了傷感的欣慰還縈繞在我心頭,腦海裏不斷晃動著黑衣人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背影?曆史的片段?”我暗暗地自言自語,忽然覺得哪兒有些不對,靈光一閃的刹那間,突地反應了過來,湘西石門鎮已經坍塌的地下溶洞內,正是這個熟悉的背影替我們引開了大山魈……
我不自禁地一頓,停下了腳步,老林歪過頭看我一眼,“怎麽?你想到什麽了?”
“沒事兒,”我連忙搖頭,緊走幾步跟在老林的旁邊,“什麽都過去了,人終歸要有一個自己的活法兒,誰跟誰都不一樣。我現在就想趕緊找到我的歸宿。”
老林“嗯”了一聲,向山下望了望,“腳下就是去年我們分開的三岔溪口,離克朗寨還有一天多的路程,等這一天再堅持過去,你就忘了一切重新開始吧。”
我點點頭不再多想,隻是一路專注地聽著山間蒼鬆翠柏被風吹動的嗚咽聲慢慢變遠,山泉匯聚的淙淙流水聲漸漸挨近,下了這道山脊再回頭看時,那個洞口已經掩映在一大片翠綠之中。
我和老林趕到克朗寨,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顧不上一身的疲憊,老林找到早已等在那裏的車直接往昆明返,我知道這是他故意避開那些苗人。
越野車轟鳴著緩緩轉過青石板的街角開上柏油路時,偌大的苗寨裏隻靜悄悄的餘下幾盞燈火,我扭過頭不舍地回望一眼,透過後車窗,倏忽間看到寨子口昏黃的燈光下大族長蒼老佝僂的身軀,一動不動地漸行漸遠,直到縮成了小小的剪影,心裏頓時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他們祖祖輩輩守侯了十幾個世紀的傳說,到底還是這樣曲終人散了。
……
現在是2011年的年底,距離我初到這個陌生的熱帶島國過去了一年多,周圍的環境我已經熟悉,到處都是華人,因此就算我的英語糟糕透頂,卻不會耽擱生存,你們懂的,在哪兒我都活得頑強,盡管猥瑣。
其實在出國前,還發生了許許多多的小故事,放在我充滿離奇的經曆中一點兒不出彩,說出來你們也許不願意聽。不過為了完整,我還是簡單的記錄下那些剩下的故事吧……僅僅為了完整。
對於我來說,白露永遠地失蹤了。當我離開牛耳嶺回到昆明,那個最不好的預感終歸還是發生,我哪兒哪兒地發瘋也找不見她。一年多以後的現在,用旁觀者的角度冷靜地看待我和白露之間發生的愛情故事,最打動人心的部分其實發生在白露那一麵,她先前在倫理麵前的糾結和勇敢,知道真相後無所顧忌的釋放……我畢竟不是她,用文字統統表達不出來。但有意思的是,假如回頭去深究她愛上我的理由,又是個令人哭笑不得的誤會——隻因為我是個“神”。
不過最後投降的也是她,在我出國前她完全躲起來了,老林一定把對我用的那套說辭對她也用了一遍。但是在我看來,徹底割裂我的一切交集也是秦衛國生前的安排,本來就不該在這個時代存在的我,如果真的帶走了白露,這種結合產生的後果會給未來帶來什麽隱患無人知曉,083是絕計不會允許的。
鬧到最後我就不鬧了,我明白他們雖然不會把我怎麽樣,但假使我和白露必須分開的理由,是架構在全人類的未來之上,那麽他們就無可爭議地站在了道德的至高點,犧牲掉兩個小人物的愛情算什麽殘忍?讓白露真正消失他們也未必做不出來。
那帶來的傷害有多深……我盡量想忘了它,實在不願意複述一遍。不過這種悲歡離合的打擊我還能好好地活下來,也側麵說明了我生命力的堅挺和頑強……對吧?
老林終於離開了083,這結果令我感到突兀。他說一是自己知道的太多,二是一切真的過去了,這兩個理由都足夠他下崗,他最後到了哪兒周圍的人都不知道,從此失去了聯係。
因為潛伏任務完成得好,大頭竟然成了替漸漸衰落的083收尾的掌門人,我有時候恨他騙了我半輩子,有時候又懷念和他在一起的時光,這其中真實和偽造的記憶我摘不幹淨,就稀裏糊塗全當成真的了。大頭是我初中的同學,一個隻知道打架和滿口粗話的……等等,大頭可是正經兒的雙碩士學位,沒想到吧。
大頭最後一定知道我是誰,但那顯然已經不重要,一個沒了記憶的先知,就是我這樣的平庸,混在人堆裏跟普通人一樣,有時轉著圈找不到北。
離開北京那天,好多人都親自去送我,大頭張選高童……連陳瞎子也摸索著來了,就要結婚的默默一臉得意的樣子,大概早把我和她擦出的那點兒火花忘幹淨了吧。
令人驚喜的還有我提前通知到的老邱,書呆子一邊搖頭否定我出國賺大錢的意圖,一邊認真地拿出筆和本要記下我的新地址,我隻能跟他說還沒安定下來,以後會給他打電話,暗暗心想地址和聯係方式那可是機密,你要是敢記,非得讓083把你逮了去。
誰說我的人生是虛擬的?他們都在證明我的存在,用自己的心。
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說,老林在離開以前,替去世的秦衛國給我傳了個話兒,秦衛國生前囑咐他一定要在最後給親自帶到,他說,謝謝我犧牲的一切。
……
回歸了平凡的我本就平凡,一年多的生活漸漸安逸下來,我有時會想想“我是誰”這個哲學的命題。羅滇王的戎馬征戰、一生權謀離我太遠,說穿了我隻是活在羅滇王的身體裏,我想剖析下自己的靈魂到底屬於誰。
沒有答案嗎?還真有,我覺得最接近的答案就是……我是另一個秦衛國。我有思想是因為我有記憶,而我的記憶是被秦衛國創造出來的,我是秦衛國天馬行空的想象世界裏,創造出的另一個平凡的他。這有點兒繞,但邏輯是通順的。打個比方,假如大街上真的躥出一隻活蹦亂跳的叮當貓,它的靈魂隻屬於藤子不二雄……反正我隻是這麽瞎琢磨著,不會真去糾結什麽。
在特裏尼達和多巴哥的新家裏,我有前後兩處庭院,國內有這樣條件的應該不多。除了那個遊泳池,我在兩個庭院裏都種滿了來自雲南的山茶花,這花嬌嫩總養不活,養不活我也堅持著養,沒事兒就伺弄,開什麽玩笑……我現在也是擁有大把時間的有錢人,可以在麵朝大海的朝陽下,坐等春暖花開。
鄰居裏有幾個來自天南地北的華人,連遠處街道口擺水果攤的兩口子也是,帶了個啞巴女兒,大家都管那孩子叫“小妮子”,不論窮富大家都在這裏辛苦地謀個生計,這有時讓我產生還在國內的錯覺,所以我既寂寞又不寂寞。不過他們都笑話我的花養得不好,說多了我就不理他們,隻哄著不會說話的小妮子玩……他們懂個屁,哥種的又不是花兒,哥隻是在嗬護自己的回憶。
我是……真忘不掉,可這並不代表我要孤單地終老一生,這半年我也開始嚐試認識一兩個女孩,都是熱心的鄰居給介紹的,我卻無論如何強迫自己,也抓撓著心肝地找不到感覺,看來隻能等著時間一點點消磨掉我的回憶再說……白露是個坑我的壞人,我怕自己用一輩子也養不好這個傷口。
時光轉眼即逝,新的一年就要到了。晚上鄰居裏一個山東的大哥把大家招呼到一塊兒,吆三喝四地喝酒吃飯,熱鬧了大半個晚上。說來也怪,明明身處他鄉,話題總離不開遠隔天涯的國內,甚至比真正在國內時聊得還多。那個小廣東自稱會算命,看了手相說我上輩子是皇上,把我心裏鬧得一驚,卻隨即被大家的轟笑聲打斷,七嘴八舌地說哪兒有快三十歲了還不趕緊琢磨相親找個娘娘的皇上,看著上輩子是太監還差不多。
聚會散了,半夜裏獨自回家,空蕩蕩的庭院讓我心裏越發難受,一邊琢磨著心事一邊掏鑰匙開房門,一個不小心踢翻了腳下的什麽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郵包。
能收到東西總歸是驚喜。我俯身把郵包拾起,借著燈光隱約看到來自國內,心裏有些詫異,我的聯係方式國內隻有大頭一個人知道,他倒是偶爾給我打電話,這是大頭忽然良心發現,給我寄點什麽打算補償一下自己曾經的欺騙嗎?
進到中廳,我把郵包扔在茶幾上換了衣服,四處的淩亂對比著山東大哥家裏的幹淨和熱鬧,那種失落感讓我坐在沙發上發了一小會兒呆,心裏暗暗琢磨,明年說什麽也要拋開過去,給自己找個女人搭夥兒過日子了。想著想著就歎了口氣,伸著懶腰去廚房燒水沏茶。
等到茶香四溢的時候,我才拿起郵包掂了掂份量,然後一層層拆掉了包裝,內裏先是掉出了一張卡片,上麵隻寫了“默默”兩個小字,咦?這個古怪精靈的丫頭怎麽知道我的地址?輕笑一聲,心卻因為興奮和好奇快跳起來,又忽然多了點兒聯想,難道……
郵包內裏藏的卻是一個精致的木盒,看起來象是上了年頭的紅木,我趕緊撥開卡著盒蓋的暗扣,打開的那一瞬間,一塊形質古樸的水晶,被燈光折射出燦爛奪目的七色光芒,伴隨著不可抑製的強烈暈眩感向我襲來……
(本卷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