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青山遠 暗香鬢影風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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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小碗,樊暘竟然吃了半個時辰。

一勺粥,他含進嘴裏,要過半晌才吞下去,再吃第二勺。其實說是吃粥,他卻有大半時間花在盯著楚青看上麵,那眼神楚青甚至都不敢對視,瞟上一眼都覺得心裏發毛。

好不容易待他吃完了,楚青好人做到底幫他擦了擦嘴,樊暘卻忽然問了一句,“還有麽?”

龐充那廝竟然誆我,這樊暘哪裏像吃不得東西的模樣了,明明胃口好得很。楚青心底叫罵連天,嘴上卻道:“沒了,大夫說你一次不可吃得太多,今日就這樣,多的明日早餐時候我再送來。”

樊暘卻道:“我怕明日我夢不見你,此番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別走。”

楚青抑鬱,敢情樊暘從昨天到現在都一直以為自己在做夢?他搖搖頭,忽然掄起手掌,狠狠一個耳光甩在樊暘臉上。

“啪!”聲音不光響亮,甚至還繞著房梁轉了個圈,樊暘身子頓時被打得一歪,左臉頰上浮現出鮮紅的五指印。

“疼嗎?”楚青問。

樊暘迷惘地轉過頭來,點點頭。

“現在覺得這還是夢嗎?”他又問。

樊暘卻呆坐著不說話,楚青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尋思莫不是剛才那一下太用力將人給打傻了。

“罷了,你要是覺得累,就睡下吧。”楚青無奈地扶著似乎是變得傻了的樊暘重新躺下,樊暘也溫順地由著他擺弄,可當楚青收拾停當,走出房門,順著外邊院子的小路還未走出十步,忽然就聞見背後房間裏傳出一聲歇斯底裏地慘烈咆哮:“淮卿!”

他渾身一抖,差點栽倒。

守在房門外的幾個家仆忙不迭的打開門,楚青回頭去看,樊暘已經連滾帶爬地追了出來,他身子虛浮,站都站不穩,踉蹌兩步便要栽倒一下,掙紮著爬起來走兩步,又要栽倒。仆從們早就大叫著衝過去想將他拉起來帶回房裏,樊暘一麵掙紮一麵咆哮:“放開我!不是夢,都不夢,淮卿回來了,放開我!”

如此生龍活虎的樊暘,哪還有一點病苗子的影子。

楚青正糾結著要不要開口,樊暘卻已經發現他了。

“淮卿!”也不知這人哪來的力氣,猛然掙開了好幾個抓著自己的隨從,跌跌撞撞跑到楚青麵前,卻又在離他僅有兩步的地方停住了,雙手握拳,頂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不知該不該靠近。

楚青見他渾身雖抖得厲害,臉色卻由蒼白變作鮮紅,輕咳了一聲道:“你這病……可是好了?”

“淮卿……”樊暘聲音都在打顫,“真的是你……我……我果然沒在做夢……”

“誠然你要說這張臉的話,是楚淮卿不錯,但若要說我這個人的話,對不住,我還真不是楚淮卿。”楚青摸不準對著樊暘該不該挑明,便說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淮卿,白真的事,我都知道了……”樊暘澀然道:“之前是我糊塗,分不清是非黑白,還那般對你,我知道,你恨我也是應該的……”

“我為何要恨你。”楚青笑道:“你對我來說早已是陌生人,既然已經陌路,又何須再提這一個恨字。”

樊暘眼眶忽然就紅了一圈,“淮卿,對不起。”

楚青心中一驚,著實想不到樊暘這樣的人竟然還會有落淚的時候。

“之前……之前是我對不住你,我也,我也不指望今後你能待我如從前了,隻是你既然回來了,就在這裏住下……這地方好歹你也住了些日子,我沒別的奢望,已經想好了,能讓我日日看著你,便成……”樊暘語氣漸漸沉下去,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已近乎細微不可查,楚青笑著搖頭,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早知如此,你何必當初。

“說來可笑,我本想了許多重逢時刻要對你說的話,此番見著了麵,卻一句也說不出出來了,可是我心裏真的有許多話,許多話想要告訴你,你……”末了,他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怯怯道:“你會留在此處麽。”

楚青點點頭,“這段時日我暫且的確會住在此處,不牢你費心,有這麽大的將軍府,難不成我還要去住客棧。”頓了頓,他又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過多攪合你的生活便是了,現在你需得好好養病,身子好了,我再與你說些事,這些事尤為重要,不可耽擱。”

樊暘眼睛一亮,“淮卿,你是在關心我麽?”

“我的將軍大人,就算你為你手下的十萬鎮東軍將士想一想,也不該這般渾噩下去。”楚青輕言道:“我便打個比方,你若是倒下了,這天下百姓的災難還有誰可擋。”

樊暘一陣恍惚。

許多年前,他亦是從楚淮卿口中聽到過同樣的話。

那時他並未當上將軍,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副將,行軍途中一次錯誤的情報,將他與楚淮卿,還有手底下一萬五千的民士兵困於一處絕境穀地,糧草所剩無幾,外圍又是重重敵軍。

真是絕境。

他尤記得在糧草消耗殆盡的時刻,將最後兩塊麥餅,連同一些碎銀放在一個包裹裏,交給楚淮卿,讓他連夜獨自逃走。

楚淮卿卻道:“我若走了,那你怎麽辦。”

樊暘其實已經存了與將士們共存亡的打算,甚至起了自盡的念頭,卻被那時楚淮卿的一席話生生震住了心神。

“如果你在這裏就倒下了,這天下百姓的災難還有誰可擋?”

隻一席話,便徹底激起了繁衍骨子裏那抹軍魂與鬥誌。

生為一個士兵,最不該丟的就是士氣與鬥誌,他不能倒下,他身後的萬千將士也同樣不能倒下。

後來朝廷上將那次大勝稱呼為“奇跡”。

沒有補給,沒有糧草,沒有救援,隻一萬五千人的軍隊,竟然將敵方三萬人的正規軍殺得片甲不留,沿途追擊,對方隻餘三千人潰逃敗走,猶如神跡般的大勝。

樊暘也正是借著此次大勝,被皇帝禦筆親封為鎮東大將軍,統領十萬精銳鎮東軍。

楚淮卿也與旁人談論過這次大勝,隻是對著大多數人目瞪口呆地神情,他隻淡然笑道:“都沒什麽,不過背水一戰罷了,絕境中燃起的鬥誌,往往是天底下最厲害的殺招。”

樊暘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的一句話,楚青又一次說了出來,用楚淮卿的身份。

那時的他心裏有一個念頭,沒有楚淮卿,就沒有樊暘今時今日的地位。

然而如今,一切都變了。

他拳頭握緊。

楚青拂了拂衣袍的下擺,“言盡於此,你也回去休息吧,當心被風吹著受涼。”說完,他轉身遠去。

瑟瑟晚風中,樊暘漸漸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與絕望慢慢卷進他的身體,將他一顆心狠狠撕裂。

楚青的背影漸行漸遠。

他明白,有些東西自丟棄的那一刻開始,便再也尋不回來了。

任你費勁氣力也是枉然。

長安城。

即便是深夜,這座一國之都依舊透著其他城市所未有的喧鬧與繁華,東大街上亮堂一片,大到酒店茶樓,青樓賭場,小到街邊飯食,零嘴麵攤,通宵達旦地開張攬客,仿佛絲毫不覺疲倦。

暖玉閣是整個長安城都出了名的男倌樓,建在東大街正中央,同普通青樓相比,這地方對於達官貴人遍地的京城來說可是一處稀奇之地。畢竟男人玩女人是大眾的情調,而男人玩男人,卻是貴族的情調。加之暖玉閣裏邊男倌貨色齊全,年少漂亮的有,年輕俊朗的有,憨厚壯實的也有,隻要你有銀子,就不會缺在你胯-下承歡的男人。隨著招牌打出去的,便是這麽一句十分露骨的俗語。

子時剛過,便有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高大男人進了暖玉閣的大門,扯住正不斷拉客的老鴇附耳輕言幾句,老鴇點點頭,四處看了看,見無人注意這邊,帶著男人一路上樓,走到最盡頭一間裝潢最為高級的套間前,推開門,示意男人進去。

屋內彌漫著淡淡的熏香氣息,也有一絲絲細不可聞的喘息聲從裏間傳來,男人掀開門簾一路走進去,見著最裏邊的大床上正交疊著兩具赤-**體。上方男人結實有力的腰不斷上下起伏聳動,皮肉相撞發出極有節奏的“啪啪”聲。壓在他身下的少年嗓子似已嘶啞,男人每進入一下,他隻氣若遊絲地哼一聲,再沒別的動作,兩條曲起的大腿已經開始**。

終於,上方男人似乎快要到了巔峰,一陣急促的衝刺後,他猛然扯住少年的頭發,將他腦袋提起,渾濁的**射了少年一臉。

這一幕看在布衣男人的眼裏絲毫沒引起他多餘的表情,仿佛早已習以為常。待那男人清理好自己的下-身,披上一件白衫,才走上前去恭敬地遞出一封信,道:“喬大人,這是剛從城門送來的。”

喬宇桓接過信封,抽出信紙,眯起眼來由上至下看了看,笑道:“蕭晉齊那廝竟然這般心急,我還以為他需得在蘇州多磨幾天,沒想到這就動身返京了。也罷,是誰將京中消息透給他的?”

“當是刑部侍郎齊銘。”布衣男人道:“齊銘與蕭晉齊一路回京,必然是他這次趁著押運賑災糧的機會與蕭晉齊串通,我本來派了幾撥人想阻撓那齊銘一陣,但派出的人卻音信全無,估摸著是顧太師在暗中阻撓。”

“哼,顧漣那個老東西,他以為他還能囂張多久,有高太傅在,這朝廷上下,就不是他一人的天下。”喬宇桓將手中信箋揉成一團,“城中準備得如何了?”

“進展十分緩慢。”男人如實答著,“雖然有高太傅在,但如今朝中最高執權的畢竟還是顧太師,許多大人顧忌這一點,才遲遲不肯進一步表態徹底站在我們這邊,至於軍部……幾位將軍都說了,當以安國侯大人馬首是瞻。”

“樊暘?”喬宇桓奇道:“那白真可下手了?”

“這……”男人似乎欲言又止。

喬宇桓眉頭一皺:“說!”

“這白真,似乎失敗了。”

“什麽!?”

“洛陽城中風聲很緊,那裏又是安國侯的地盤,所以消息很難得傳出來,不過我們外圍的攤子來報,就在前幾日,發現白真被關押進了大牢,而且那個楚淮卿,也再度出現,似乎已經住進了將軍府……”

“飯桶!”喬宇桓頓時勃然大怒,一腳踢在男人小腹之上,男人臉色煞白,急急倒退兩步,還是站得筆直,抱拳道:“屬下……屬下失職!”

“罷了!哼,一個樊暘,難不成我還拿他不下?”憤怒過後,喬宇桓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幸好高太傅神機妙算,留有後招,不然事情當真會變得十分難辦……蕭晉齊什麽時候可抵達京城?”

“照他現在的速度,三天之內。”

“哈哈,很好!”喬宇桓表情猙獰,“這個蕭晉齊,仗著有顧太師撐腰,壓在老子頭上作威作福這麽多年,現在我也該輪到我討一些利息了,待他回城之日……我便送他一份大禮,絕對要他目瞪口呆當一回孫子,讓他看看誰才是尚書省的正主,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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