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青山遠 恩怨糾葛浮雲過
“蕭大人,你現在到底是有家室的人,還請自重一些,淮卿二字我再受不起,煩請稱呼聲楚公子的好。W_WW.XiaoyAnwenXue.cOm?”楚青趁蕭晉齊發愣時抽回了一直被他握著的手,後退一步,穩當當施了一禮。
“……罷了,在我迎娶顧灩那時,我便料想得到若有一日你我二人重逢,必也是一個這樣的場麵。”蕭晉齊邁出一步想要朝楚青靠過去,忽又搖搖頭,將伸出的腳收回,“淮卿,其實這些年,我從未對你忘情。”
“不知蕭大人如今說這些是個什麽意思。”楚青料定了今日不說清楚別想從這蕭晉齊麵前脫身,看著四周已經站定了圍成半圈的侍衛們,他索性挺直腰板,兩眼坦蕩蕩地直直盯著蕭晉齊的眸子。“我與你早在七八年前便沒了牽扯,如今人各有誌,相見倒不如不見,蕭大人這番話,委實可笑了些。”
蕭晉齊木訥道:“你可是在恨我。”
“恨,那樣的感覺我許久未曾嚐過,對你,我現在隻當是路人,早已沒了什麽念想,恩怨糾葛浮雲過,又何來這一個恨字。”楚青這話講得決絕,怕就是怕這憑空冒出來的蕭晉齊再這麽唧唧歪歪下去,他有那個時間折騰,楚青可沒這個心情陪他一起折騰。
自打知道蕭允便是蕭晉齊後,聯想著這人的光輝事跡,楚青心裏便十分替楚淮卿哀歎,究其一生遇著了樊暘這朵爛桃花,本已是倒黴透頂,想不到連這一朵不算桃花的桃花,也能如此藕斷絲連。
“早已沒了牽扯,嗬嗬。”蕭晉齊忽然一聲笑,聲音悲愴,“你心裏,到底還是存著樊暘的,即便他那樣對你,是不是?”
真料不到這人竟然如此之不要臉,楚青冷笑道:“你且說說,樊暘他怎麽對我了?”
“他的事情還用我來多說,自從那白真去了將軍府,他是如何對你待你的,你不比我清楚?”
“那你和他比起來,又能強到哪裏去?”
“我……”
蕭晉齊緊緊抿了嘴唇,半晌才道:“若你在我身邊,至少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楚青譏誚道:“蕭大人,睜眼說瞎話也要有個限度,當年拉著我拜堂成親的是你,一去不回的是你,娶了顧太師孫女的也是你,如今在這裏又和我提那些恩怨糾葛的還是你,你要我跟著你去了你的府邸,你那娘子可容得下我?這還不算委屈,那怎的才算委屈?莫要說這天方夜譚的笑話!”
蕭晉齊身子晃了晃,怔怔後退一步。wW_W.XiaOyaNweNxuE.coM
?楚青幽幽一歎,“你可是想說,迎娶顧漣,並不是出於你的本意?”
蕭晉齊僵硬地點頭,沙啞道:“太師向皇上進言,聖旨賜婚,我無從拒絕。”
“這便是樊暘強過於你的地方。”楚青瀟灑地躍上馬背,“樊暘他再是對不住我,至少也曾經為了我而親自上京麵聖退了長平公主的婚,隻求我與他能二人相靠相依。他敢為了我當麵忤逆聖上,換做是你,你可敢為了我而這樣做?”
蕭晉齊道:“他不過是仗著他手握兵權。”
“那好,就算這是一個借口。”楚青又道:“如今你朝中位置也算坐得穩,我讓你立刻為了我而休妻辭官,你可願意。”
“顧太師積威已久,我若辭官……”
“不必再說了。”楚青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你到底還是不敢罷了,隻衝著這個,就算樊暘他再不好,在我心裏,也比你要強上千萬倍!”
蕭晉齊如遭雷擊,高大的身子一連後退好幾步,臉色死白一片。楚青不再理他,馬頭一轉,揚鞭而去,隱約間聽見他在背後驚慌失措地喊著淮卿,又是狠狠一鞭下去,赤蓮撒開蹄子,周圍景致都成了虛影。
淮卿淮卿,這世上,哪還有什麽淮卿。
一路飛馳,原本夕陽已遠,待楚青趕回徐家堡時太陽竟然還未完全落下,天邊紅霞翻滾,血一樣的光線刺得人眼眶發脹。
他在大門邊下了馬,背後的馬蹄聲也停了,斜過眼睛,見穆遠山亦在用一種深沉的目光將他望著,似有話說。奈何楚青早已被蕭晉齊弄得沒了開口的性質,隻對他點頭示意,朝院內走去,他現在飯也不想吃,隻想洗個澡後早早上床,睡個囫圇覺,將這一切不快忘個幹幹淨淨。
“楚青。”穆遠山卻追上來,大掌按於他肩上,沉聲道:“我有話對你說。W_w_w.XiaoyanwEnXue.Com?”
楚青回過臉,夕陽正巧落在穆遠山側臉,將他棱角分明的臉龐映襯得更為英俊,原本的不耐似乎悄悄散了些,楚青盡量輕鬆著語氣問:“什麽事?”
穆遠山道:“方才你對那蕭晉齊說的話,可都是真的?”
楚青不解,“你指哪些話?”
“就是……就是……”穆遠山眸子埋下去片刻,又抬上來,“就是關於樊暘的那些。”
“嗯?”
“你說,就算樊暘他再是不好,在你心裏,也比那蕭晉齊要強。”
“哦,你說這個。”楚青點頭,“不錯,這是真的。”
話音一落,他便感覺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忽然收緊,不禁皺了眉頭,被穆遠山瞧見,立刻就把手抽了回去,垂在身側握成拳。
“小山子,你是不是不舒服?”楚青見穆遠山臉色不對,抬手要去摸他的額頭,卻被他扭臉躲開。
穆遠山又道:“你那話裏的意思,便是心裏,永遠都會給樊暘留著位置,可對?”
楚青弄不明白這穆遠山怎的忽然變得莫名其妙起來,聽見這話也不知該如何作答,穆遠山見他不言,忽然笑道:“我不該問的,你也說了,他曾經為了你當著皇帝的麵退婚,當今世上能為了愛人有如此膽量的,或許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了,你會對他存有念想也不奇怪。”
話音一落,便不再多言,大步走開,拐個彎便沒了蹤影。
楚青心中納悶,到底因為太過疲倦未曾多想,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房,在徐家堡下人的侍候下沐浴換衣,又接到了徐嶧共用晚飯的邀請。
他本想直接上床睡覺,但下午莫名其妙一通悶氣將吃進去的東西都消化了個幹淨,而且指不定徐嶧找他是有了閆蔓的消息,當即整了整心神,隨著來接他的仆從入了花園。
飯桌還是支在那個亭子裏,桌麵上幾樣精致小菜色香味俱全,隻看著便引人食欲,楚青與徐嶧客套幾句,入座之後立刻左顧右盼,奇道:“怎的沒瞧見小山子?”
徐嶧笑道:“方才我差去請他的人回話說,遠山不在房裏,我猜他興許是偷偷跑出去喝酒了。”
“喝酒?”
“蘇州城裏有個小酒館出產特色桃花釀,一直是遠山的最愛,每次來蘇州都要去喝上幾壇,沒準他便是去了那裏。”徐嶧取了塊明亮鮮豔的東坡肉入楚青麵前碗碟,笑著道:“你完全無需為他擔心,遠山這人雖然看著大大咧咧有些不修邊幅,但金玉其內,若論單打獨鬥,隻怕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楚青眨眨眼,“不會吧,小山子這般厲害?”
“楚兄弟若是不信,改天親自與他比劃一下就知道了。”
楚青暗笑一聲,比劃什麽的就算了,徐嶧都坦言不是對手,他上去簡直就是找虐。
不過想想之前穆遠山都被自己揮來喚去,甚至還用腳底板招呼過他的臉蛋,也沒見他拿出什麽本事來躲閃,又不禁覺得徐嶧是在誇海口。
“此話題先擺在一邊。”楚青道:“徐堡主這般心急叫我過來,應當不是隻吃個飯這般簡單吧,莫不是有了閆蔓的消息?”
徐嶧卻是一愣,忽然露出絲苦笑:“真對不住了楚兄弟,這兩日事務繁忙,我近乎是滿城在跑,倒將這件事忘了。”他拍拍額頭,一臉說了三聲對不住。
楚青自然不會怪他什麽,瞧徐嶧衣裳雖然幹淨,但眉宇間還是有股隱藏不了的風塵仆仆,自然是為了旱災而焦頭爛額。想到自己正與這類為國為民的俠士同處一桌,楚青沒來由地從心裏生出股豪氣來,“當今天下大旱,百姓流離失所,徐堡主肯為了天下百姓鞠躬盡瘁,我楚青雖是一介草民,但徐堡主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說罷,他還豪邁地一抱拳。
徐嶧忽然間眉開眼笑,“楚兄弟,你竟這樣深明大義,我也不兜兜轉轉了,實不相瞞,今日將你請過來,乃是受人之托,有件事情,無論如何都需得請你幫幫忙。”說罷,他取出個破破爛爛的小木盒子推倒楚青眼前。
“這是何物?”
“隻要楚兄弟打開看看,自然會明白其中關鍵。”
楚青心中疑惑,還是將盒子打開,這盒子當真是舊,雖然閉合處封了一層蠟,但楚青隻稍一用力,整個盒蓋便裂開了,露出擺在其中的東西。
薄薄一張泛黃的紙,蓋著兩個鮮紅的指印,楚青取出來,展開,才掃了一眼,心中立時感慨萬千。
徐嶧道:“楚兄弟怎麽如此表情?”
楚青笑了笑,將紙重新疊好放回盒中,幽幽一歎,“不過是一紙婚書。”
想不到蕭晉齊竟然如此厚臉皮,還敢將當年他與楚淮卿埋在樹下的誓約挖出來,送到他楚青麵前。
不過也算他有本事,滄海桑田這麽多年過去,當年那株大樹又藏於深山,他能找到這個,說不定還真費了番功夫。
不知他到底何意。
“徐堡主。”楚青道:“這忙,大抵和蕭晉齊脫不開幹係吧。”
徐嶧替楚青滿了杯酒:“說來慚愧,其實晉齊與你的事情,我也是今日才聽他提起,我與他既然兄弟相稱,便厚顏無恥地來替他當一回和事老。”
楚青眉毛一揚,“他還到這裏來了?”
“一個時辰前才走,我本想讓他來看看你,卻遭他拒絕。”徐嶧緩緩說著,忽然發現楚青麵色不善,隻好悻悻收聲,半晌才道:“不過他還是托我將這個盒子交予你,望你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楚青一笑:“真可笑,他這般鍥而不舍,又可曾為府中妻兒想上一想。”
徐嶧卻忽然露出詫異之色:“楚兄弟你還不知道?”
楚青眨眨眼:“我不知道什麽?”
徐嶧仔細看著楚青的眼睛,見其中一片困惑,頓時明白過來,“也對,你並未居於長安城內,且又不是什麽大事,未曾聽得什麽風聲也不為過。”
“徐堡主你也別賣關子,什麽事說出來痛快些。”
徐嶧又看了看楚青臉色,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晉齊的妻子,也就是顧灩,年前便已亡故。”
“啊!”楚青一驚。
“死因是小產,母子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