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青山遠 將軍大人的決定
楚青絲毫不覺自己有說錯什麽話,也不去看徐穆二人那明顯像是受了刺激的反應,拂開衣擺瀟灑落座,又喚來丫鬟置上碗筷,他就近取過麵前燒雞一隻油光閃閃的大腿慢條斯理地吃起來。Ww_W.xIaoYanwEnxUe.COm
?“徐家堡果真是一處財大氣粗的好地方,請的廚子都好生有本事,這一隻雞腿,燒得色澤鮮亮,味正肉香,一口咬下去滿嘴都是油!”楚青吃得頻頻點頭,“徐堡主,好福氣,好福氣啊!”
“楚兄弟客氣了。”徐嶧幹巴巴地應了聲,轉頭看見周圍隨侍的下人們都臉色古怪,不光埋著腦袋,嘴角亦是緩緩抽著,全是一副想笑又不想笑的摸樣,想必是被方才楚青的“勾引論”給驚著了。
“你們,先且下去候著吧。”不得已,徐嶧隻得遣散了周圍的下人,不然他這個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堡主準要一夕之間顏麵掃地。
待所有人退了個幹淨,他才輕咳一聲,道:“我想楚兄弟你誤會了,我與遠山清清白白,絕非你所想的那樣。”
“我知,我知。”楚青執起桌麵的白巾擦擦手,“你們關係一向很好,好到同穿一條褲子,同蓋一張被窩。”
越描越黑。
徐嶧苦著張臉,“這根本就是天大的冤枉,你聽誰胡說的?”
楚青揚手一指,朝著穆遠山的方向,“自然是小山子咯。”
穆遠山忽然很想抽自己一耳刮子,那句話怎麽說來著,自作孽不可活,不可活啊!
來蘇州的這一路上,楚青情緒冷冷淡淡根本不與他說話,穆遠山料定了他還在為那些莫名其妙的事生悶氣,心裏憋得慌,而且荒郊野嶺的除了兩人兩馬再無別的事物,為了使氣氛不那麽沉悶,穆遠山可謂搜腸刮肚的找些事情來開話匣子,因此他沒少吹自己與那鼎鼎大名的徐家堡主有多深厚的交情,胡吹爛造間,是說過“同穿一條褲子”之類的話,但他發誓,什麽同蓋一床被窩的言論他是提也未曾提到過。
“楚青,你莫要冤枉好人,我們縱使關係再好,我也不會滾到個男人的床上去搶被窩來蓋!”穆遠山說得義憤填膺。w_ww.
?“哦?”楚青揚眉,“不滾上床,那你就是要滾到澡盆子裏了?”
穆遠山語氣一滯,楚青的意思明顯又要翻舊賬,是正中他的軟肋,是以這前一刻還字字鏗鏘的八尺男兒,立馬垂下頭又不吭聲了。
徐嶧暗暗稱奇。
“俠盜穆遠山向來威武不屈,竟然還會露出這種姿態,真叫我開了眼。”不自覺間,徐嶧倒是開口把心中想法說了出來。
“相信我,以後你會經常開眼的,隻要你上他澡盆子裏滾一遭,莫說開上邊的眼,沒準下邊的眼也給你一道開了。”
楚青話說得隱晦又意味深長,自然隻有深諳此道之人才懂,偏生徐嶧又是個正統的江湖漢子,悶聲想了半天,也沒弄明白楚青這上邊眼下邊眼各為何物。倒是穆遠山,與楚青混了這麽久的日子早把曾經無比好奇的斷袖之道給弄了個通透,立時變得臉色漲紅,悶聲喝酒,偏偏接不上一句話。
他別的沒學到,道理還是懂了一個,在又刻薄又毒舌的楚某人麵前,強出頭的多嘴那是給自己找虐。
尷尬地沉悶過後,氣氛總算正常,楚青便開始認認真真對付起眼前的美食來,他大覺初醒,正是肚餓的時候,一桌子菜近乎一半進了他的肚子。穆遠山與徐嶧倒是對飲的時間居多,二人有段時間沒見,談的也是這些時日裏的江湖事,楚青未沾酒,神智清明,對他們口中的東西也漸漸開始留心。
一時聽徐嶧道近年來時局不穩,連著與突厥和吐蕃戰了兩場,雖然大勝,到底是損了不少國力。加之江南又遭了數月大旱,湧進蘇州城的難民明顯多起來,他預備著徐家堡牽頭,號召蘇州各大勢力開倉放糧,安撫各處難民,以免生民變。
今日他出門便是與各大富賈商談這開倉放糧的問題。徐嶧在蘇州是當之無愧的地頭蛇,他跺一腳整個城都要跟著震三震,原本照他的理論若是徐家堡帶頭,那些個有錢人應當前仆後繼才是,可惜楚青聽得清楚,這件事情他談得似乎並不怎麽成功。
“那些家夥,總是借口多多。w_ww.?”徐嶧灌下一杯酒,“平日裏賺錢賺得厲害,信誓旦旦說什麽凡事以徐家堡馬首是瞻,真到了要出力的時候,又一個比一個會裝烏龜。”
楚青撲哧一笑,插嘴道:“這還算正常吧,聚財難散財更難,要把自己賺來的錢拿去接濟別人,是個人都會肉痛。”
徐嶧悵然,“隻是如今災民越來越多,再這般下去,還不知蘇州城會是個什麽摸樣。”
楚青細細回憶,早些時候與穆遠山入城時,確實在街邊發現許多乞丐,大多衣衫襤褸蓬頭垢麵,還有婦人與小孩,現在看來全是逃難來蘇州的災民。
“不對,百姓受災了,第一個該出來管的不是朝廷麽。”楚青詫異道。
“朝廷?”徐嶧露出絲苦笑,“朝廷自己的事情都要打理不過來了,連年征戰,軍糧吃緊不說,京中官員又勾心鬥角,哪裏懂得百姓疾苦……我看從上至下,也唯有安國侯這般深明大義之人會出麵賑災。”
話一出口,楚青與穆遠山皆是不動了。
徐嶧暗叫聲不好,楚淮卿與樊暘的事情他早已有所耳聞,今番楚青定然是與樊暘鬧僵了才會坐在這裏,奈何他一個激動沒管住嘴提到了樊暘,誰知道楚青心中此時會怎麽想。
他抬眼一看,楚青神色有些複雜,而穆遠山也正對著自己微微皺眉。
“楚兄弟,徐某口不擇言,抱歉了。”好在他並不是什麽拘小節的人,當即起身抱拳一禮道,“無心之過,望楚兄弟切莫多想。”
楚青淡淡一笑,“我倒是沒怎麽多想,隻是徐堡主方才是說……樊暘在賑災?”
徐嶧想了想,還是直言道:“不錯,前些日子傳來消息,安國侯樊將軍在洛陽開倉賑災,親調一萬鎮東軍安置災民,還領著百姓帶頭捐款捐物,在外頭奔波了好幾天。”
“這……也算不得稀奇。”楚青道:“以我對樊暘的了解,他一定會這麽做,那個家夥整天腦子裏裝的都是怎麽保家衛國,造福百姓,不然在戰場上也不會衝得那般生猛,簡直就差把精忠報國四個字刺在背上。”楚青從穆遠山手中奪過酒杯來,一口飲下,想著楚淮卿對樊暘的印象,莫名地有些傷感。
穆遠山忽然酸溜溜冒出一句:“話說得這般大氣,你莫要忘了,是誰把你逼到現在這步田地的。”
“自然是不會忘。”被這些破事一攪,楚青也沒有再坐下去的心情,他施施然起身告辭,徐嶧豁達,正要喚下人來領著楚青去休息,卻被穆遠山阻了。
穆遠山扯住楚青的手沉聲道:“你果真把正事忘了個幹淨。”
“正事?”楚青歪著腦袋一想,當即明白過來,忙從懷裏取出封書信遞到徐嶧麵前,“徐堡主,不瞞你說,雁翎山寨二當家閆煥的妹妹閆蔓離家出走,我們覺得她應該會往蘇州來,這是賽花大姐的修書一封,找人這件事,還要勞煩勞徐堡主幫下手。”
待徐嶧點頭接過,楚青又轉身欲走,怎料穆遠山還是不放手,且眉心也擰成了川,加重了語氣,“我指的不是這個。”
“啊?”楚青眨眨眼,那還有什麽事,不就是這件事麽?
“罷了罷了,看來你真不把自己當回事。”穆遠山一個用力將楚青推至徐嶧身前道:“這個家夥如今還是個逃犯的身份,還得煩你多照料一下。”
楚青這才隱約記起,穆遠山帶他來蘇州的本意便是想讓徐嶧給他造一個新的身份,畢竟楚淮卿身為“叛國賊”,可是重犯,就這麽成天在外邊晃,難保不會被抓了去,在蘇州這裏有徐嶧罩著,卻要安全許多。
這事他自己都忘記了,想不到穆遠山居然還記得。
“要我照料是沒什麽問題。”徐嶧輕撫著下巴,“可是……你身上背的罪不是已經被洗清了麽?”
“什麽?”楚穆二人雙雙愣住。
“已經被洗清了。”徐嶧信誓旦旦道:“不然你們也不會如此平安地站在這裏,就在前幾日,蘇州城的城門前還貼著的通緝布告,也是昨日才取下的。”
“不可能!”穆遠山斷言,“楚青出逃之事目前來說應該還未泄露才對,怎可能有什麽通緝布告出來!”
徐嶧道:“看來你們在外邊呆得有些久了,許多事情不甚明白,早在上月,朝廷就公開了楚兄弟出逃的消息。”
穆遠山與楚青對視一眼,疑道:“難不成……是樊暘終於肯落下臉,對朝廷坦白了?”
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若是樊暘對朝廷坦白,今後的搜捕行動大可不必再偷偷摸摸。
穆遠山心裏不禁對樊暘的鄙視又更加深了一層。
怎料徐嶧接下來的話,卻生生將二人都驚住了。
“這內裏的詳細情形,我也不怎麽清楚,道聽途說多一些,隻知道那通緝令撤下的原因是樊將軍去了趟長安,親自麵聖,將楚兄弟所有的罪責全攬去了他身上。”
“……你說什麽!?”楚青覺得自己下巴不穩,就差啪的一聲落下地。
“此事鬧得很大,哪裏還會有假,恐怕也隻有你們這類總是在山野閑晃的人還弄不清楚如今外邊的局勢。”徐嶧緩緩道:“樊將軍入驚麵聖,直言楚淮卿通敵叛國是他一手策劃授權,目的卻是為了降低敵方的警戒心,間接損其氣勢,好對戰事更有利。”
楚青愣得半晌才回過神來,怔怔道:“這種漏洞百出睜眼說瞎話的說辭,皇帝他……他居然會相信?”
徐嶧一攤手,“這也是我最不理解的地方,皇上他還就是信了,不光下令免了你的罪責,甚至還詔告天下,代安國侯尋找出走軍師,前去長安封賞升官。”
事情戲劇性的變化往往很會出人預料。
楚青他們以為,樊暘為了顧全自己的臉麵,隻能一邊用手頭的權利與朝廷杠上,暗地裏找人,誰料樊暘如此做得出,不光上京麵聖,還一人頂下罪責,編了個如此荒謬的理由。
楚青明白,內地裏的事情絕對不會像表麵上這麽簡單,皇帝絕對不是傻子,那什麽攬罪的說辭黃口小兒都明白是在胡別亂造,而且楚青也隻道這通敵叛國的罪證不過是朝廷為了那個吐蕃王子努爾赤而強加在楚淮卿身上的,根本就莫須有,和樊暘一點邊都沾不上,怎麽攬?
“大有文章……”楚青喃喃自語,“我的好奇心,被成功勾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