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而不得

“你和誰講過這個故事?”

白荷像個受審的犯人一樣一問一答,“58同城上的小小酥。”

接下來金玲忙些什麽都未和白荷說,她坐在床邊看金玲進進出出,她的電腦也歸金玲用了,所以新文難得地斷更了。不過不要緊,又有誰在等待呢。

白荷上班下班出門進門都好像一個人住,她和影子同居一室,那些過往都像是她的幻想。她看著金玲,仍生活在幻景中。她斜躺在床上,留出半邊,床單冰冷。門開門合,像囚獄的放風號子。

這一天,金玲將她帶到陽光下。

馬路是刺目的雪白,簷角冰水滴答。

她們穿過灰黑的街道走進帝脈山。

“有什麽變化?”

“額,賓館院內整休了,樹砍了,老喜鵲搬家了。”大山雀在地上鳴啾幾聲,白荷拋出花生扔給遠處偷偷摸摸跟著她們的鬆鼠,“賓館下麵的那個堆煤場重新砌築了三麵的圍牆,把上山的土路給鏟了,煤堆得也不如以前高了,站在上麵夠不到牆頭了。額,今年政府拆除我區剩餘燃煤鍋爐,煤也沒有了,都空了。額,帝脈山賓館也荒了。”

金玲又不說話了,她才意識到她說到的那地方正是金玲不幸的開始,在那裏醞釀過一個陰謀,成為金玲退學的原由。

她們在山上轉了一圈,冬日鍛煉的人不多。

自山上回來後,金玲又出門了,就好像她剛剛是為了押送白荷回家。白荷等到晚上,她都沒有歸來。白荷跳下床搬出衣櫃裏的東西,從上至下都不見了那捆玻璃絲繩,口罩也沒了,□□隻剩下半瓶。

白荷滿屋子找紗布,找棉花,她撕開一條棉被,掏出泛黃的棉絮,再用紗布包了倒上□□,塞進自封口的塑料袋內。她洗淨那隻瓶子,再砸碎了它。放水衝洗的時候,她扶在水池沿上抑製住顫抖,胸膛像跑過整個帝脈山那樣起伏。

金玲會去哪兒,隻能說她看過場子了。

真難想象陳靜那種亭亭玉立的女子會去那種地方,但她確實陪白荷去過。

白荷輕輕帶上門,貓一樣地走下樓梯。她像晚間慢跑那樣上了山,從山門轉一小圈走小路去往帝脈山賓館下的小區。她的手機被金玲收走了,金玲不想與她聯係。

她看見靜,後麵跟著阿玲,但靜不知道阿玲在後麵。

靜東張西望了一次就俯身鑽到堆煤場後麵,老舊的鍋爐房在小區的光線之外更顯黑暗。三麵是牆的堆煤揚攏著風的回音,看不清的樹影下好似都藏著故事中的鬼怪。她真不敢相信,陳靜為著什麽事夜半來這裏。再往前走就是金玲保存的那張紙上寫的帝脈山賓館下樹林相約的地點。

金玲沒有動,靜又回來了。

被煤灰染黑的那個拐角特別適合金玲的夾克。

靜停住了,打算走另一邊。

白荷不想讓金玲做傻事,迅速從牆上跳下,落到靜的背後,擋住了金玲的視線。白荷伸手捂住了陳靜的口鼻。也許不是□□的關係,而是那塊棉絮水吸得太飽滿,□□嗆入了靜的鼻腔,她掙紮得有點過分了。

金玲的拳風掃到白荷麵前,不大不小的聲音對她呼喝:“什麽人,放開她!”

白荷拿靜的肩膀擋了一下,反正她也喊不出痛了。

她們囚於房子與牆之間,沒有其他人能夠看得見。

金玲很生氣,她的速度比白荷快,但她顧及到靜,也看出來新來的人沒有逃跑的意思。

“是我!”

□□的麻醉作用終於生效了,白荷把靜放到陰影外。

白荷的聲音很有效,阿玲還沒有說話,白荷先說道:“我來幫你問,你不要說話,也不要和靜見麵。”

“你真的想幫我?”

白荷蹲下想救醒陳靜,她相信金玲會躲起來。她拉靜的手時發現靜的掌心死死扣住一塊U盤的內芯。這也許是另一場陰謀。她把它舉起來呈給金玲,金玲站出來,把它舉至微光裏,就甩手扔還給白荷。

“我不對其他事有興趣。”金玲一副漠然的樣子,好像沒懂白荷的意思。

白荷把芯片放入靜手裏,合上她的四指。

“靜,醒醒,醒醒,你怎麽了?”

阿嚏——阿、阿嚏——

“慢點,慢點。”

“你是,白荷!”陳靜一下子竄起來坐著,看來她的身體無恙,“阿嚏——你怎麽在這裏的?”

“我看到你躺在這裏,看了好一會兒你都沒動過。你怎麽了?”

“我,我也不知道,鼻子很痛,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你怎麽一個人到這種地方來?”

陳靜的手滑向背後,她沒打算站起來。

白荷來拉她,“你快起來,地上涼。”

陳靜另一手仍然藏著,身體使勁往下墜,都被白荷拉得歪倒了。

“你怎麽了,腿受傷了嗎?”

“啊,”陳靜點頭,“你不要拉我,讓我緩一會兒。你怎麽來的?”

“我晚上跑步,每晚都來,”白荷指向山上麵,“就在我們原來滑冰的那條路上,從上跑下來。”

白荷蹲在她麵前,問她:“你還記得我們以前站在這後麵的拱篷上穿越時空嗎?”

“不記得。”她並不大嚷大叫,說話都配合地極小聲,一副從前惹人憐愛的小貓模樣。貓不想做和不想說的誰也不能脅迫成功。

“就在那邊,我們一起爬山,”白荷指向那條被鏟除的土坡,“那年冬天我沒站穩滑下去了,你說什麽也不肯伸手拉我。”

“我們走吧。”陳靜站起來。

“這兒有很多回憶,你不會不記得吧?”

“你說些什麽莫明其妙的。”她又像小時候生氣不理人那樣子扭過頭去,“這麽晚了我得回家。”

白荷拉住她的胳膊,“你記得這件東西嗎?”

“這是你的字。”她看了看就還白荷。

好視力呀!就像她不是主謀。

“連我自己都不記得我的字什麽樣了,你記得好清楚,讓我很感動。”說到“感動”二字白荷幾乎要咬死這兩個音了,“這個堆煤場下有冤魂,魂靈離開屍體而不滅就隻能附著在橫死的泥土裏。”這是笑子喻書上的描寫。

陳靜振了一下。

“從前你就喜歡一些奇怪的東西,講些奇怪的話。”

白荷拉住她。

“你讓我走!”她要甩開白荷。

“你有秘密,你有心事!”

她怔住,快速抓住白荷,“嗬,你是哪一夥的,你以為我的丈夫死了,我就好欺負了?”

“要你東西的人是如此認為的。”

“白荷,我沒有秘密。”

“那你怎麽在這裏?”白荷的一隻手□□衣袋,她的衣袖被陳靜粘了融雪和泥的手抓髒了,“有那秘密你活不過明天。”

“白荷,”陳靜溫柔地站在那裏,手扶了一下由緞帶鬆鬆攏住的發尾,“你不該趟這趟渾水。不過,你聽我說,付世仉在省城,我有他對頭的貪`汙`罪證,隻要交出去,那人就倒了。這東西比那多少年前的秘密重要。但要悄悄地做。”

“對我來說,還是從前的秘密重要。”

靜想跑,金鈴站了出來,靜被夾在中間。

“你是,金玲?”靜又轉向白荷,她居然比剛剛還鎮定了。

“白荷,我想知道你要怎麽做。”金玲的聲音凜冽得像冬夜的風。

“和你想的一樣,但你不可以那樣做。”白荷有點兒急。

“金玲,我想小樺可能和你說過什麽,”靜卻是向著白荷說,“她想把你卷進來,因為我是重要的證人。”

“靜,在拖延時間。”白荷說。

“別打斷我,這是一筆很好的交易。”靜的美柔媚依舊,白荷能想象出她深沉眸光裏的琉璃色,“如果我出事了,警察不會放棄追查,這是一個係列案件。”

夜太黑,靜的魅力僅存留在白荷的腦海深處,能發揮的功效極其有限。

靜掏出一把煤泥渣打向金玲而後斜穿出去,鬆軟的發辮甩到金玲近前,金玲揪住她的長辮使勁一拽就勢掐住她的脖子,靜回`彈的身子仰倒,被金玲拿住按在膝頭。

“不要!”白荷怕金玲失手,上去掰她的手。

靜可能沒有那麽痛過,體育課上練下`腰從沒這麽快過。

“你幫誰?”金玲的膝蓋往上頂,靜重重吭了一聲。

靜抓上金玲手腕,指尖帶鉤,那是一個女人拚了命地抓撓。

“讓她現在的仇家解決她吧?”白荷後退了半步,懇求道。不要刺激到她的阿玲,不欲她的阿玲辦傻事兒。

“你心疼她?”金玲隻看到白荷在這關頭一臉的痛惜。

金玲拎起陳靜,靜靈敏的身手像狸貓,心思也像夜貓一樣狡猾,身子甫一立起她就快速抓傷了阿玲的手。阿玲擰過她的小臂不放開,之前一直不肯出聲的靜開始張嘴要呼喊了。

白荷抽出衣袋裏的棉絮封住了她的嘴,嗚嗚咆哮的靜摳向白荷的眼睛,金玲一個抓舉將她拋到了牆角。她短促地啊了一聲就被另一種咬合的脆響截斷,繼之發出寵物叨住獵物時興奮的嗷嗷歡叫。

“我們誰都沒有注意到那裏有狗。”白荷隻是想說句話平複一下心情。

陳靜也許還是死了,那種經別人的手除掉她的心情並不快樂。白荷不是說要親手殺了她,而是她的死總歸和自己有關。白荷相信,橫死的靈魂附著在原地,等待替死鬼幫她完成轉生的輪回。

白荷猜不透關欣樺到底說過什麽讓金玲耿耿於懷。次日,關欣樺的死見報了。另一件發生在省城的自殺事件印證了昨晚陳靜說過的話——付世仉在公寓防盜窗柵欄上吊死了。

輪`~奸金玲事件的主謀與從犯都死了,金玲好像還是不開心。白荷理解那不是一件輕易能夠忘記的事,但金玲陰鬱的神情就好像她的仇恨沒有完全倒空。

橫垣在她們之間的還有什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