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三章 恩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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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百裏和杜周南剛剛回到辦事處,屁股還沒有坐穩,四川參政員李伯申、邵從恩就登門拜訪,搞得他們有應接不暇的感覺。

李伯申五十歲上下,是個富態的中年人,胖胖的圓臉上總是帶著笑容,很容易讓人產生親近的感覺;,邵從恩的年齡比李伯申略小一些,麵孔黝黑,中等身材,顯得非常健康。李伯申是參加過同盟會的四川國民黨元老,目前在重慶市擔任一個閑職,邵從恩則是著名的無黨派人士,這兩個人聯袂來訪,使孫百裏和杜周南一下子猜不出他們的來意。

寒暄已畢,孫百裏開門見山地問道:“兩位先生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邵從恩看了看李伯申,見他微微點頭,就清清嗓子,回答道:“我們此來是希望能夠得到孫將軍和福建參政員的支持,使四川參政員滇案能夠順利通過。”接著他解釋道:“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裏,四川碉賦已經連續征收了三次,而地方又乘機附加了很多捐稅在上麵,多的地方甚至達到田賦的三倍、五倍,川民已經不堪其苦,故而想陳情參政會議,要求酌情減免。”

杜周南問道:“既然是省的預算,應該直接遞交省才對呀!參政會議雖然也會討論地方問題,但是重點放在全國的大政方針上麵,其他地方的參政員未必會對四川的事情過多關注的。”

李伯申解釋道:“我們不但聯名致電省,甚至連國防最高委員會、行政院、財政部、行政院都逐一去電申訴過,但是卻如同泥牛入海,杳無音信。”

孫百裏恍然大悟:“我都忘了,現在的四川省主席是委員長親自兼任的,你們的電報和抗議都是針對省府的預算而來,不是等於去問閻王你為什麽死一樣嗎!”

邵從恩把大腿一拍,高聲說道:“是啊,所以我們才想通過參政會議來迫使他做出讓步。”

杜周南搖了,說道:“這樣做也未必有效。”

“為什麽?”李邵兩人不約而同把目光匯集到杜周南身上,迫切地想知道他的理由。

杜周南說道:“根據1938年通過的《國民參政會組織條例》的規定,參政會議隻是作為最高‘民意’機關存在的,其宗旨是:組織國民參政機關,團結全國力量,集中全國之思慮與識見,以利國策之決定與推行。故而,參政會議所做出的決議對國民隻有建議、參考的作用,並沒有實際的約束力,和西方資本主義製度下的議會相去甚遠,頂多隻能算一個谘詢機關而已!這樣一來,即使參政會議通過了你們滇案,省照樣可以拒絕執行。”

李伯申說道:“這個問題我們也考慢——國民如果想建立牢固的抗戰後方基地的話,怎麽也要顧及四川的民意,我不相信他們敢一意孤行下去!”

孫百裏和杜周南因為聽過羅思柴爾德的分析,知道國統區的經濟實際上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邊緣,采取橫征暴斂的辦法也確實有其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對他們滇案不抱樂觀憚度。

孫百裏勸說道:“如果放在和平時期,蔣委員長可能真的不敢這麽做,但是現在他已經到了無路可走的境地,還有什麽不敢做的!?”接著他詳細解釋道:“我在福建的時候就聽說後方的糧食非常緊張,入川之後,發現情況比傳說的還要嚴重,並且聽到成都發生了搶米事件,可見缺糧已經缺到什麽地步了。如果軍糧都沒有保證,如何去抵禦日軍的瘋狂進攻?”

邵從恩的臉上顯出不高興的神情,反問道:“孫將軍,你是不是認為省是對的,我們全川五千萬民眾都錯了?”

李伯申用眼神示意邵從恩不要魯莽,然後心平氣和地說道:“自抗戰爆發以來,出川作戰的軍隊已經超過四十萬,每年還要向前線輸送十幾萬的壯丁,征用的民工更是不計其數,即使按照人口的比例來算,我們對抗戰的貢獻也應該排在全國的前列!四川雖然是產糧大省,但是在負擔了全國征糧總額的三分之一和國家財政總支出的三分之一的情況下,如何還能夠應付不斷增長的賦稅呢?”說到這裏他的眼角出現晶瑩的淚花:“老百姓如果不是到了實在活不下去的地步,怎麽可能去冒著生命危險去搶米?”

杜周南急忙插話進來:“兩位誤會了!孫將軍的意思是必須分析清楚事情的原委,從源頭上來解決。造成缺糧和經濟苦難的最主要原因當然是日寇的入侵,但豎民在製定政策的時候沒有進行切實的調查也是個重要因素!”

邵從恩說道:“是啊,非但沒有做最基本的調查,而且委員長根本就不相信四川缺糧——他總是以為這裏是天府之國,沃野千裏,曆來是有名的米糧倉,絕對不可能真的鬧糧荒,而是個別商人利己思想嚴重,在故意搗鬼!”

李伯申補充道:“先是采取強硬手段查禁打擊囤積糧食的商人,接著又在省府設立物價平準處,采取強硬手隊取締囤積居奇,推行平價購銷,然後又令省糧食管理委員會普查全川糧食,並規定所有糧商,凡存穀三十市石以上宅除提留二成待必要時由平價收購外,其餘的限令在四個月內將糧全部出售給市民。可是這些措施絲毫也未緩解市場糧食緊缺的問題,而且糧價還較以前更加凶猛地上漲,這已經證明四川確實缺糧,可是他還是不相信!”

杜周南說道:“孫將軍和我得知四川的困難之後,決定在參政會議召開的時候,主動上報中央,從廣東調運些糧食過來,以解燃眉之急,希望能夠使四川民眾免於饑饉之苦!”

李邵二人當即站起身來,雙手抱拳,向孫百裏和杜周南深深鞠躬,發自內心地表示感謝:“我們代表全川百姓感謝你們!”

孫百裏和杜周南急忙起身回禮,請他們重新坐下,這時候,杜周南說道:“廣東原本也是個米倉,可是最富庶的珠江三角洲地區全部被日軍占領了,可供征集的糧食也不是很多;福建和江西的糧食僅僅能夠自給自足。因此,我們能夠提供的支援也非常有限,無法解決長期問題,如果想徹底減輕四川民眾負擔的話,必須從國民那裏想辦法!”

聽了杜周南的話,孫百裏感到十分詫異,不明白杜周南為什麽要把話題轉移到國民身上,急忙舉頭望過去,卻看到杜周南不動聲色地搖了,於是就沒有出聲。

李伯申馬上理會了杜周南的意圖,說道:“杜先生說的非常有道理——隻有國民在製定計劃的時候切實考慮民眾的負擔,才是解決的唯一辦法!”

邵從恩問道:“可是現在的權力是沒有約束的,參政會議的決議和提案對它都沒有約束力,這一點咱們不是剛剛才討論過的嗎?”顯然,這位無黨派人士對政治還不是很。

李伯申解釋道:“咱們可以借著召開參政會議的機會,提出要求把參政會議升級為最高權力機構滇案,隻要表決通過的話,他們再製定新的預算或者增加賦稅的話就必須通過參政會議的審核、批準,這樣一來,問題就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了!”

邵從恩詫異地問道:“這種提案怎麽可能通過呢?即使在參政議會當中,也豎民黨占多數呀?”

李伯申回答道:“隻要咱們聯絡其他中間力量,未必不能通過!”然後笑著說道:“我豎民黨,孫將軍也豎民黨,可是會支持他們嗎?”

杜周南聽完李伯申的話之後,連連點頭,非常讚賞他的直率,說道:“就是這個道理!隻要團結起來,少數也有可能變成多數,國民黨內部早已經不是鐵板一塊了,更何況我們又不是要推翻,我相信,除了中央的那些代表,其他的人絕大多數都會支持我們的!”

說到這裏,李伯申信心十足地站了起來,說道:“既然這樣,我們就馬上回去聯絡同誌,爭取在會議開始前的這兩天時間內獲得廣泛的支持!”

送走客人之後,孫百裏問道:“杜先生,你怎麽會突然提出這麽個建議?”

杜周南微笑著回答道:“昨天和周恩來先生談過之後,我就一直在反複思考他滇議,今天又看到這兩位四川參政員對國民有相當大的意見,感覺我們已經有實力和國民提出改革的要求了!”隨後他詳細分析起當前形勢:“目前國民實際控製的地區有四川、貴州和湖南、湖北、陝西的一部分,軍隊員額在兩百萬左右,與國內的其他勢力相比,似乎還有相當大的優勢,但是,如果把其他勢力控製的地區和軍隊全部加起來的話,力量對比基本處於平衡狀態:**控製的根據地全部加起來的話有數十萬平方公裏,正規軍應該在四十萬左右;我們手中的三個省也有幾十萬平方公裏,在軍事委員會有番號的部隊就有十八個師,再加上台灣軍團和國土防衛軍,總數應該接近五十萬;雲南、山西、廣西、新疆和甘肅一直都是半獨立狀態。”

“即使在參政會議民也沒有任何優勢可言:**、第三黨、民主黨派肯定是要求民主的;社會知名人士也大多數具有這種要求;黨內還有相當多的人士對目前的狀況不滿意;全部加起來的話,應該也會超過堅定支持的一方。”

“既然力量的對比已經發生變化,為什麽不趁這個機會把咱們最關心的民主化問題解決呢?周恩來說的很對,隻有進行政治民主化,才能實現軍隊國家化,從而實現政令和軍令的統一,更加行之有效地進行全麵抗戰!”

孫百裏聽了他的長篇大論之後,不禁回想起這兩天的經曆,感慨地說道:“其實蔣介石和**都意識到這種變化,所以才會先後找到我們來協調立場,爭取同盟!”

杜周南說道:“要不然老蔣怎麽可能這麽輕易放過我們,沒有在財政問題上窮追不舍!他是大風大浪走過來的人,政治嗅覺肯定比我們要靈敏的多!”

孫百裏沒有立即表明自己憚度,沉吟了一下,說道:“是不是都遺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參政會議的地位是早有定案的,蔣介石完全可以抓住這一條,把任何相關滇案都說成不合法,這樣的話,參政員也拿他沒辦法!”

杜周南不以為然地說道:“在前線形勢岌岌可危的情況下,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他怎麽會做出這種自掘墳墓的事!”

孫百裏點了點頭,說道:“倒也是!蔣介石的威望和資曆在國內都沒有人可以和他比肩,在國外也有相當的影響力,尤其是在海外華僑中間,這一點連一直反對國民黨的**都承認。因此,無論進行多大程度上的改革,他的領袖地位都是不可動搖的,所不同的隻是權力的大小和受到製約的程度而已,貿然和代表各階層、各黨派的參政員們翻臉的話,確實不是明智的決定。”

杜周南說道:“目前在地方勢力當中,經濟實力最強大的就是我們了,到時候,應該適當地付出一點代價,來推動改革的進程。”

孫百裏說道:“這些問題都事關重大,咱們還是和參政員們商量之後再決定吧。”

杜周南急忙說道:“百裏,我剛才是突然想到這一點的,沒有來得及跟你打招呼就越俎代庖,你可不要見怪呀!”

孫百裏淡然一笑,說道:“怎麽會呢!”然後站起身來向樓梯走去:“咱們還是先聽聽羅思柴爾德先生的意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