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褒禪則坐在一邊,雖然是一個宴會的大廳但在這個大廳找到座位並不困難,來自於意大利的柔軟沙發似乎讓這個擁有一個令人難忘的鷹鉤鼻男人很舒適,仰麵朝著天花板的他閉著眼睛,唯一能夠證明他還醒著沒有睡過去的就是不斷地在他手中翻轉把玩的一枚黑色棋子。

“之前聽說今晚在外灘有一場規格很高的宴會,我們就琢磨著是不是去討幾杯酒喝,打了個電話給楊伯父,於是便上來了,父輩那邊的話題我們插不上去。沒想到你也在,正好有個伴。”蔣仕逸微笑道。

“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要很虛偽地說歡迎,否則就是怠慢客人了吧。”趙虎臣聳聳肩,給出了一個絕對算是意外的回答,蔣仕逸城府再深也沒想到趙虎臣會說的這麽直白,一愣之後笑道:“你真幽默。”

蔣仕逸從來沒指望趙虎臣會一直蒙在鼓裏,趙虎臣既然能夠讓他大動幹戈費盡心機那麽就不可能是一個吃一塹不長一智的家夥,隻是他確定趙虎臣是一個聰明人,而聰明人之所以聰明那就是他們不會做出在蔣仕逸看來愚不可及的選擇。

雖然現實和他預期的效果大相徑庭但畢竟蔣仕逸是擺了趙虎臣一道,對於這一點趙虎臣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沒有所謂的憤慨和不滿,就算是在大山裏和畜牲打交道都是爾虞我詐充滿勾心鬥角,做個陷阱抓個麅子看似小巧卻步步為營,遇上了豺狼虎豹這些大個的生猛畜牲更是要如履薄冰,更何況是在大都市裏的人?所以趙虎臣看的很開。

隻是正如那句被說爛了的話一樣,出來混的遲早要還,向來信奉你欺我一寸我還你十丈的趙虎臣壓根就是一個睚眥必報的記仇小人,正麵對著你能夠笑眯眯的他在你轉身的一霎那就能撕碎了獵物,更何況趙虎臣被咬了的牙印還滲著血,這份莫大的“恩情”自然要銘記在心。

雖然心裏轉著不可告人的念頭,但無論是趙虎臣還是蔣仕逸兩人的交談在外人看來是非常愉快的,傳說中你來我往的明槍暗箭沒有多少而且也沒有一星半點所謂的硝煙味。

在不遠處,楊霆玩味地望著這個方向。

身邊走來一個麵色蒼白,身穿西裝卻沒有打領帶的中年男人,麵帶病容的中年男人給人一種憔悴空虛的感覺,他站在楊霆的身旁,望了趙虎臣一眼,撇撇嘴,仰頭喝下一口酒。

這個雙眸如同死水般的中年男子隻有在咽下一口酒的時候眼中才會露出那麽一點星火來,之後便恢複於死寂。

“我女婿,怎麽樣?”恨不得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個優秀女婿的楊霆一臉老懷大慰的神情問旁邊的中年男人。

“不怎麽樣。”中年男人顯然不太買楊霆的帳,之前看過趙虎臣一眼之後便沒有再重複,隻是全神貫注在自己手中的酒杯上。

楊霆苦笑搖搖頭卻也沒有不滿,這個男人和秦清漣,陳青火一樣是全場為數不多的特別的人,而這個男人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是全場唯一一個打工仔,沒有自己的公司沒有自己的產業,但全場所有人都不會否認這個男人那雙手神跡般的創造財富的能力,這個住在最普通的小區開著最普通的桑塔納兩千吃著最普通的早餐一年隻工作兩次的男人卻能夠用他那雙手在金融市場上為楊霆的輝煌集團帶來每年超過七位數的收入。

對於偌大的輝煌集團或者說是在場的這些人們而言,七位數的金錢的確不算多,但真正讓人驚訝的是這個男人一年之中隻用兩次工作總共時間不超過一個星期的男人能夠做到這一點,而且任何在金融市場上對輝煌集團的狙擊都會慘敗而回,這個經曆輝煌到被稱之為繼管金生之後中國最鬼才的資本運作大師的確算是一個會下金蛋的母雞。

男人但凡到了這樣的年紀一定就會有自己的故事,所謂滄桑便是如此,小孩子抽幾支煙是裝不來的。

有些男人的故事曲折迂回就如同讀一本波瀾壯闊的史書,而更多男人的故事則是平淡而平凡的,而無論是趙泰鬥,楊霆還是眼前這個男人很顯然都屬於前者。

“資本運作和為人處事大抵有共同之處的,我就很清楚你劍走偏鋒的陰謀奇謀也好中規中矩的陽謀也罷,都喜歡講究一個謀定而後動。這一點上我們是有共同話題的,我做出這個選擇也是謀定而後動。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場合還一定要把你叫來的原因也恰恰是為了他,因為我覺得你們身上有共同的氣質。”楊霆在路過的服務生拖著的托盤上端起一杯紅酒,抿了一口之後微笑道。

身旁的中年男人聽得最後一句話才抬起眼皮看了趙虎臣第二眼,隻是這一次的眼神肅穆許多持續的時間也久了許多,良久之後還是收回目光依舊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回到自己手中的酒杯上,淡淡道:“抱歉,我沒有看出來你所謂的同樣的氣質,難道你女婿也很能喝?”

尋常人恐怕早就受不了這廝的裝傻充愣,但甚至這中年男人姓格的楊霆卻並不介意,隻是笑著搖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獵人的氣質,你的獵物是資本,他的獵物是什麽?我也在揣測。”

中年男人蒼白的臉上露出愕然的神情,望著楊霆的背影,又看了看遠處的趙虎臣,最後回歸於平靜的他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端著酒杯閉目養神,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實際上的情況和外人看到的差不多,小說跟電視劇中描寫的嘴仗在趙虎臣和蔣仕逸之間並沒有出現,兩人顯然都不屑於口頭上的一時爽快,而幼稚的詆毀在兩人看來也隻是貶低了自己的身價而非對方,一旦到了這個級數那麽雙方之間的硝煙就絕對不會僅僅是兩個人之間發生,更多更實際的還是牽扯到了雙方各自所屬的勢力範圍之間的摩擦和碰撞,畢竟嘴巴是說不死人的。因而虛與委蛇肯定是有,但兩人的交談還算是正常,無論什麽話題都點到為止,彼此都是聰明人,無所謂的試探太低級也太幼稚。

“聽說你會下棋?而且射箭也很厲害?”一旁一直都沒有插嘴而是閉著眼睛坐在沙發上的宋褒禪忽然睜開眼睛來插嘴道。

“下棋我到是不知道,不過他射箭是真的很厲害,我比不過他。”蔣仕逸坦然笑道。

宋褒禪鷹鉤鼻下略顯得涼薄的嘴唇微微上翹,坐正了身體手指中間把玩的那枚棋子放在眼前,揚起眉毛對趙虎臣道:“我也喜歡下棋,雖然水平不怎麽樣但在我那個大院裏還能算是拿得出手,平時遇見人就喜歡一起下一盤,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對弈一盤?”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宋褒禪左手微動,那枚黑色的棋子被拋了過來。

這個插得很生硬的話題用意所在其實大家都清楚,蔣仕逸當然不太可能閑了無聊專門跑上這個明知道不歡迎他的地方來討酒喝,宋褒禪也沒幼稚到這地步,兩人擺明了就是來踩場子踢館的。宋褒禪的話說得不客氣當然不容人拒絕,擺明了就是來打臉的他眼中隱藏得並不深的倨傲不是瞎子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不能拒絕也不想拒絕,趙虎臣接住那枚純黑色的棋子,微微眯起眼睛,輕聲道:“讓你幾子?”

囂張。

別說宋褒禪,就是在旁邊用看戲的姿態看待兩人的蔣仕逸尚且感覺一陣氣短,這廝是真的有真材實料才高傲的起來還是壓根就打算亂來一通?

對於宋褒禪的棋力,蔣仕逸清楚的很,不說宋褒禪那在燕京半退下來的爺爺和中國棋壇幾位元老輩的人物擁有極好的關係,單宋褒禪自己就光憑天分進入了國家棋院,被棋院內的教授看重之後更是當作最好的苗子培養,雖然宋褒禪的身份家世注定了他不可能走職業生涯但蔣仕逸絲毫不懷疑他擁有挑戰國內任何一名圍棋九段大師的實力。

宋褒禪嘴角抽搐,左手自然地垂下來放在一側,冰冷道:“不用。”

一方棋盤,十九縱道十九橫道,三百六十一度,仿大周天之度數。

和擺明車馬的象棋不同,圍棋從第一個字落下開始便布滿了心機和陰謀,步步為營殲險詭詐為上,博弈雙方的智力和心力在這三百六十一個點上進行最原始也是最全方麵的搏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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