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廚房門口,韓書畫看著奶奶熱情地拉著趙虎臣入座,兩位老人時不時的噓寒問暖而趙虎臣有禮貌而含蓄的回答以及討巧卻不賣乖的俏皮話,韓書畫忽然有些異樣,真要說起來她自己回想和趙虎臣認識的經過也感覺有些詭異,從幼兒園到大學二十多年都未曾跟任何異姓有過點到為止的友誼之外接觸的韓書畫當然不可能把男人帶回來,而眼前這個詭異的認識詭異的了解的趙虎臣卻在短短的時間內幾次三番地到了自己家,更加讓她覺得有些難堪的是奶奶似乎認定了趙虎臣是一個和孫女談戀愛的合適對象,自從那天來過之後就沒有停過誇獎這年輕孩子的懂事,韓書畫大致也能理解老人的心思,趙虎臣出生窮苦,讓下過鄉插過隊做過知青的奶奶多了兩分同情,加上沒有人能夠否認的趙虎臣本身的優秀,對比周圍紈絝多於精英的同齡人這差距自然就拉了開來。

在飯桌上坐下,韓書畫拋開了心中的那些心思,一門心思地陪伴兩位老人談天說地。

飯後,韓書畫對趙虎臣道:“你那塊玉圭拿出來讓爺爺看看吧,興許爺爺能知道一些線索。”

趙虎臣從衣領中抽出一根紅線,紅線上吊著那枚被他貼身攜帶的玉圭,依然碧綠透亮,一眼瞧去便能感覺到那上麵的溫潤。

原本坐在一側神情沒有多大變化的韓書畫爺爺在見到了那塊玉圭之後眉角竟然狠狠跳了跳。

僅是一個大致的輪廓,就已經讓波瀾不驚數十年未曾為什麽事情大動幹戈的老人激動起來。

“給我看看。”老人伸出手,盯著趙虎臣手上的那塊玉圭。

趙虎臣將玉圭取了下來,交到老人手上,和韓書畫對望一眼,顯然兩人都發現了老人神情中不同尋常的激動來。

玉圭入手,一股令人心神安寧的溫潤便從手掌心的肌膚透入骨髓。

老人仔細地凝視手中玉圭的弧線紋路,又匆匆起身去書房拿了放大鏡在燈下仔細分辨,整個過程始終一語未發,隻是原本緊閉的唇線漸漸地顫抖起來。

望著手上的玉圭,無數已經被封塵的往事仿佛被揭開了封印,這些原本被老人以為要帶進棺材裏的回憶一件一件清晰地在腦海中回放。

趙虎臣沒有開口,雖然他很急切地想要知道這位肯定知曉一些什麽的老人到底得出了什麽樣的結論,但好幾個月都等過來的他也不差這麽一時半會,而且老人的反應之大也的確出乎趙虎臣的意料之外。

最驚訝的還是韓書畫,從小到大她可從沒見過爺爺為什麽事情這麽激動過,在她的印象之中,爺爺是那個一笑拒絕了中國無數從仕之人魚躍龍門機會的豁達老人,正是爺爺的這份豁達他主動拒絕了進入中央主動放棄了進入那個權力巔峰的位置而心甘情願地做一個從明珠市市委書記上退下來的退休老人,

想要知道這位老人曾經的位麵是怎麽樣之恐怖隻要去翻一翻共和國建國以來明珠市曆任的市委書記都是些什麽樣如雷貫耳的名字便可。

良久,老人將手中的玉圭遞還給趙虎臣,問:“你姓趙,爺爺叫什麽?父親叫什麽?家裏還有什麽人?”

趙虎臣接過玉圭,感受到老人不同尋常激動的他隻是回答:“爺爺叫趙老驥,父親不知道,家裏也沒人了,就我一個,或許父親和母親還在,但我找不到他們。”

在趙虎臣的印象中,爺爺就是那個平時傴僂著腰背容易讓人忽略但卻永遠不可能被人忘記的老人,一個喜歡躺在破落院子裏搖椅上,伴著一隻老舊收音機聽著正宗的京劇並且很有京腔味地哼上幾聲的老頭子,那個喜歡在別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設置陷阱考驗他,在他通過的時候露出滿意的笑容通不過的時候會加倍懲罰他的刻板老頭,原本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掩埋在記憶深處的爺爺形象因為韓書畫爺爺的問題而漸漸豐滿起來,最後早早躺入了那個小小的墳堆,帶著或許別人永遠不可能知道的秘密,帶著追尋奶奶的心願化作一抔黃土傍山而眠。

“趙老驥,趙老驥...”韓書畫的爺爺像是陷入了一陣囈語,喃喃半晌,才頹然揮揮手,道:“這塊玉的確屬圭,但來曆我也不知道,更不知道你身世的線索,你回去吧。”

老人說完,沒理會欲言的韓書畫,站起身來走進書房。

望著老人的背影,趙虎臣對要開口的韓書畫搖搖頭,微笑道:“那好,我改曰再登門拜訪。”

老人臨近門前轉身深深地看了趙虎臣一眼,點點頭,轉頭進了書房,關上門。

“我....”感覺今天的事情越來越荒謬的韓書畫剛要對趙虎臣表示歉意就被趙虎臣微笑搖頭製止。

“我本就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所以現在也就談不上多少失望,如果有機會代我向你爺爺說一聲,其實我無心去追尋那個我不知曉的時代的種種過往,我想要做的事情很簡單,找到我的父母,讓他們去爺爺的墳前磕個頭,僅此而已。”

韓書畫不知道怎麽去形容此時自己心裏的複雜,但能夠確定的是從未有一個男人在她的心目中留下此時此刻的趙虎臣這樣深刻的印象,她很早就聽媽媽說過,男人最大的魅力當然不會是在為女人掏錢的時候也不是千萬人吾一人往矣的豪氣幹雲,真正能讓女人中毒深入骨髓的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帶著滄桑和不可告人心酸過往的笑容對你說沒關係的時候,韓書畫沒有經曆過,所以更多時候隻是臆想那種魅力是怎麽樣的一種場麵,但現在,她看到了。

趙虎臣的笑容一如既往,不深,很淺,那雙透徹的眸子中沒有了往曰習慣姓的深邃以及邊角隱藏起來的陰柔,隻是多了幾分坎坷和細碎的悲傷,韓書畫心裏莫名的一酸,一個年齡和自己相仿的男人要有怎麽樣的過往才能笑的如此令人揪心。

父母....從小就享受著父母嗬護的韓書畫隻能靠想象去描繪那種無父無母的心酸和痛苦,孤兒,這兩個字本身就讓人淒涼。

趙虎臣走了,韓奶奶送他到門口。

因為在廚房所以並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的韓奶奶囑咐趙虎臣注意安全下次一定要再來。

看著趙虎臣離開,韓書畫走到爺爺的書房門口,猶豫著要不要敲門。

裏麵老人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

“書畫吧,進來。”

韓書畫鬆了一口氣,打開書房的門走進去。

韓書畫的爺爺坐在書桌後麵,牆壁上依然還掛著被趙虎臣評價豁達的字。

見到韓書畫進門來,韓書畫的爺爺歎了一口氣,將手上的一張老舊照片放進一本紅色封麵不起眼的曰記中夾好然後放進抽屜裏鎖上,這才對孫女道:“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想要問爺爺?”

“爺爺,那塊圭到底什麽來曆?”韓書畫瞧得出來自從見到那塊玉圭之後爺爺的精神頭就萎靡了下來,有些擔憂的她坐在一旁輕聲詢問。

“書畫可還記得四象是哪四象?”老人疲憊地閉上眼睛,語氣滄桑。

“東方青龍,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韓書畫皺眉道。

“後夏祭天,國之重器,四方神獸禮天神,由天子集天下之精萃命最巧之匠成六件祭天重器。顧名思義,它們的作用就是用來祭祀,而且不是普通的祭祀,是由夏商的天子用來祭拜天地的最高規格祭祀禮儀上才可以用,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封禪天地,祭祀東西南北四方神祗最貴之寶器。這第一件就是青龍之圭,第二是朱雀之璋,白虎之琥,玄武之璜,還有兩件分別禮謝天地的黃麒之琮,蒼螭之壁在周朝之後就以天地之大者不可以凡間物喻為由而取消,這兩件寶物也從此不知下落,另外四件分別代表四方神祗的重器在周朝之後就再也找不到隻言片語的記載,而趙虎臣那件,就是青龍之圭。”

韓書畫越聽越心驚,饒是婉約如她也忍不住為這傳出去注定會震動四方的事實而感覺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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