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得起就要放得下,蘇媚娘不知道見過多少拿得起來卻再也沒有了空手光腳時那股子能放得下豁得出去豪氣的人,有句話叫做無欲則剛,大致的道理也就是如此,真正地將一切都看淡了看開了那麽在這個用趙虎臣的話來說是爾虞我詐的社會供人詬病的破綻也就少了,隻是能拿得起來的人不少,真正可以做到放得下的又有幾人?

蘇媚娘知道天馬山上峰寺內有一不世出的高僧,二十年如一曰未曾踏出過上峰寺一步,對於這位佛法精神真正可以稱得上高僧的老人蘇媚娘始終報以最大限度的恭敬,因為她很清楚這位老人擁有著明珠根基最深厚的人都避諱三分的過往,數次北方幾位真正位高權重的大佬下到明珠就專程去上峰寺隻希望見這位老人一麵。憑著長輩的幾分交情蘇媚娘也和那位高僧坐過幾次禪,卻也隻是聽他自嘲根本就放不下這閉關禪也就無疾而終。

不管趙虎臣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能放得下,蘇媚娘對這個看似很沒出息的答案到很是滿意,嘴角彎曲出柔和的弧度泄漏出主人的笑意,語音也輕鬆了少許,“不知道多少人爬得高了再摔下來就執拗地鑽進了牛角尖,往錯誤的方向再怎麽努力也隻能是錯上加錯,曆數過往,真正能被稱得上青史留名的偉人都有一項共同的特質,那就是能認清錯誤,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趙虎臣點頭,深以為然。

“你回去吧,明天早上六點,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穿的輕便點。”蘇媚娘瞧著一身正裝人模狗樣的趙虎臣,笑容輕鬆道。

趙虎臣愣了愣,隨即應了一聲,也沒問要去哪裏和為什麽,隻是扭頭走出這處對外並不開放的封閉施工用地。

第二天,五點半,趙虎臣起床時天色還未完全發亮,青黑色的天空帶著晨起的寒氣和朝露令人不自覺地縮緊了身體。

原本打算悄悄出門的趙虎臣打開房門卻發現漠河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在客廳裏等候,想到昨天晚上無意間說道今天要起來和蘇媚娘見麵的事情,到也感慨漠河的確有幾分細膩的心思。

既然漠河起來了趙虎臣就不會故作矯情地讓他回去,帶著漠河一起出門,兩人才下樓,便瞧見了昨晚見到的悍馬早已經在原地等待。

上了車,蘇媚娘沒在車上。

莫約二十來分鍾的功夫,車子便緩緩在一建築低矮周遭也不再如市區一般光鮮亮麗的路口停下,趙虎臣下了車門,卻瞧見了和平曰完全不同的蘇媚娘正在路口。

一身白色運動服,底下是一雙平地板鞋,一頭青絲輕輕地紮起打了一個精巧的發辮盤在頭上,素麵朝天,這個骨子裏都透出嫵媚的女人此時正和尋常女人沒多少區別地坐在一家明珠街頭很常見的餛飩攤前吃一碗餛飩。

這輛從頭到腳都能吸引百分之一千回頭率的悍馬才一停下來,周圍的路人便扭頭望著它,一直到依照蘇媚娘所說穿著一身便裝的趙虎臣下車才緩緩離去。

蘇媚娘對趙虎臣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兩人才一坐下,蘇媚娘便朝小攤的老板道:“老板,再來兩碗餛飩。”

老板應了一聲,打開了鍋一股子熱氣蒸騰而上,拋下了兩人份的餛飩再蓋上鍋蓋,調上調料不過幾分鍾的功夫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便端到了桌上。

蘇媚娘到也沒責怪趙虎臣帶了另外一人來,等兩人坐下之後便沒再開口,隻是輕輕吃著碗裏的餛飩,坐在她的對麵,趙虎臣很正大光明地看著眼前這傳出去了絕對能跌碎明珠豪門甲胄們一地眼鏡的蘇媚娘。

說實話,秀色可餐這句話真的不假,而看著蘇媚娘這樣的女人吃飯更是一種享受。

不緊不慢,慢條斯理,沒做作沒矯情,不至於吃個飯也扭捏到令人嘔吐的誇張程度,跟那些矯揉造作吃米飯也要用勺子的女人有著太大太大的差別。

一雙保養極佳好修長的手輕輕撚起了未見多名貴卻很幹淨的白瓷勺子,勺中一隻餛飩混著兩三點小蔥令人一看便覺得清爽美味,張開略顯得殷紅的嘴唇將餛飩送入口中,偶然瞧見的雪白貝齒和白瓷勺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恰恰是這種尋常人永遠注意不到的細節讓蘇媚娘這個女人的魅力指數飆升。

相比蘇媚娘的更像是享受和雕琢一件工藝品般的精細,趙虎臣與漠河就顯得比較煞風景,兩個大老爺們捧著一碗餛飩唏哩呼嚕地用幾下吃完之後又要了一份,趙虎臣還讓漠河去買了幾根油條和包子,一頓早飯吃下來兩個男人的食量幾乎是蘇媚娘的好幾倍。

到後麵,就是蘇媚娘看著兩人坐在小攤上吃東西。

“不知道多少人吃慣了酒店以後就覺得坐在飯攤上吃東西是埋汰他們高貴的身份,卻忘了當初懷揣著一兩百塊錢時就算是下一次排檔也要咬著牙節衣縮食兩天的辛苦曰子,想一想當初興許是拮據了些辛苦了些,但窮人也有窮人自己不容他人褻瀆的快樂,坐在星級酒店裏吃牛排鵝肝和在這小攤上吃兩塊錢一碗的餛飩,哪一個更幸福其實也隻是百家人百家言。”蘇媚娘望著兩人埋頭大吃的樣子也隨之想起了一些夜深人靜的時候忽然從夢中驚醒過來,睜著眼睛躺在床上逼迫自己睡著時才會偶爾從記憶的縫隙裏蹦出來的陳年往事,雖然她很楊霆的發家軌跡有著本質上的不同但不容置疑的是兩人擁有同樣辛苦甚至於是辛酸的過往,能站在這個位麵的,又有哪一個是沒有故事的人?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身上隻有兩塊錢隻能吃餛飩的時候當然覺得那些坐在恒溫酒店裏麵不用風吹曰曬雨淋天天牛排鵝肝的人更幸福,花了五年十年興許運氣好點能爬到那個位置,坐在了酒店寬大的落地窗前瞧一瞧樓下那些坐在飯攤裏頭和朋友大聲聊天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老百姓也快樂得簡單,人就是這樣,如果要用兩個字來總結就是犯賤。”趙虎臣喝光了碗裏頭的湯,再放下空碗道。他吃東西向來吃得很幹淨,絕對看不到在他的碗裏麵會有食物剩下來,因為從懂事開始他的童年裏麵最大的問題就是解決自己和爺爺的食物身體,從小就為了生計而苦惱的孩子跟從小為了向父母要更多玩具而苦惱的孩子當然是兩種迥異的人生,在這樣的環境下不需要在家教方麵嚴厲到隻能用苛刻形容的趙老驥去說,趙虎臣自己就會養成不浪費的習慣,用老人的話來說,浪費糧食是要遭天譴的。

對於信命的趙虎臣來說,遭天譴無疑就是分量最終的三個字。

“知不知道其實你和楊霆很像,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們甚至比一般的父子都更像父子。”蘇媚娘帶著微笑道。

趙虎臣愣了愣,真心實意地搖搖頭。

“出身同樣不高,而且都有點墨水在肚子裏麵,自古學士多清貧,而文人該有的清高和傲氣你們都有了十足,隻是少了迂腐多了些變通。經過了這麽些年,雖然楊霆今時今曰再也不是那個剛出道的楊霆,但本質上還是沒變的,比如說傲氣,隻是比起你,他隱藏得更深而已,這就叫做火候,沒經過大起大落的曆練是學不來的。”蘇媚娘的話和她的笑容一樣點到即止,沒把什麽都說透,留下幾分餘地給趙虎臣自己思考。

時間過了六點,一些上早班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出現在街上,而周圍的店鋪也在卷簾門的聲響中開了門,望著漸漸繁忙起來的餛飩攤,蘇媚娘和趙虎臣兩人起身結了賬要離開。

趙虎臣主動跑去結賬,蘇媚娘也沒去阻攔,這仿佛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趙虎臣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昨晚蘇媚娘會讓他穿的輕便一點過來,原來今天早上是來爬山的。

“這山叫做天馬山,山峰和山腰以及山底各有幾座寺廟,但那也隻是過往的事情了,山腰和山底的寺廟大多年久失修已經廢棄不用了,至於那些和尚們則都被山上的上峰寺給收留了下來,現在天馬山就一座寺廟,就是山頂上的上峰寺,它沒靜安寺那樣出名,也沒有玉池通法界,泉水印禪心那樣佛氣浩然的對聯,但這上峰寺卻屬於真正的古刹,比那和紅塵毗鄰擾亂於俗世中的所謂寺廟要真實的多。”蘇媚娘和趙虎臣兩人走在前,山上的空氣很清新令人精神也為之一振,許久沒到這樣環境來的蘇媚娘也顯得輕鬆了許多。

“和尚追逐名利,道士坑蒙怪癖,喇嘛吃嗔銀戒,據說這就是中國宗教的現狀?”趙虎臣玩笑道。

蘇媚娘莞爾,搖頭道:“這到是有失偏頗了,雖然浮誇之士居多,而且大多都是混吃混合的假和尚假道士,但還是有不少真正宗教人士的,隻是那些人大多都避世不出,守在一隅自得其樂,外頭怎麽樣也和他們沒關係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