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霧隱藏在四周, 從外看去白蒙蒙的,內裏有冰晶閃爍,同四周遍野的霜寒霧氣沒有半分差別。莫說薑垠, 就連囚魔刀都未曾反應過來。

直到它趁著薑垠分神的時刻, 猛然撲來,卸掉偽裝, 露出濃鬱陰寒的幽冥之力,一人一刀才恍然驚醒。

然而幽冥符虛影距離太近, 不給任何反應的時間便將薑垠吞噬。

靈識與神魂並不相同, 一為意識, 調動全身,一為魂魄, 牽連壽元。但兩者間卻有著千絲萬縷,密不可分的關係,往往連接在一起。

幽冥符虛影藏匿許久, 一朝出動迅猛如蟒,直接把薑垠的靈識悉數吞並,順延著企圖對神魂動手。

壽元未盡之人的魂魄難以控製,但它此時直接接觸,很有機會能將道紋烙印其上。

一旦成功刻入道紋,任憑薑垠如何反抗, 也遲早是拜服在幽冥符的控製下。

薑垠被它打了個措手不及, 尚未反應便被其束縛靈識。好在囚魔刀第一時間防守, 才避免魂魄也淪陷。

唐木溪見到一團黑霧把薑垠包圍,立刻緊張起來:“師姐!你怎樣了?”一邊說著, 一邊似要凝聚靈識, 化為人形前來探查。

這些天全托靈海中白霧的影響才沒讓人幽冥符輕易掌控, 如今凝聚靈識,便相當於將自身的命門敞開,任人宰割。

甘煞大喜過望,連忙操控幽冥符前去侵蝕。

不曾想才一動作,便有一把漆黑的刀劍死死拘著它。

“莫要出來!”薑垠冷汗涔涔,靈識受到幽冥符的侵擾,已經有些混沌迷蒙的感覺。

額間如同被成千上萬的利刃穿透一般,痛疼異常。

侵蝕在加重,疼痛卻一點點減輕,說明她的靈識正在慢慢淪陷。

等到再感不到痛意時,她便不再是她。屆時即便有囚魔刀鎮守神魂,也恐怕無濟於事。

“我……自有辦法,你千萬別出來。”

甘煞發現幽冥符分毫無法動彈,冷笑一聲,借助道紋的力量傳聲過來:“自由辦法?嗬,你現在靈識受侵,如萬刃穿心,莫說退身,恐怕連思考都難,又有何辦法?”

“我若強行魚死網破,不惜毀去虛影道紋,你說你的神魂可還能……”平安無事?

薑垠眼底猛地一暗,厲聲嗬斥,強行打斷:“甘煞!”

甘煞冷哼一聲,卻果真沒再說下去。

唐木溪本來聽到甘煞的聲音時,還覺毛骨悚然,但當她聽聞師姐自身難保,驚恐害怕的情緒悉數轉為憂切,迫不及待地開口追問:“師姐,他說得可是真的?”

薑垠淺笑一聲,緩緩搖頭:“你怎又不信我?分明方才才聽過心跳。”

“師姐!”唐木溪見她這般關鍵的時刻還在插科打諢,心急如焚。

她並非不想相信薑垠,但感知到現實中師姐的□□忍不住的發顫,著實無法說服自己。

唐木溪沉默許久,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凝聚人形現出魂魄,將自己咽喉徹底暴露出來:“甘煞,放過師姐,我願做任何事情。”

她的魂魄經曆過無數次輪回,力量強大,生息濃鬱,一顯現出來,幽冥符立刻蠢蠢欲動,發了瘋地向往那邊湊。

薑垠察覺到它的異樣,立刻拚盡全力束縛,不讓它離開自己靈識的同時急急地朝著唐木溪嗬斥:“你做什麽!快回去!”

或許是自知下場,這一回反倒是唐木溪有心情開玩笑:“師姐,此處就是我的識海,我還能回哪裏?”

薑垠盛怒,連身上的煞氣都散發出來:“唐木溪!收回你的魂魄!”

師妹沒有神器,一旦被幽冥符碰到……後果不堪想象。

唐木溪收斂笑意,垂下頭卻無動於衷。

甘煞察覺到幽冥符竟因她的魂魄出現而隱隱失控,頓覺心驚。

一開始從溫斐那裏射出時,他本意是讓幽冥符潛入薑垠體內。假以時日控製對方,得到囚魔刀。

可是幽冥符卻一瞬不瞬地飛入薑垠身邊的女子體內。

甘煞本不曾注意這個平平無奇的丫頭,但在後來見識到異常寬闊的識海和濃濃冰霧後才對她產生興趣。

她的靈絲上有奧妙無窮的封印,就連幽冥符都無法破開。

甘煞沉思片刻,緩緩啟唇:“人命一事自當以一換一,若要救下你師姐,便那你的命來換。”

他並沒有放棄囚魔刀,隻是看出薑垠對此女的重視程度,打算換個方式拿捏。

唐木溪對他的回複絲毫不驚訝,甚至不曾思考便點頭答應。

反倒是薑垠那裏目眥欲裂,激烈反抗:“不可!唐木溪,回去!此刻收魂,還可當作無事發生!”

唐木溪從未見過薑垠如此偏執瘋狂,仿佛理智盡失一般,心底多少產生一些懼意。

但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師姐肉身上的血色一點點消散,幽冥枯敗的氣息越發濃重。再繼續下去,恐怕當真要支撐不住。

“師姐……”

她上前幾步,在薑垠的麵前站定。濃濃黑霧隨著她的靠近越發洶湧,像是一隻凶惡的鬼煞,恨不得將她撕開吞下。

薑垠卻比它更加癲狂,徹底放棄防守,渾身煞氣騰騰,催動囚魔刀欲要強行斬殺道紋。

然而無人護法,自己的神魂又徹底暴露,這種方法不過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轉眼間黑霧被削去小半,同時自己的神魂也逐漸汙濁。

“師姐不要!”眼見著師姐真要玉石俱焚,唐木溪徹底急了,投身幽冥符中,沒等她接納,磅礴的幽冥力量便徹底湧入她的身軀。

與此同時,甘煞發現自己手中的控製權徹底消失。

他心底一驚,欲要傳音,可惜那邊幽冥符石沉大海,連反饋都消散。

唐木溪不知內情,感受到凶悍的幽冥力量滲透身軀,隻以為是甘煞迫不及待地掌控自己,也沒反抗,隻趁著還未徹底失去意識,上前抱住薑垠。

“再見,大魔頭。”她在薑垠的唇上吻下,隨後決然一推,將師姐徹底推出識海。

這裏還是她的地盤,隻需一個念頭,就能把薑垠送出去。

薑垠聲嘶力竭,心徹底冷下,想要挽留,卻終究無用。再度晃神時,靈識魂魄均已歸體,囚魔刀卻是不在,依然留在唐木溪的識海中。

方才放棄防守,神魂中滲透了一些幽冥符的力量,此時歸體劇痛不已。

但薑垠卻無暇顧及,一睜開眼,立刻驚慌地去看唐木溪,探查她的狀況。

兩人本就摟在一起,欲要探查並不算難,然而如今幽冥符徹底滲透唐木溪的身軀,形成一座堅不可摧的囚牢,毫不留情地將薑垠放出的魔氣阻擋在外。

“師妹!你怎麽樣了?”薑垠探查不得,死死攥著師妹的手,又用意念催動囚魔刀,卻石沉大海,連囚魔刀也失去反饋。

“師妹!”薑垠又叫,聲音發顫。驚恐後怕連同著無數讓人絕望的猜想湧入腦中,不斷折磨著本就受損的靈識。

她會如何?

會死嗎?

一共兩世,她從未如此絕望無助。她後悔了,早知道今日不該一意孤行,早知道???應該聽取師妹的勸說,等到濟世燈送來的,早知道……

早知道。

“幻神!溫斐!”薑垠第一次求助外人。

唐木溪閉著眼睛,紋絲不動。

她聽到了師姐幾近崩潰的聲響,心底一片苦楚,想回答,卻被幽冥之力束縛神魂,無法做出任何事情。

預料之中的侵蝕不曾出現,驚怕已久的萬刃穿心的疼痛也沒有蹤影。

幽冥符的道紋隻固執地纏繞住她的神魂,卻對她分毫未傷。反而像是尋覓確認什麽一般,急切又帶著一絲親昵。

冥冥之中,以道紋為媒介,唐木溪接觸到更為精純的幽冥之力。

看到一枚散發著幽涼鬼力的蝦青色玉符,上刻玄奧複雜的符文,散發出攝人心魂的壓迫氣息。

這是幽冥符本體。

盡管不曾見過,但唐木溪毫不懷疑。

隻有同為神器的幽冥符才能散發出這般傲然的力量,宛如此間君主一般,威嚴陣陣。

隻是不知為何……

這枚玉符在緩緩朝她靠近……?

唐木溪越發不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主動想觸碰玉符。但沒等她碰到,便被一聲嗬斥打斷。

“何方賊子膽敢覬覦鬼符!”

鬼帝發現自己跟幽冥符的聯係飛速弱化,心中大駭,連忙怒斥回防。

唐木溪被嚇得一哆嗦,連忙收回手。麵前畫麵忽然一旋,她又回到了自己的識海。方才的威壓消失殆盡,仿佛一切都隻是她的錯覺一般。

不知過去多久,幽冥符的束縛力道逐漸減輕,不僅沒有將道紋刻錄在她的神魂上,反而越發乖順。忽然在某個契機,道紋虛影化為精純無比的幽冥鬼力,來勢洶洶地衝進她的經脈。

她可以吸收任何靈力魔氣,鬼力自然也不例外。但這股力量太過巨大,毫無征兆地流淌進經脈中,宛如山洪傾瀉,讓她有些承受不住,嘴角泄出一聲悶哼。

薑垠見她眉毛緊擰,額間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頓時大驚。發掘幽冥符的阻攔忽然消失後,立刻再度將靈識探入唐木溪的靈海中。

與此同時,數百裏外的九煞王都因龍城,甘煞猛吐一口血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幽冥符道紋逆反,他徹底失去了控製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