狴犴神獸, 本是虎妖,身軀龐大堅韌,一掌拍下可擊碎山石。雙眸金光矍鑠, 能看破人心。但雲禹辰入魔之後, 體內血脈筋骨被枯敗魔氣腐蝕,雖未丟神獸之位, 卻依然失去審判人心的力量。此刻又以汙穢魔獸之軀,吞噬神龍幼體, 身軀在強大的青龍之力下飛速變化。因靈魔衝突和身軀弱小, 最終他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身軀似虎, 頭頂卻長出兩隻猙獰龍角,金黃的虎皮被青碧色的鱗片附著, 猶如一枚枚刀刃,刺破皮肉,有滴滴鮮血從內流出。四肢扭曲, 仿佛化龍失敗,又似乎骨骼變異,長出長長的龍指,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背後的虎尾變得粗壯,卻同時因龍鬃龍鱗而皮開肉綻。

從外看去,黑氣繚繞, 血液四濺。這哪裏是一代神獸, 分明已經是不人不鬼的異端妖孽。

“龍, 神龍……不夠,力量不夠!”

雲禹辰雙眸赤紅, 意識已經遭到神龍幼體的侵蝕, 似乎失去理智。嗅到唐木溪身上散發的強大神力, 著魔一般朝著她慢慢走去。每踏出一步,身上就有汙穢的血液迸發。

照這個趨勢下去,遲早會因血液流盡死亡。

薑垠死死握緊武器,不由自主地擋在師妹麵前,一邊保護,一邊帶著師妹警惕後撤。

溫黛等人見他將目標放到神尊身上,皆不禁擋在他麵前。

“薑小姐,殿下,方才雲禹辰吞下神龍幼體,此刻已經得青龍之力,我等雖能齊力抗衡,但手中並無神器,難以擊殺。接下來,我們將牽製對抗這人,還請兩位尋找機會,將他一舉斬殺!”

溫黛在說這些話時,從未遲疑。方才多虧陰陽兩極和神器的力量,才能成功擊碎幻境,她相信隻要神尊和薑垠聯手,必能將麵前的妖孽擊殺。

若是往日,薑垠必然不會答應被人護在身後,但這一次她深知雲禹辰實力深厚,再有神血的加持下絕非她能夠抵擋,沒怎麽猶豫便答應了。

“妖王殿下放心,我和師妹定不辱使命。”

溫黛得到回應,也不耽誤,立刻同司君奉愷聯手對抗雲禹辰。

她體內蘊含鳳凰血脈,實力在三人中最為強大,自然衝在最前方,司君和奉愷則在左右輔佐。

另一邊攜帶一眾士兵歸來的許欄瞧見雲長老已經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忽然怔住:“原來長老竟早已入魔。”

“將軍,我們還要打嗎……”他的手下見此,幾乎喪失戰鬥決心。

誰都不願意為了一頭墮入魔道,淪為孽障的凶獸搭上性命。

許欄看出這群人眼中的退意,掙紮許久,卻還是放下武器。

兵敗如山倒,如今的長老不人不鬼,莫說旁人,就連他都難以繼續為其賣命。

“大勢已去,你們走吧。”

自從萬象陣擊破,東域高官四散而逃,他們就已經輸了。

*

青龍神血果真厲害,雲禹辰甚至不曾完全融合吸納,卻已經足夠以一己之力對抗溫黛、司君和奉愷三位強者。他招招凜冽,身軀雖殘破不堪,???其中卻蘊含著無與倫比的力量,跟三人亂戰許久,竟然不僅沒有落得下風,反而隱隱壓製他們。

溫黛幾次險些重創,精神逐漸緊繃。見到雲禹辰再一次不要命地朝她撲來,不敢再藏拙,立刻祭出青鸞神火,朝著雲禹辰的四肢打去。不知是不是骨骼變異,四肢扭曲的緣故。雲禹辰雖然及時反應,卻因行動遲緩沒能躲過。

幽冷的火焰觸碰到畸形的四肢,雖然沒有將皮肉焚盡,卻以極寒的溫度使其凝結皸裂。

血液凍結,經脈寸斷,不過瞬間四隻粗壯的爪子便裂開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若非神獸白骨尤其堅韌,隻怕也會因此碎裂。

雲禹辰吃痛驚吼,龐大軀體忽然一顫,險些因此傾倒下去。

溫黛一怔,像是發覺什麽一般雙眸一亮,“司君,奉愷,他的弱點是四肢!進攻他的手臂!”

司君和奉愷聽令,立刻朝著雲禹辰的兩條前肢發起猛烈地進攻。

他們一左一右,手執長劍狠狠地向著鱗片縫隙刺去。不過眨眼間,鮮血四溢,肉沫翻飛,強大的力量險些將妖獸的前肢斬斷。

雲禹辰雖然意識遭到侵蝕,思維受限,卻並非傻子,立即猛烈擺尾,向司君和奉愷掃去。他的尾巴上有無數龍鱗,銳利如刀,一旦被打中說不定能直接將人斬作數段。

但溫黛怎會允許,立即以青鸞神火包裹雙爪,死死地將他的尾巴攔住。

約莫是被惹惱,雲禹辰竟又張開血盆大口,吐出無邊的青龍烈焰。

這一回,所有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司君本體是神木,天生怕火。奉愷又不足大乘,難以抗衡。

溫黛被龍尾牽製,眼看著兩位同僚即將被火焰吞沒,立即祭出本命真炎,欲要以性命相護。

但還不等她出手,就有一座金光閃閃的陣法憑空出現,將熾熱的烈焰死死束縛在方寸大小的結界中。下一瞬,一柄漆黑魔刀飛擲出去,不偏不倚地從皸裂的傷口中狠狠刺去!一瞬不瞬,生生沒入白骨數寸有餘!再加上先前被冷火凍傷,粗壯的骨頭竟然應聲而碎!

雲禹辰的五感瞬間被劇痛籠罩,刻骨銘心的痛楚令他難以承受,仰天長嘯,龐大的身軀搖搖晃晃,竟然就這麽跌倒下去!

彭得一聲,將地麵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

“就是現在!”

溫黛見到雲禹辰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立刻出言提醒。

唐木溪再一次將陰陽兩極的力量融入幻神中,凝聚五行靈力,以摧枯拉朽之勢朝著似龍非龍,似虎非虎的腦袋砍去!

嗤!!

汙濁的血液噴薄而出,像是迸發的猛烈毒液,但凡被接觸的地方都被腐蝕,就連幻神也因灼燒而受到損傷。

屍首分離。

唐木溪大口喘氣,看著衰落在泥濘土壤裏的頭顱,心情是前所未有的亢奮。

成功了,她成功了!

敵方頭領被她擊殺,從今以後,東域將重新回歸到她的手下!

“師姐!”唐木溪鬆懈下來,抬手朝著薑垠揮舞,似乎想要炫耀邀功。

但她卻不曾發現,即便已經屍首分離,背後的軀體仍然不曾倒下。

薑垠滿心無奈,本想耐心地聽完師妹炫耀的話語,然後尋機使壞。哪知忽然看到失去頭顱的雲禹辰抬起破碎的手臂,急速朝著師妹的後背刺去。

她雙眸驟縮,驚呼:“師妹!快躲!”同時全速朝著師妹趕去。

然而雙方距離相差太遠,任憑她如何拚命,也無法像白靈那般踏破虛空。

隻聽嗤得一聲,碎裂的尖銳白骨化作索命魍魎,從唐木溪的心口穿堂而過。

“誒?”唐木溪身軀頓住,力氣和意識飛速流失。

她怔怔低頭,卻看到心髒被一擊貫穿,銳利如刀的碎骨從胸膛穿過,其上仍有鮮血不斷滴落。

那是她的心頭血,也是她的生命所在。一劍穿心的感覺她體會過許多次,但沒有一次能安然活下。

糟了,我和師姐還有契約。

意識潰散前,唐木溪親眼看到,師姐受契約牽連,吐出一口鮮血跌倒下去。

*

混沌,朦朧。

唐木溪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一片虛無寒冷的深海之中,四周遍野空無一物。冰涼的水將她徹底包裹,五感也因此產生奇特的剝離感。無邊無際,茫然迷惘,就連自己是誰都險些忘記。

我……死了嗎?

應該是死了吧。

心髒被尖銳的骨頭刺穿,怎麽都不像是能活下來的樣子。

盡管記憶已經有些淡化,但她依然記得,這一世重生前,她就是被大魔頭一劍穿心。

她的心髒還真是脆弱,稍稍一碰就要殞命。

唐木溪想起死前看到的最後一幕,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心疼。

那是她的師姐,是鍾情的道侶,相守一生卻因受她的牽連死去。多麽無辜,多麽荒謬。

唐木溪一直明白結契的後果,但直到真正發生才開始後悔。

如果重來一世,如果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再求師姐結契。

生死一體,命運相連,當初執手成婚多麽幸福,現在就多麽哀傷。怨不得修真界人人對結契心有忌憚,如今就連她也難免淪為俗人。

唐木溪靜靜地躺著,等待著金光,等待著下一世,等待著再一次跟師姐相遇相愛。

一邊幻想,一邊思索如若重來該怎麽避開種種危機。

但不知過了多久,金光遲遲未到,唯有一顆遍布血絲的靈珠飄到她的眼前。

她記得這東西,是前些時日為救師尊而虧損血液時,師姐從妙奴那裏求來的。服下之後,產生了濃濃的生命之力,卻並未因此溶解,而是作為一枚靈丹妙藥,沉寂在丹田之中。

唐木溪看著赤紅的猙獰血光,不知為何非但不怕,反而產生一股濃濃的親近感,仿佛本就是一體一般。

她忍不住伸手觸碰,不曾想剛一碰到,那靈珠就忽然破碎,猩紅血光閃爍耀眼,最後卻凝聚成一朵熟悉的蓮花。

綺羅青蓮。

若所及不錯,它是當初濟世燈的伴生靈植。

怨不得如此熟悉,因為濟世燈就是她的本體分化而來。

原來如此,師姐竟偷偷將綺羅青蓮喂給了自己。

唐木溪有些生氣,也有些忍俊不禁。

這的確很有師姐的行事風格。

綺羅青蓮化為血影隨著靈珠的破碎,散發出精純柔和的生命之力,那力量淌過身軀,血液傷勢飛速恢複。

這是獨屬於神皇的救命靈藥,換做旁人皆無法使用。

唐木溪的意識快速回籠,同時有一個極輕的聲音落到她的耳邊。

“還不醒?你家師姐已要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