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蛇正名之後, 得到天地眷顧,又有神樹若木滋養,魂魄修複的速度一日千裏, 才不過幾日, 主魂便也能擬化原形。
鳴蛇迫不及待地將魂和魄融合,又將生命髓液和殘留的精血盡數吸收。至此, 複生的所有條件便全部集齊。接下來隻要日夜待在若木身邊,不斷吸收天地精華, 修複魂魄凝聚肉身, 終有一日能夠再現人間。
它在忙碌著恢複, 另一邊的唐木溪也沒有閑著。
那日給兩千人偶注入靈木之後,唐木溪就連同九煞劍一齊還給殿主。周裕北感受到人偶中的玄奧靈木和淺薄生機, 幾乎一瞬就明白其中含義,喜極而泣。
魂靈失去肉身,想要在他們附著人偶時抑製鬼化, 雖然聽起來輕巧,但實際操作卻極其困難。周裕北想用魂玉作為陣眼,在人偶上刻下符文,將產生的陰氣鬼力盡數抵消。此法雖然繁瑣,卻幾乎對人偶和魂靈沒有損傷,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但抵消陰氣鬼力所需的魂玉至少也要玄階, 價格昂貴, 需要朝廷官員共同承擔。這些日子, 為湊齊鬼槐,周裕北已經威逼利誘, 惹得人心不滿, 再想讓他們承擔魂玉, 幾乎是天方夜譚。
哪能想到,關鍵之時仍是唐木溪為他解決難題。
大恩不言謝,周裕北不勝感激,將收藏百年之久的赤鐵交作為謝禮交給唐木溪。
赤鐵是他早年偶遇天降巨石,從熾熱的巨石中心尋到的。極其堅固,百年中他曾嚐試用各種方法將其熔化,欲要煉製為法器,但無論任何火焰,都無法熔化分毫。
周裕北推測赤鐵是天外之物,品級可比肩天階。若要使用,必需天階火焰。
隨即又向唐木溪保證,接下來他將親自督促製造人偶,一定在三日之內將餘下的八千盡數送到府上。
他的話絕非玩笑,接下來三日竟當真每天都有大量人偶送到仙舟。
見他如此努力勤勞,唐木溪也不好意思休息,索性直接住在浮遊仙島,每日忙於給人偶嵌入靈木核心。
一直忙碌,莫說滋補身體,就連給薑垠傳信都忘記。
師妹未歸的第一日,薑垠以為是自己鬧得太過,坐在床邊懊惱許久,在心裏組織了無數道歉的方法,打算師妹一回來就立即認錯。
然而不曾想一日兩日,足足三日過去,還是沒有音訊。
薑垠一顆心七上八下,將仙舟和王都翻了個底朝天,最後終於跟隨送來的人偶,在天島藥園找到了師妹。
那人靠坐在銀輝閃爍的巨木旁邊,眉間充滿疲憊,分明已經困得打哈欠,卻仍然不肯休息,揉揉眼睛繼續分割靈木,嵌入人偶體內。
察覺到有人回來,還以為是前去領貨的幻神,頭也不抬,指著旁邊道:“放這裏吧,你去休息,接下來交給我。”
薑垠聽著,五味雜陳,靜默地注視許久,才道:“那你何時休息,何時回去?”
唐木溪一愣,循聲望去,看到薑垠時,似乎還以為是錯覺,揉了好幾下眼睛。
幻神敏銳地察覺到接下來不該繼續待在這裏,放下剛拿來的人偶,揪起一邊懶洋洋睡覺的鳴蛇就跑。
“還揉?不怕把眼睛弄壞?”薑垠走過去,見到她眼裏都累出血絲了,心疼又生氣,看向四周,“你幾日不回去,就是在弄這些?”
唐木溪總感覺師姐的眼中充滿敵意,似乎下一刻就會把人偶毀去,連忙解釋:“我忘了,這些都是無處可歸的魂靈的軀殼,那日偶然發現可以抑製鬼化的方法,就興衝衝找殿主去了。一直忙到現在,著實不該,師姐別氣。”
她並非錯覺,方才那一瞬,薑垠腦中的確閃過一抹暴虐的念頭,恨不得毀去所有害師妹勞累的東西。但這念頭剛剛升起,就被更為柔軟心情壓下。
薑垠偏頭,見她戰戰兢兢,時刻提防著自己發惱,忍不住歎一口氣,上前將人抱住:“我氣什麽?我隻是怕你生氣。離開三日一聲不吭,我還以為是那日玩笑傷到你,氣得不想見我。”
懷著這樣的想法,她三天時間一直心神不寧,一下都沒敢合眼。
唐木溪感受到抱著自己的人身體輕顫,隻覺手足無措,怕她還誤會,又是道歉又是解釋:“我沒生氣,真的忘了,對不起,你別怕,我很大度很好說話的,生誰的氣也不會生你的。”
薑垠方才說出那話時就有些後悔,應該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此刻聽到這人像是保護易碎的花瓶一般小心緊張,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好笑。
“誰說不生我氣?每次都氣得要壓我。別人不知我卻知道,沒有比你更記仇的。”
唐木溪一噎,發現師姐任何時候都伶牙俐齒,即便是現在傷心敏感,也能一句話就說得她無法反駁。
這叫她如何回應,若是再狡辯,說不準好不容易積攢的反壓師姐八次的機會,就要在這個懷抱裏失去。
不可不可。
“這就不吭聲了。”薑垠彎眉,心情慢慢回升起來。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喜怒哀樂全隨師妹而變,猶如混合了蜜糖的砒/霜,分明有毒,去依然誘人。
但幸而師???妹也如此。
她沒再壞心思地戲弄,瞥一眼麵前散發著銀輝的古怪樹木,能夠明顯地感知到蓬勃生氣。
毫無疑問,魂靈和鳴蛇能夠獲救,皆是拜這株樹木所賜。
“人偶,如何抑製鬼化?”
她的話題轉得太快,唐木溪愣了一下,才解釋道:“從若木身上斬斷氣息,氣息脫離本體,勃勃生機會長成參天靈木。隻要將拇指大小的一截塞入人偶體內,就可抑製。”
“原來如此。”薑垠挑眉,倒沒想到還有這般神奇的樹木。
“去睡,下麵交給我。”
“啊……”唐木溪愣愣地眨眨眼,下意識推辭,“可靈木堅韌,無法輕易斬斷……”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薑垠按住嘴唇,一雙眼睛笑得如狐狸一般狡黠:“堅韌?囚魔刀可行?”
唐木溪抿唇,竟忘記這人手裏有鋒利無比的神器,這下再也說不出話來。
“去睡,等你醒,此事也了結了。難不成你怕師姐將若木偷走,要時刻緊盯?”薑垠還是沒忍住使壞。
唐木溪哪裏能應,隻好乖乖束手就擒:“那好吧,我就去府裏睡,離這裏很近,你有事隨時喚我。”雖然這麽說,但她明白,即便有事,師姐多半也不會打攪她。
不過有師姐幫忙,的確給她減輕不小負擔。連續忙碌三日,她早就累得不行,全憑著一份盡早做完的執念支撐。如今有了休息的機會,連執念都鬆懈下來。
唐木溪說完,又打一個哈欠,轉身往主島飛去。
她一走,薑垠就開始幹活。
“可別讓我失望。”她拿起魔刀飛速揮舞,沒過多久麵前的靈木就被砍成方方正正的木塊。
這是她第一次做這種工作,但因有神器加持,效率反而比唐木溪高出不少。最後一批人偶共有三千個,數量比前幾日都要多。但薑垠精力足,手腳利索毫不拖遝,不過幾個時辰就徹底完工,連太陽都還未落山。
做完之後,薑垠回主島府邸了一趟,但不知是腳步太輕,還是唐木溪太過疲倦睡得太沉,從始至終都沒察覺到有人靠近。
“傻子,說多少次,睡覺也要提防一些,總不聽。”
薑垠站在床前看了許久,伸出手在那人的臉上捏了捏,口中還在輕聲嗔怪。
然而她卻不知,唐木溪並非毫無防備,隻是信任師姐,從來都不願提防她罷了。
薑垠慢慢玩弄了一會兒,見到時辰還早,師妹全然沒有醒來的征兆,索性又回到藥園一趟,將三千人偶打包裝好,親自送到周裕北那裏。
總歸她不送,師妹醒來也要送,還不如一齊做完,不再費事。
自從上回唐木溪拿著寶印進入宮城,皇宮的守衛幾乎都記住了她的臉,不止如此還將跟她親近的幾人也連著記下,以免又衝撞貴人。
薑垠來時,還沒拿出寶印,兩道的守衛便齊齊跪下,大開宮門,任她自由進出。甚至有機靈的,知她多半也是尋殿主,直接上前為她帶路。
薑垠還不知是師妹影響,隻以為是殿主叮囑,心裏驚訝又滿意。
“眠龍殿,還真是喜歡這個名字。”薑垠來到大殿門口,推門而入,與當初唐木溪來時一模一樣。
但心態卻全然不同。
師妹是不知皇宮禮數,而她則是全然不在意。
畢竟雖然重來一世,但骨子裏終究是魔君,無法無天慣了的。
“喏,殿主的人偶,看看數量可還夠?”
周裕北一愣,沒想到自己大殿這般熱鬧,兩三日裏大家要來一趟。就在昨天,妖王殿下還親自來過,說她們打算不日離開。
“竟是薑姑娘。”周裕北連忙起身,接過儲物戒,探入神識大致一掃,便對內裏的狀況一清二楚,“分毫不差,多謝姑娘代勞。”
薑垠點頭:“不缺就好,這幾日師妹日夜不休,若是缺損,又要勞神。”
周裕北聽出她話內的責怪,尷尬地咳一聲:“是我疏忽,一心隻求盡早解決,卻忘記唐姑娘身體尚虛。這裏有些一些調理身體的良方,姑娘可以帶回去。”
說著拿出一枚儲物戒。
薑垠也沒拒絕,接下後問:“可還有人偶?”
周裕北搖頭:“這已經是最後一批,明日就可將魂靈引入其中,恢複身軀。”
薑垠一聽,就知是頗為辛苦勞累的事情,道一句:“辛苦了。”隨即見並無他事,又閑聊幾句就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