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輸了嗎?

唐木溪滿心絕望, 縱然一開始就知道無法抵禦,但誰能想到最終卻以這般荒誕滑稽的方式結束。

師姐唯一的生機或許就在眼前,不曾想卻是自己的無用將其徹底毀掉。

碩大的雷柱猶如金烏從天而降, 已經抵達薑垠的頭頂, 再往下一尺,便會永遠地剝奪生命。

那般強大的雷光, 一旦觸碰,任誰都無法存活。

來不及了。

唐木溪體內力量不剩分毫, 四肢百骸如同沉重的木石, 連抬起都分外艱難。可即便如此, 還是發了瘋地想要撿起石印。

她不敢多想,甚至沒有放出神識, 查看師姐的情況,因為害怕親眼見到對方身死。

已經輪回不知多少個年頭,好不容易才換來此世自由, 絕不該就此結束。

隻要能將師姐救下,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哪怕是以命換命……

不知是不是心中的執念當真應驗,唐木溪的手指還未來得及碰到魍魎印碎片,刻錄其上的詭厄符文便倏然亮起,將濺落的血液盡數吞噬,散發出刺眼的光華。

這還不夠, 它牽引著幽冥鬼力死死纏繞著唐木溪的手掌, 猶如饑餓的豺狼, 貪婪地汲取大量血液。

在血流的滋養下,殘破的石印邊緣飛速顯現出一層冰藍色的虛影, 交接融合, 竟將原本缺失的部分盡數補全!霎時間神器的威壓傾瀉開來, 猶如天神在世,所向披靡。

就在碩大的雷柱即將吞沒薑垠之時,暫且補全的魍魎印憑空召喚出漫天幽火,撕開一道百丈裂縫,穩穩地將魔焰雷光盡數吞拿。

這樣的轉變太過突然,所有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就連力可通天的鳴蛇都被震懾,不可置信地盯著唐木溪。

此間神器共有九把,為天地親鑄,上萬年前古域大難,神尊下令將神器散落天下。

魍魎印遁入虛空,為鬼域掌控。雖不知為何損壞,但匯聚天地力量的一方至寶,怎麽可能輕易修補!

莫非……

它猩紅的雙眸中閃過一抹痛色,整具身軀都在幽冥符的控製下戰栗不已。然而還不等這頭古獸從混亂中回神,它的頭頂便忽然出現一道碩大的空間裂縫。凶悍的雷柱混合炙熱魔焰,猶如天罰降世,狠狠地這具魂體貫穿。

攻勢轉換,隻在一瞬。

鳴蛇並非巔峰,又失去生命髓液,本就身受重傷無法修補,如今又被自己親自發出的強大攻擊擊中,甚至來不及防禦,偌大的魂體便分崩離析,徹底湮滅在雷光烈焰之中。

幽冥符與它相護勾連,也被洶湧的雷柱擊中,砰然碎裂。陣眼損毀,血魂陣再難支撐,轉眼便崩塌開來。無人使用的碎裂魂力四散天地,摻入毛毛細雨,澆落在這片荒土之上。

一眨眼,危機解除,眾人還未從神器震撼之中回神,魍魎印上的冰藍色虛影便悄然潰散。耀眼的符文失去力量,隨著法印的墜落慢慢暗淡,最終滾落到汙穢的泥土之中。

唐木溪微怔,看著不遠處平安無事的薑垠,忽然慶幸地抬起嘴角。

“師姐……”

話還未說完,便氣力盡失搖搖欲墜地昏死過去,唯有手掌的傷口格外刺目,血肉翻飛,仿若破碎的瓷瓶,源源不斷地流淌著略顯暗淡的血液。

“唐木溪!”

薑垠驚呼一聲,急急運轉星移決,在那人還未跌倒時飛速靠近,穩穩地將人抱在懷裏。

*

咚咚。

溫斐抬起手輕輕叩門,耐心等待。房外飄著鵝毛大雪,鮮紅的燈籠高掛屋簷,冷風獵獵,吹得門窗錦簾窣窣顫抖。

她微微凝眉,一抬手,略施法術,將呼嘯的寒風抵擋在外。

“姨娘,莫不是已經睡了?我們改日再來?”溫明玉見到天色已晚,小聲詢問。

溫斐猶豫片刻卻搖頭,靜下心來慢慢等待。

又過好一會兒,緊閉的木門才緩緩打開,屋內傳出一聲:“進。”

“竟沒睡。”溫明玉驚訝,跟隨姨娘一同進入。

這裏是仙舟頂層,那日鳴蛇身死,大戰落幕後,盤龍城徹底化為廢墟,眾人便暫且安置在仙舟之上。

好在樓船遼闊寬大,其內房間數不勝數,在此落腳也不顯擁擠。

唐木溪失血過多,再加上火毒入體,力挽狂瀾救下薑垠後便徹底昏倒,到如今已經過去三日,還未蘇醒。

這三日,都是薑垠在守候照看。

屋內昏暗,隻有外頭零零散散地掛著幾塊夜明珠,內裏連一根火燭都未點燃。空**暗淡,除卻刺鼻的草藥氣味之外,再無其他味道。

溫斐???凝眉,本想開窗散味,但手還未抬起,就聽到阻攔。

“莫動,熏香是殿主給的,有助恢複。”

溫斐動作一頓,輕歎一口氣,繞過屏風,來到內屋。

薑垠坐在床邊,見她進來,隻覷了一眼,指了下一邊的杌子,道一聲:“自便。”就又轉過回頭,繼續守著躺在**的人。

她麵色略顯疲憊,看得出這幾日過得並不算好。

溫斐倒是並未在意對方的冷淡,知曉心情不好,也未招厭,上前並指打探脈搏。

“奇怪,火毒已解,竟還不曾醒來。莫不是邪符入體?”

她曾經被幽冥符控製,深知其中凶險,故而十分擔憂。然而她卻不知道,上一次唐木溪被幽冥符侵入靈海,非但沒有受傷,反而將對方吞噬,與薑垠雙雙晉級。

莫說虛影,就算是本體前來也難說能否損傷。

薑垠也並未糾正,隻是搖頭,想起城中雜事,才多嘴一句:“囚陣可破?”

溫斐搖頭:“公主殿主正在著手恢複樓房,欲要等大致修繕後再打開城門。”

“亡羊補牢,與其這般,還不如想想如何處理那些魂靈。”薑垠輕嗤一聲,對此做法頗有不屑。

盤龍城內有數萬人被卷入鳴蛇一事,魂飛魄散過半,剩下的即便魂魄無損,能尋回肉身的也少之又少。

更不用說他們壽元無多,能活多久都難說。

這般沉痛的結局,又怎是修繕樓房能掩蓋的。

說不準拚死拚活,最終還要被世人唾罵。

薑垠垂眸,看著麵色病白的師妹,眼底閃過一抹幽寒。

若那些不長眼的背地說說,她並不在意,但若尋死到師妹跟前,就莫怪她不客氣。

“魂靈一事,我已經請示母皇,不日將送來濟世燈,或許可以挽救一二。”溫明玉見她似乎不感興趣,想了想又道,“小師妹如今病倒,也可用神器救治。濟世燈可治百病,即便是神器影響亦能解除。”

薑垠一頓,沒想到這人竟願意使用濟世燈。

妖域共有兩把神器,分別由東西王域所掌。濟世燈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普天之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薑垠忽然被吸引住,轉頭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問:“何時到?”

溫明玉勾唇笑道:“三日前上路,全速前進,約莫至多明日傍晚就能抵達。”

“多謝。”薑垠的心情難得不錯,一抬手,在旁邊的桌子上斟兩杯茶。

溫明玉有點憋不住,撲哧一聲笑罵道:“我不提神器,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一提神器,就拐過頭來倒茶了?未曾知曉薑小姐還有唱戲的天賦,變臉比翻書還快。”

薑垠隻當聽不懂對方話裏的揶揄,厚著臉皮點頭附和:“識時務者為俊傑。”

“呸,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姨娘,我們走,再呆下去這人要蹬鼻子上臉了。”溫明玉一邊說著,一邊抱著溫斐的胳膊,轉身欲走。

溫斐見攔不住,索性由著她拉,隻是臨了不忘叮囑:“方才我見公主匆匆而來卻半道離開,或許是有事相求,你擔待一些,別把人家轟走。”

薑垠興致缺缺地嗯一聲,不甚關心。

現在除卻師妹,什麽事情都難引起她的注意。

聽到木門再度關上,她伸手又給唐木溪掖了掖被子。餘光瞥見掌心的傷口,眼底又暗淡一些。低頭,在刺目的傷處落下一吻。

“快醒。”

*

聽聞濟世燈將到,薑垠難得沒再守在屋內,將照看的事情交給幻神,隨後早早地來到舢板等待。

今日同前些天一般,周裕北和周琴二人組織人手在城中修補樓房。修士能力通天,達到化神更是如臻化境,搭蓋樓房的速度極快。幾日過去,已有些許高樓林立。

但畢竟王城遼闊,又有魂靈一事需要分心處理,到現在為止都沒能還原原貌。

薑垠注意到幫忙的人手中除卻妖域之人,還有些許皇城守衛,忍不住驚歎殿主公主的寬宏大量。

若是她的手下膽敢背叛,隻怕難活過明日。

周琴見到薑垠終於露頭,將手中工作暫且交給旁人,飛上前去。不曾想剛一靠近,就聽到陰陽怪氣的諷刺。

“公主果真心胸過人,竟能忍受叛亂的蠅蟲在麵前飛舞。”

周琴一頓,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眼神稍稍清冷了一些:“已經處置了一批,這些是將功補過的。等此事過去,再行懲治。”

若非父皇勸說,她也不想留下他們。

“師妹身體如何了?”

薑垠瞥她一眼:“誰是你師妹?木溪火毒已清,無甚大礙不勞掛懷。”

周琴嘴角微抽,沒想到這人如此不給麵子。畢竟是曆經生死的同伴,怎麽說也該有些交情了。

當真是不好相處。

一邊想著,一邊從懷裏拿出一枚晶瑩剔透的寶珠遞給對方。

“這是?”薑垠接過,被其上的流光溢彩所震懾,直覺告訴她絕非凡品。

“你心念已久的秘境,昨日我好生央求,才勉強騙父皇將其交給我。不過這些日修補城池,所需甚多,因而拿出了一些物資,剩下的都在這裏。”

一些?

薑垠隻覺不好,連忙探入神識。還不等她被皇族的豐厚傳承所驚歎,就發現廣闊的林木中被生生砍去大半,靈植寶獸皆沒幸免,簡直比土匪搶過還幹淨。

雖然這片森林隻占了秘境的四分之一,但如此景色實在觸目驚心。

薑垠的表情徹底黑下來,拉回神識就要算賬,卻發現方才還在跟自己談笑風生的人躥得連個影子都沒落下。

“混賬!”

作者有話說:

公主:溜溜球

提醒一下,魍魎印分成三塊,目前文中出現在盤龍的隻有兩塊。一塊成為王都封陣的陣眼,一塊放在甘煞身上,用來開啟魂塚。甘煞死後,被主妃拿走,主妃死後被唐木溪拿走。

暫時補全的正是這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