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依怒視著麵前這因為邪惡而變得冰冷而妖冶的女子,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知羽穩了穩心神,問:“照你說,這該算我們輸了?如果我不服呢?”

“照我說,就該算你們輸了——都犯規了,難道不該提前罰下麽?”賽蓮修長的手指一下下敲打著圍欄的邊緣,“不過也怪我,沒有先明明白白告訴你,這麽做是不合適的。現在縱然我有理,怕也說不清楚。”

“這麽說,這賭局不是白賭了?”知羽盯著賽蓮,“那你讓我們在塔裏折騰這麽久,難道是要我們參觀遊覽?”

“你想什麽呢?參觀遊覽?當這是什麽地方?”

“好。那你的意思是——”

“很簡單,也很公平。”賽蓮一笑,“重設一局,我們公平地,簡單地,再賭一次。”

“現在?”

“現在。”

“在這裏?”

“在這裏。”

“不行——”瑤依衝到知羽身邊,“不行,知羽必須馬上回地府!”

氣氛忽然變得很微妙。三個人飛快地互相看了看,立即明白了這中間的曲折。地府出毛病了,賽蓮想,知羽隻怕也碰到了自己當年碰到過的某件事——終於輪到這小子了!

知羽隻有苦笑,但他看上去似乎並不著急。

瑤依不知道自己在進入塔中以後發生了什麽,她隻怕自己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怎麽辦呢?現在看來,不管事情如何發展,他們幾乎一定是賠本的了!

“你放他一馬,行不行,”話一出口,瑤依自己都嚇了一跳,她想了想,隻能說下去。“你們能有多大的仇?不說別的,你在人間受那些苦,難道有知羽的錯嗎?你們是舊相識了,你真要他無法翻身?或是要逼他去死?”

賽蓮冷哼了一聲,沒有作答。

“你別這個樣子。小棉還在那邊站著,你去護著她——”知羽把瑤依拉到了一邊,轉向賽蓮,“你說說,這一次,怎麽個賭法?”

“好——”賽蓮點頭,背在身後的手向前一攤——

她手中捧著的,赫然正是那個瓷娃娃!

“這娃娃,你大約也見過。”賽蓮的語速慢了下來,“我們這一局,就賭她。”

瓷娃娃怯怯地看著知羽,知羽覺得她眼裏幾乎要流出淚來。知羽盯著那娃娃,“這娃娃莫不是記憶精靈變的?倒真是逼真,和記憶裏的很象呢。”

“不愧是地府的冥使,知道的就是多。如此,陶冥使一定也知道,這精靈變的物件裏是藏有時間流的。”

“這個我自然知道。”知羽笑了笑,“這個瓷娃娃的體內裏不但藏有時間留,還該藏有一顆渾然天成的珍珠,那是記憶的結晶。這顆珍珠實際上就是與這瓷娃娃有關的,一切記憶的結晶。據說這樣的珍珠都是有神通的,依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神韻。說是珍珠,在時間流中長出的這個寶貝卻堅硬無比,任何東西都無法讓它破碎。”

“任何東西?”賽蓮意味深長地問,

“啊,不——是我說的不確切,”知羽補充道,“隻有一樣東西可以讓它粉碎,這件東西自然也和記憶有關。據說如果有一件東西能讓記憶的主人甘願忘卻這段記憶,找到這樣東西,就可以輕鬆地把那珍珠擊碎。”

“你既然知道了,我交代起規則來,也簡單。”賽蓮的聲音一變,立刻冰冷起來。“我們這一局就賭誰先擊碎這娃娃體內的珍珠,如何?”

她要賭這個?

這娃娃是從她賽蓮的記憶裏衍生出來的,她要賭這個,這不是要把自己的心給翻出來嗎?她不在乎嗎?這樣的傷,白衣少年記憶中的女孩從來是小心藏起來的,怎麽可能暴露在外,還拿這個打賭?

這塔的主人,和當年的女孩,還是不一樣的……畢竟有十幾年了。一個聲音從知羽的心裏響起,知羽愣了片刻。

賽蓮的提議確實出乎知羽的意料,他盯著賽蓮看看,又盯著娃娃看看……

賽蓮的臉上仍浮著那種高傲而邪惡的笑,這笑很從容,全然看不出有什麽疑慮或者猶豫。而瓷娃娃則憂傷地看著知羽,從知羽見到她到現在,這個娃娃還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她該是認識知羽的吧?她此刻又是怎樣的心思呢?

小棉站的地方比較遠,她不住地往這邊張望,脖子都要抻長了。瑤依不客氣地拉著她,也許瑤依看穿了小棉臉上的好奇,盡管那被包裹在浮動的擔憂中,也許小棉自己也沒有什麽知覺。

知羽終於又露出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情,“好,一言為定。”

新的賭局開始了,這一局很短小,但就是因了短小,這最後的一局將會無比艱難,這一局到會讓輸的人付出不可思議的代價。

“我們不妨把話說開。”賽蓮的聲音幽幽的,似乎很遠。“你來這裏是辦公務,從塔底一路走上來,這塔裏的情形你也已經知道了。說是來取證,其實你已經完成了地府給你的任務,我確實折磨和囚禁了屬於地府管轄的亡靈,這個問題已經沒有必要再討論了。如果你這一局能贏,我可以跟你下地府,如何處置全聽閻王的。”

“如此我們倒要謝謝你了。”瑤依在一邊冷冷地說。

知羽卻說:“可以這樣麽?那看來如果我輸了,下場一定很慘。”

“那是當然的,陶冥使也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的。如果你想得到更多,那就必須承受更大的風險。”賽蓮優雅而冷漠地歎了口氣,那樣子充滿了譏諷之意。“這一次如果你輸了,那麽被留下來的就不隻是那個小丫頭了,還有這位白衣仙子——”

什麽……知羽幾乎沒有反應過來。“這裏麵怎麽還能有瑤依的事?”

“這裏麵本來確實沒有她的事,但是她自己攙和進來了,我也沒辦法。記得我在塔底告訴你的麽?我這塔可不是誰想進都可以的,私入民宅都是罪過,何況我的塔,你知道這是做什麽用的地方!”

瑤依聽了卻很平靜。“好。如果是這樣,我倒甘願受罰,隻要你放知羽一馬。隻要你願意,這賭局大可不必賭了,我答應留下,隻要你現在放他走——”

瑤依似乎忘了小棉也是籌碼了,直到她在不經意見看到了小棉眼中的恐懼。

然而賽蓮說,“放他一馬?我確實要放他一馬,但是就這麽讓他走了,似乎也太過快容,這是不好的。”

“那依你,還要怎樣?”知羽問。

賽蓮答得麵無表情,“你要被關在這塔裏一年——確切地說,是塔基裏!”

瑤依想到自己在塔基裏經曆的種種,驚恐地看向知羽……知羽並不避諱,直說,“這麽說,你也要把我毀在這塔裏?那塔基裏的時間更可怕,一年興許可以變成一百年,到時候你打開封印,如果我命大,你看到的就是隻瘋癲的猴子,如果老天不太照顧我,你連我的渣滓可都找不著了——”

賽蓮悠然一笑,算是默認了。

魚怪告訴過瑤依,那塔基裏的水在上漲,那不是一般的水,那是從地低的石室裏滲出的水。那水有種特殊的涼意,你一碰到那水,就知道自己的骨頭怎麽長的了,那個味道倒是有幾分醉人的,其實仔細聞一聞就知道,那裏麵有種血腥,又甜又苦……

瑤依不能再想了,再想就是石棺裏那些殘破的肢體。

“你怎麽能想出這麽狠毒的……”她不可置信地盯著賽蓮。這個女子和知羽是舊相識啊!就算是往日不常走動的一個鄰居,又如何能讓她下這個手?何況知羽當年可是幫過她的!

知羽卻淡淡的,“也好,也許這就叫做背水一戰吧……這樣我也不會有什麽牽掛了。”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那台上燃燒的藍色火焰似乎跳了一下,將知羽的麵容映得冰涼。這倒是有趣的,同樣的火光照著賽蓮的時候,卻讓她看上去更加詭秘和殘忍。而此刻的知羽,卻顯得很有幾分殉道者的莊重和悲涼。

賽蓮看著他,在一個瞬間,她自己也不曾感覺到的,如同當年的女孩看著那白衣少年。

是的,十幾年,這張臉並沒有什麽變化。那個夏天,那場早有預謀的車禍讓他的麵容永遠停留在一個少年的清淨和張狂——那張狂也是清潔的,淳樸的,如同一陣來得有些猛烈的風。

這陣風吹到賽蓮冰冷的笑容上,她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他們隻是匆匆相遇了,又匆匆分開,他們在彼此的心裏匆匆劃下長達兩個半夏天的傷痕。他們再見麵的時候,隻能發現彼此都沒有退路,他們太不一樣。賽蓮想到自己此刻的妖嬈和詭秘,想到這一切的代價……她走的太遠了,她本就無從選擇。

對不起,知羽。你要怪就怪我吧,不用對天抱怨,老天爺是聽不到的。

這個故事本就不是很長——賽蓮和知羽這樣的人,本就不需要太長的故事。賽蓮和知羽的時間都不多了……

從現在算,按故事裏的時間算,頂多再過三個小時,賽蓮就會再想起知羽這一刻的神情和言語。

對,此刻的賽蓮其實已經想到很多了,但她很快就會發現,知羽其實另有深意。

賽蓮很少誤解知羽的意思,這大約是她最失敗的一次。

她被控製了——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塔的主人,賽蓮,時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漸漸無法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