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淩亂的石碓和廢棄的瓦片中穿行了很久,前麵竟出現一扇門——
經過毀滅性的搖撼,幾乎沒有人相信塔中還有完整保留下來的空間,但這扇門卻是好好的,依舊是坍塌前的暗色華美,甚至沒有沾染上灰塵,它全然是以一副旁觀者的姿態迎接眾人的到來,等著神情和背景各異的人同時對它發出一聲驚歎……
瑤依不可置信地看著這扇被廢墟包圍起來的門,她在一瞬間幾乎相信這扇門會通向另一個世界。這感覺太詭異,瑤依不敢往下想,卻也不能不去想。她腦子裏亂了一會兒,隻好和知羽搭訕,排解掉那些古怪想法對她的糾纏。
知是她一開口,說起的還是這門。“這扇門倒奇怪,它看上去倒象根本沒有經受過坍塌的打擊……”
知羽懶懶地說,“仙女兒,這個地方可不比仙山上。要什麽都按你們那一套去弄,這塔根本就壓不住著股邪氣,怎麽可能擺那麽多七芒星陣?更談不上關下那些個亡靈。”
“這我還不知道嗎?”瑤依張口就說,“你知道我想問什麽的,幹嘛裝傻?”
賽蓮突然轉過頭來,定定地說,“快了——”
霎時間周圍一片寂靜。
暗淡的光線照在賽蓮的青麵上,所有人都覺得背後一涼,賽蓮眼中的兩叢鬼火眼看著纖細下去,卻越跳越高,越發象是兩條古怪的火蛇,在深邃的黑夜中一點一點蠶食著什麽……
隻有知羽淡淡問,“什麽快了?快到塔底了?”
賽蓮抬手一指那門,“這扇門開了,就是塔底。我特地叫血殺帶我們到這扇門前。塔底有很多扇門,全被精巧地掩飾著,從塔底能看到的門不過一兩扇而已。這扇門打開是塔底,到了這扇門的另一邊,再把門一關,誰也看不到這扇門在哪裏。”
血殺說,“這扇門可是最花心思做的啊,你們看塔裏別的地方都塌成什麽樣了,這門卻好好的,一點毛病都沒有。我們從這個地方進來,那是最安全的……”
自打在地獄深牢裏呆過的那些惡鬼加入了他們,血殺一路就走得提心吊膽,生怕誰覺得他沒用了,下一秒就一個呼哨上來把他給扯碎。好不容易得了個機會,他自然要賣弄一番,以表現自己的必不可少。誰知道那些鬼魂並不領情,打他一開口,一雙雙鬼眼就都冷冰冰盯著他,看得他越來越慌張,到最後連話也說不出了。
他們來到那門前,賽蓮握住門把輕輕一搖一推——
一道耀眼的紅光從門中暴漲而來!知羽反應快,一伸手捂住了小棉的眼睛。幾乎是同時,瑤依失聲道,“好大的邪氣……地獄邪火想也不過如此了!”
賽蓮詭異的笑聲傳進大家的耳朵,她背對著紅光,簡直就是個火海中的惡靈,“看來仙子還是有些見識的,這個麽還真不是別的,就是地獄的邪火,”大家正嚇得沒反應過來,她又說,“咱們今天待的客人一大半不是在地獄住,就是給地獄當差,我想各位都熟悉這個吧?也不用我多說。”
鬼魂中立刻起了一陣**,有個沙啞的聲音問,“你什麽意思?你敢暗算我們?”
“我有什麽不敢的?”賽蓮一聲尖喝,鬼魂中竟沒有誰敢來對峙。緊跟著知聽她又說,“我隻是沒興趣和你們玩貓抓耗子而已,要不然暗算你們一下,就以你們這兩下,拚命也拚不過我——有人不信嗎?”
一片寂靜。
“這麽說這門真是往塔底去的……”鬼魂中有個聲音在嘟噥,“那這邪火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血殺偏偏這個時候不說話了,賽蓮似乎也沒有要答話的意思。隻有瓷娃娃細細的聲音從邪火中一字字掙紮出來,“不必大驚小怪的了,地獄的邪火也不是憑空來的,並沒有誰直接把地獄的邪火引過來,隻是這塔底著火的緣由和地獄煉造邪火的方法一樣罷了。”
知羽心裏一沉,上前站在門邊向裏打量。隻見一片火海,晃得雙眼就要落下淚來……四壁是不是早被熏黑了也看不出來,隻是鋪天蓋地的紅,那熱氣恨不能把人內髒隔著皮肉給燒熟了。他呆了一會兒,覺得把持不住了就想退回來,但是懷裏的瓷娃娃說,“讓我再看一眼——”他至少再咬牙堅持了一會兒,剛一退回來就覺得眼前昏花,差點暈倒在地。
瑤依上前扶住了知羽,跟著就問,“你怎麽樣?這個局麵可有的救嗎?”
“沒的救還來幹什麽?”知羽覺得哭笑不得。誰知道另一邊賽蓮跟這就說,“怎麽?陶冥使有辦法了?要不要說出來先讓大家聽聽?”
知羽一陣心寒,“我是有辦法了,我的辦法就是聽你的,你看著辦吧——”
瑤依和小棉幾乎要叫出來,賽蓮卻盯著知羽看了一會兒,不做聲了。
季航盯著梁奇看,一看就是半個小時——
梁奇連死的心都有了。此刻他們坐在鐵舟裏,季航仗著上邊人的勢力也不知道從哪批了這麽一隻鐵舟,也不大,而且沒有艄公。這正是黎明前的一段時間,就連地府裏也安靜得很,忘川的水知低低地念著誰也聽不懂的咒語,托著忘川水中央的這隻鐵舟,撥弄著船裏神情各異的兩個人。
半晌,季航湊上來,一字字說,“梁大人,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可要跟我說實話——”
梁奇隻覺得四肢酸痛,身上象被人吊起來打過一樣。他聽出季航話裏有話,即刻就在心裏罵,死季猴子,我都被你五花大綁了,還要怎麽樣?太不饒人了,也不怕以後被誰記住!臉上卻做出一副落水狗一樣的表情,隻說,“我的大爺——你是我大爺行嗎?我都這樣了,還有那個心思?你要我怎麽樣我就怎麽樣,我還能真麽樣呢!”
季航冷眼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吧,諒你也不敢。就你那點心眼,我想治你,辦法也多!”於是問,“你和渡雲閣裏誰有瓜葛?”
梁奇一時沒明白他在說什麽,“瓜葛……什麽樣的瓜葛呢?”
季航臉色一沉,“裝蒜?我問你,你調到渡雲閣靠的是和我們的關係對不對?”
“對啊——還不是靠你嗎……”
“這就算是和我有瓜葛了,”季航笑道,“你還和誰有這樣的瓜葛呢?你靠了誰呢?不管是不是我們這個圈子裏的,統統給我說明白!”
季航所說的“我們這個圈子”指的自然是連同他們兩個和朱焦還有季航單線聯係的那位大人物這幾個人,如果範圍大一點,那還要算上楊雪舟。
梁奇抬頭看著季航,他看到恐懼和疑惑正在季航的眼中暗流洶湧。他害怕了,盡管季航做出一副強者、勝利者的姿態來,季航還是看出了他的怯懦。梁奇是何等聰明的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季大人……”梁奇擠出一個滑稽的笑臉,“看來季大人這次是單獨行動啊,沒請教上麵的人吧?”
季航被他說中了要害,一時間隻管臉紅脖子粗,“你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梁奇笑了笑,“我隻是從季大人的角度考慮了一下,覺得你這麽做,隻怕和上麵不好交代。象咱們這樣的圈子,擅自行動可是最容易招來罪過的,我不就是因為沒有事事和你們商量,才被你們給治了麽?季大人是聰明人,不該犯我這樣的傻錯……”
季航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有瞪著梁奇。
梁奇又說,“季大人,不是我多嘴,你想的也太多了。你和老大是親戚,他難道還能舍了這一層不問?我們不過是些個外人,過地提心吊膽些也是應該的,偏你也這麽疑神疑鬼,時間長了傷身呢——”
季航惡狠狠地瞪了梁奇一眼,“又在這裏抖機靈,就不怕我此後和你作對?”
梁奇想了想,收住往日的那副賤笑,說,“季大人,我們說到底是一條船上的賊,就算彼此要鬧,那也該先避開外麵來的追殺再說吧?渡雲閣前一陣子都被封了,我們還有什麽更重要的事可鬧呢?我?對,我是擅自做了些事,但是渡雲閣的危險不過,我也不敢怎麽樣。我們這圈子裏不管是誰,都不可能單獨麵對外麵那些虎視眈眈的人。不出事的時候還有人對我們不滿,這下他們都找到時機了,正等著我們呢!我就是再傻,也不會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暫時不會,”季航冷笑,“但是過了這一時呢?”
梁奇竟沒有半分避嫌,“能過這一時再說下一時,現在這一關要是都過不去,那還有什麽以後?”
季航低頭,“你別說話了,讓我想想。”
在渡雲閣裏把梁奇抓了個現行以後,季滿以為從此就不必和這個滿臉假笑的家夥打交道了,季航總覺得上麵早晚要把這個滿肚子歪主意的人做掉。誰知道就在他將梁奇軟禁在渡雲閣的密室裏的第二天,上麵就說讓他放了梁奇,還對季航之前對梁奇的粗魯行為有所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