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雪舟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刻的是什麽,也不用知道吧……到底刻的什麽,找到了,就可以直接看到的啊……”
老者卻說,“如果找到了就可以直接看到,他們就是告訴你了又何妨?”又說,“真是狂草,你怎麽能保證自己認得出來那字?”
楊雪舟也不說話了。
是啊,如果真是狂草,他怎麽一定能認出寫的是什麽呢?
“要說這麽一塊三生石麽,我一百多年前似乎是見過。”老者回憶著說,“那個時候我是經過焰湖往別處去。過來也怪,那一年雨水稀少得不可思議,連焰湖也受了牽連。有些個三生石已經完全暴露在岸上,你要找的那一塊當時也是擺在外麵給曬著。”
“那麽……”
“你要現在問我,我肯定不能馬上帶你找到。”老者說,“我隻是記得那石頭的一些外觀特點罷了。不過那三生石應該還在焰湖裏,找一找還是能找到的。既然連渡雲閣到是這個時候才來查,那麽別人大約還沒動起來。”
楊雪舟聽著這番話裏似乎有什麽深意,“怎麽,難道這一塊三生石還會被無數人搶奪?”
“這可說不準。”老者說,“天庭封渡雲閣的事情我也知道個大概,現在看來,這個陶冥使身份有可能很特殊。這個特殊到底特殊在什麽地方,現在還沒有定論吧?如果這個特殊正好能讓一部分人撈到好處呢?那可能就不是查查根源,整治一個人那麽簡單的事情了。依我看,這個陶冥使的前世大約很有些故事,而且這故事大約要到這一世才能講完……卻不知道,會有什麽新鮮的角色出現在這個故事裏。”
到了晚上,朱焦還坐在那涼亭裏,冷風吹得他有點受不了了。
“怎麽,還打算讓我看星相?”他問。
“看星象有什麽不好?”仙人全然沒聽出他的抱怨,隻說,“現在這星相我反正是越發看不懂了,小人都得誌。這星座的運轉裏多了什麽秘密,我早就研究不清楚了。”
“那就別去想好了,這些事情,想起來也是叫人頭痛,倒不如放自己一馬。”
“你這是給我說寬心話呢……我有何嚐不想找點真清靜。可是這事是咱們自己能說得算的嗎?就算你不在乎利益,不管別人的白眼,有的事還不是自己找上門來撞你?”仙人越說越起勁,“不說別的,就今天,你猜我們在雨花潭邊碰到了誰?”
怎麽,有情況?朱焦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誰呀?”
“你們渡雲閣的人——楊雪舟,楊司寧!”
楊雪舟已經先於朱焦到達這裏,這個朱焦當然已經知道。這也沒什麽特別新鮮,特別有價值的,朱焦隻幹笑了幾聲。
不過那仙人又說,“你絕對想不到是誰把他帶到雨花潭邊的——”
“誰?”
“塤。”
朱焦愣了片刻,這個名字他沒有什麽印象了。朱大爺每天都在和聽說得到的人較勁,哪有心思管一個早就死掉的龍族?
“塤,”仙人看他沒反映過來,提醒道,“我早和你說過的,時常在石灘上拿酒葫蘆的……”
“你說過……”朱焦似乎也想起來。“那個……不見影蹤的龍魂?”頓了頓卻說,“你這不是逗我玩的吧?那個什麽塤,以往聽你講的,跟個不存在的人也沒太大差別……現在怎麽說的象是牆上的畫突然活了一樣?”
“和不存在的人沒差別?”仙人有點不高興,“那你平時從我這裏聽的都是笑話了?他又不拿你的酒。”
朱焦又愣了片刻,“說實話,我平時還真沒注意這個人……真是聽著覺得和故事裏的人一樣。你們這麽寫年在雨花潭聚會,也沒聽說誰出什麽事情,我也不往心裏去。現在你說起這個人,倒和說起神龍一樣嚴肅了,我還真適應不過來。”
“是啊……其實我們平時也沒太把他的出現當成個不得了的事情。我們覺得他就算現身也不會去管天庭的事,倒和我們一樣悠閑。誰想他今天倒把楊雪舟帶到了潭邊,這就是說,他可能要插手這中間的事情了。”
“那麽……”朱焦小心翼翼地問,“如果他插手,會怎麽樣呢?或者說,他如果真要管什麽事……會有什麽特別之處呢?”
仙人沉默片刻,說。“其實這個塤……原先和雨花潭還有點聯係。這也就是說,這個塤有可能知道重月龍女的下落,或者說,他有可能和瓷娃娃有某種聯係。”
在雨花潭邊碰到楊雪舟,當時楊雪舟怕這些神仙,這些神仙對他楊雪舟也有一定的顧慮,於是乎很多事情他們也沒有當場告訴他。其實這個穿紅衣的龍族少年,比楊雪舟想像的要複雜得多。
“當年重月龍女觸犯天條,其實被抓到過一次。因為她犯的罪太大,連焰湖神龍都不好插手去管,誰想塤竟在焰湖和忘川的交界處出手把重月龍女給放走了……”
“等等,”朱焦聽出毛病來了,“按時間推算,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死了啊……”
“細節我們也不清楚,”仙人說,“但是確實是他放走了重月,因為後來有一段時間,天庭是下令追捕他們姐弟兩個人的。那時候大家也有議論,說塤已經死了,天庭還打算怎麽樣?還從來沒聽說過讓龍族下地獄的呢,這要是再鬧出事情來,可如何收拾……”
“後來再也沒抓到他們?”
“是啊……我們猜想,後來一定還發生了什麽事情。因為天庭一開始態度很強硬,就是一定要抓住他們,但是後來突然就不叫真了,然後大家就開始淡忘這件事。現在除了我們這群閑人,也沒有別人再關心這個。我們想,天庭大約還是找到過他們姐弟的,至少找到過一個人,後來是因為什麽,沒辦法抓他們,所以就不了了之。”
“這個過程中,神龍有沒有插手。”
仙人很肯定地說,“沒有。我們中有幾個從那時候起就住在焰湖附近,他們的說法是一樣的,神龍潛藏的水域在那段時間裏沒有任何不同尋常的跡象。”
朱焦沉吟半晌,問,“有沒有這麽一種可能……我說僅僅是可能。就是他們掌握了什麽很特殊的東西。這個東西早就在他們姐弟手裏,隻是天庭第一次抓重月的時候,他們沒來得及亮出來,後來他們拿著這個東西,天庭就不敢把他們怎麽樣。”
“如果真有這麽個東西……”仙人順這朱焦的思路說,“那該是多要命的東西啊!居然能讓天庭不敢碰……”
朱焦心裏一片翻騰……誰能保證就沒有這麽個東西呢?
說實話,在地府當過差的人其實對這種事情其實都是有概念的。地府是幹什麽的?天天和死人打交道啊!死人和活人有什麽區別呢?很簡單,活人有戲唱,而死人已經被排除在外了,再重加工之前,亡靈都是些個異類。這些異類絕大多數都是還沒玩夠呢就被死神拉下了場。這個滋味可不好受啊,所以才有那麽多亡靈在三生石上亂塗亂畫。這亂塗亂畫的內容無非就是自己還放心不下的那點東西。
其實朱焦知道,要想知道一個亡靈到底在三生石上留下了什麽,隻需要去閻羅殿聽他的審判就可以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一個人一生不就那麽點時間嗎?不就那麽點事嗎?讓地府的人覺得有意思的,並不是一個人死後還在掛念什麽,而是他為什麽掛念,怎麽會掛念。這其中的奧妙其實也很簡單——
一個人,他活著的時候看起來不在乎的事情,死了以後反倒很容易耿耿於懷。
說起來,就是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其實大有文章,朱焦在地府呆的時間也不算太長,剛來的時候也是新鮮這個新鮮那個的,到走的時候,幾乎對什麽都不感到驚訝了。還有什麽地方的故事比地府多嗎?還有什麽地方能看到比地府更多的不可思議的事情嗎?朱焦不相信。
所以當這位仙人提出這樣的疑問時,朱焦在心裏是嘲笑他的無知的。這怎麽可能呢……這怎麽就一定不可能呢?
朱焦想,天庭……會怕什麽呢?
楊雪舟呆坐許久,一摸腦門,已經是汗如雨下。老者沉默看著他。
“如此說來……”楊雪舟呢喃道,“我豈不是給人拉進了……這可不是個一般的旋渦啊……這裏麵的事情也太……”
“可能會有些暗地裏的廝殺,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最後會不會死人。”老者說,“其實現在到底是個什麽局麵,我們都不是很清楚。這件事隻怕壞就壞在太多信息被閉塞住了。”
“那您覺得……”楊雪舟想到什麽,“那您覺得梁奇他們也沒有得到足夠的消息嗎?還是渡雲閣已經用自己的方式得到了一切信息……”
“要讓我說,渡雲閣的信息應該是很靈通的。因為季航幾個人的人脈實際上很廣。楊司寧,我不是嚇唬你,說句不好聽的,他們是拿你當傻子使喚啊!”
“那有朝一日也會拿我當傻子填糞坑的……”楊雪舟的哭腔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