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飛早就在辦公室等著許新茶了。此刻天氣逐漸回暖,正值壯年的衛飛就已經換上了一身整肅的夏季警服,立挺的帽子安放在桌沿,似乎表示著其主人隨時要離開。

“衛隊。”許新茶也不跟他兜彎子講客氣,直接開門見山,“這次的被害人我認識。”

衛飛怔了一下:“我正要跟你說這個。”他從桌上找出一張紙,遞給許新茶:“我們去現場的時候發現了被害人的手機處於關機的狀態,偵查員順手去旁邊的電話廳打印了一份最近的通話記錄。”

“你給被害人打了好幾個電話,直至她的手機因為電量不足關機。”

許新茶扶了扶額:“這姑娘是我的相親對象。”

他簡單地講了講事情的始末,忽然壓低了聲音:“衛隊,我有種感覺。”

衛飛無聲地看著他。

“在過去,即便有時間竊賊犯案,數量也是很少的。”許新茶緩緩道,“袁啟的案子剛過去沒多久,又出了一起案子,這實在是太反常了。”

“敵在暗,我在明。”衛飛拍了拍許新茶的肩膀,“等這一次案子偵破之後,你估計是要被上級叫走問話,提前把檢討給寫了吧。”

許新茶煩惱地捏了捏眉心:“我去宋鳴那裏看看。”

“那我去向局長申請借調人手給你們。”衛飛拿起桌沿的帽子,“有些事情還是由我們專業的偵查員去做會更得心應手一點。”

判斷一個人究竟是不是被時間竊賊殺死的,最直觀的就是檢查時間線是否完整。這些宋鳴早就有了不少經驗,他虛握住這條光芒逐漸暗淡的時間線,“時間抽取”的能力和這條時間線產生共鳴,告訴宋鳴這條時間線是不完整的。隻是這一次他取出來的時間線斷裂口有些奇怪

斷裂口極其平整,沒有任何被人為撕扯下來的痕跡。

“這就奇怪了。”宋鳴嘟囔了一聲,回頭對隨行人員道,“貯存器拿過來。”

隨行的外勤部成員聞言,急忙從背包裏拿出一個看起來隻有煙盒大小的銀色小盒子出來。宋鳴按了一下控製麵板,貯存器便自動打開。宋鳴手裏的時間線也隨之進入貯存器裏。

這東西是技術部萬齊喑及隔壁空研所研究出來的最新設備,貯存器雖然小,裏麵的各種構造卻使小小的空間接近於時間領域。將時間線放入其中,至少能保證時間線的活性延長三天。

許新茶去見了被害人何河第一麵,也是最後一麵。這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此刻麵容毫無血色,失去了一切生機地平躺在**。許新茶有些不忍,雙手牽起白布輕輕蓋了上去,回頭看宋鳴。

宋鳴朝他點了點頭。

“那走吧。”

許新茶剛踏出市局的大門,整個人就被什麽東西狠狠一撞,險些跌倒。陸且將在他旁邊摟了一把,硬是把他拖到了旁邊。許新茶定睛一看,是何河的父母。

他們無法抑製眼淚和心中巨大的悲痛,卻還是向許新茶道了個歉,然後衝向了停放著自己女兒遺體的地方。

許新茶本來想叫一聲叔叔阿姨,隨即又想起他們大概率是不會認得他的,便作罷。他無言地看著何河父母跌跌撞撞的背影,心中強烈的悲傷彌漫在四肢百骸。

他不是醫生,沒法每日麵對生離死別;他也不是警察,看不到這麽多親屬悲痛的模樣。偶爾這麽遇到一次,許新茶心裏不是滋味,更無法完全體味。

“我突然有點慶幸。”在車上,許新茶忽然說。主駕駛上的陸且將看了他一眼,“最起碼比起其他殺人方法,時間殺人至少能保證遺體的完好無損。”

隻是不知道痛不痛苦,許新茶想,無論在做什麽,在哪裏,隻要時間走到了斷裂口,那麽身體上的全部機能就會在那一瞬間停止運作,人就沒了。

——當然,活著才是最好的。

“現在你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盡快偵破案件,將犯罪嫌疑人繩之以法。”

一直不聲不響開車的陸且將忽然開口。許新茶微訝地看過去,這個總是麵無表情漠不關心的男人少見地出言安慰了自己,讓他一瞬間有些新奇和感動,心底也暖了起來。

“是啊。回去要先製定一個偵案方向。”

許新茶這麽說著,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嘴角正不受控製地微微往上翹,他急忙幹咳了兩聲,調整了一下坐姿。

車一路平穩地駛回時研所,隨之而來的還有從市局傳回來的案件資料。由付川川的後勤部帶領的人已經把案件移交的手續辦好、各種文件也傳輸回來了。

宋鳴已經提前帶著貯存器回來了。他將貯存器交給了技術部萬齊喑,並說明了時間線斷裂口的奇怪之處:“極其平整,就好像是有人用刀直直地割斷了一樣。”

“空研所那邊有沒有檢測到時間領域有生命體征的出入?”許新茶接著問道。

付川川又插了一句:“把時間線帶回來可別指望我清掃啊,依據信任值才能查看時間線上的內容這個限製我可沒法突破。”

他們幾個你一言我一語,差點把萬齊喑惹毛了,他急忙伸手往中間一劈,示意停下:“一個個來。川姐這限製的確沒法破。許所,空研所那邊沒有消息傳過來——誰知道那群吃幹飯的一天到晚在幹什麽。”

“最後是這條時間線。”萬齊喑將貯存器放在顯示台上,台上立刻啟動了透視裝置,一條

光芒暗淡的時間線便被360度投影到了顯示屏上。萬齊喑不斷轉動著角度觀察這條時間線,並放大了斷裂口仔細察看,良久,他皺起了眉。

“怎麽樣?”

“你想的是對的。”萬齊喑衝宋鳴一點頭,“但將它這麽平整地撕裂的工具,我不認為是刀。咱們都知道,這類攻擊性強的東西,是無法帶進時間領域的。所以應該是犯罪嫌疑人用了一種什麽新的東西把它撕裂了。”

付川川問道:“是否能提取上麵殘留的物質,找到凶具?”

萬齊喑搖搖頭:“我們現在隻知道時間線上留不下指紋。但如果上麵有殘留物質,顯示台會進行分析並且將分析出來的數據展示在顯示屏上。現在看來,應該是沒有任何東西能在時間線上留下痕跡和殘留。”

許新茶低頭在本子上寫下“凶器”兩個字,然後在旁邊打了個問號,頭也不抬道:“啟動聯動通訊係統,問問空研所到底有沒有監測到生命體征。”

他前半句的話剛說完,萬齊喑的操作立刻跟上,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聯動通訊係統就啟動了。萬齊喑道:“喬所長,許所問你們最近是否監測到時間領域有生命體征的出入?”

空研所所長喬格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沒有,無任何波動。”他頓了一下,問道:“又出事了?”

萬齊喑看向許新茶,許新茶衝他點了點頭,萬齊喑便道:“是。又出現了一個被害人。”

通訊係統裏傳來幾聲電子音,似乎是喬格正在啟動什麽設備,隨後他的聲音重新傳來,再次強調:“沒有,這一個星期裏沒有監測到任何生命體征的波動。”

許新茶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示意萬齊喑關閉通訊。然後他站起來道:“現在來梳理一下我們手裏的信息。”

“犯罪嫌疑人尚未知曉,而且攜帶高科技凶器——這是我們前所未見、從沒接觸過的東西——它可以讓人不用進入時間領域就能將時間線撕裂。證明這個犯罪嫌疑人絕非一般人,而且尚未知這種凶器是否隻他一人獨有。”許新茶頓了頓,道,“被害人何河遇害的前一晚,也就是昨晚我們開慶功宴的時候,本應該來和我一起相親的。”

“啊?!”

許新茶早就料到了這種反應和這三個人奇怪又八卦的眼神,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啊什麽啊,人到三十不得應付一下家裏催婚嗎?”他話鋒一轉:“外勤部,借調警局人手,搞清楚被害人在遇害前兩天做過什麽,接觸過什麽人;後勤部,繼續派人到警局做好線索互通工作;技術部,凶器究竟是什麽,交給你們了。”

“如非必要,不要進入時間領域搜尋線索。散會!”

他話音一落,三個人立刻進入工作狀態,有條不紊地出去了,會議室便隻剩下許新茶和陸且將兩個人。

剛才的會議上陸且將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盡職盡責地做著身為所長助理的工作——做好會議記錄。隨著許新茶的一句散會,陸且將也把筆停下了,他合上會議記錄本,道:“接下來做什麽?”

許新茶靠在椅背上,宿醉的後遺症加上案件的複雜和新情況的出現,讓他這會兒有些偏頭疼。工作布置下去之後,額角處更是疼得劇烈,突突地跳動著好像在跳探戈。他閉上眼睛,抬起一隻手揉著太陽穴,試圖讓自己好受一點:“等著他們的匯報,咱們當領導的不用每件事都親力親為,合理的管理和調配才是非常重要的。”

他說到這裏,忽然想到了什麽,仰著頭短促地笑了一聲:“一會兒去告訴空研所的喬格所長,讓他快點把檢討準備好。這次案件過去,咱們倆估計是要被問罪。”

他聽到旁邊衣料摩擦的聲音,隨即有什麽人走近了他,站在他的身後。許新茶尚未睜開眼,便首先聞到一股清冽的冷香味鑽入他的鼻中,一瞬間他覺得這味道十分熟悉,他正要睜開眼時,一隻溫熱的手輕輕覆上了他的雙眼,另一隻手則握住了他正在揉按太陽穴的手腕,拉開了。

低沉悅耳的聲音輕輕在他耳邊響起:“現在什麽都不要想了,暫時休息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