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宋鳴伸手按下暫停鍵,“之後我鄰座的夫婦不知道帶了一個什麽玩意兒給小孩子玩,發出尖銳的聲音不說,最重要的還幹擾了監聽設備的儲存功能,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常寄說的是什麽。”
“不知道應該也沒什麽關係吧。”付川川的手搭在桌子邊緣敲了敲:“過幾天蘇韻錦的案子就要開庭審理了,到時候直接由程澤上,他會揭發常寄的。”話說到這裏,付川川又皺起眉頭來,臉色不太好。
“之前在前幾個案子接觸過他,沒想到是這樣的人。”
陸且將瞥了一眼一直沒有說話的許新茶,手背輕輕碰了碰:“怎麽了?”
許新茶輕蹙著眉,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他伸手把播放器關了,把監聽設備往萬齊喑身上一丟:“這東西存在我們這裏成不了證據,清理幹淨。”
宋鳴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因為一連串的案子,他都已經習慣了身邊有個市局的警員,所以那時候完全不用帶什麽執法記錄儀,甚至市局來的警員都是衛飛手下的老手,對他們時研所也是知道的,因此幾乎是跟著宋鳴跑,不必擔憂。
現在不一樣了,他們雖然全權負責了這個案件,但仍然隻有一個調查權。相應地,如果要手中搜集到的證據生效,還必須按照市局的規矩來——調查過程中必須有兩人及以上,或者帶上執法記錄儀。
宋鳴壞就壞在這天他是來喬裝跟蹤常寄、伺機下手抽取時間線的。
什麽執法記錄儀、什麽兩人及以上,全被他忘了個幹淨。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這麽一思考,宋鳴的心都涼了起來,連外麵高熱的太陽都捂不熱。
“看來確實是要放個小長假休息一下了。一直連軸轉也不是個事兒啊。”許新茶在心裏暗戳戳地想。雖說現在這個案子距離上一個案子結束已經過了小半個月,但細數起來他們並沒有什麽時間放鬆休息。
“等一下,”在下班之前,萬齊喑終於放下了手中搗鼓的玩意兒。他最近看著那枚戒指,似乎又有了什麽新的靈感。他抬起眼,眼鏡之下似乎有一圈烏青,一看就是沒怎麽睡好,“常寄手上有沒有戴戒指?”
宋鳴回想了一下:“沒有。”
萬齊喑看起來顯得很是疲憊。他靈感噴發的時候擋也擋不住,讓人很懷疑這人是不是昨晚一晚上都呆在辦公區沒走——這很正常。技術部的辦公區從來都距離其他兩個部門要遠些,並且更獨立,外勤部出去了,昨天付川川帶著幾個新人去了市局衛隊那裏,沒什麽人顧得上叫技術部下班。
尤其是進入狀態的萬齊喑,這人往往是隨口答應一聲,然後就可以一晚上不出來的。
“我想起來一件事情。”萬齊喑打了個哈欠,眼角都潮濕了,看起來困得不輕,“在第一個袁啟的案子裏,老大和宋鳴你們是看到了袁啟的時間線被人撕裂了一部分對吧,然後在第二個何河的案子裏,何河的時間線也被人撕裂了一部分。”
“隨後我們找到了這枚戒指,並知道了有一個名叫’白駒’的人的存在。”
他們已經半個月沒聽到白駒的名字了,現下被萬齊喑重新提起,心中的不適感頓時浮現。
“第一個案子裏,我們都著重於凶手,也就是時間竊賊到底是什麽人。在第二個案子裏,我們發現的疑點就越來越多,至今沒有解決的也有很多問題。這個先不談。”萬齊喑絮絮叨叨,但他的話就像在給每個人梳理思緒。
陸且將微微皺了皺眉,很快就鬆開了,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沉默地看著萬齊喑。
萬齊喑察覺到陸且將的視線,衝他看了過去,而後輕輕一點頭:“但其實一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我們忽略了,那就是——”
“缺失的、被時間竊賊撕裂的時間線去哪了,又用作什麽了。”陸且將接上這句話。
在場的人俱是一愣,隨即炸開了鍋。
連許新茶都有點茫然。這句話在他腦子裏過了一遍,化身成一個亮色的點,一瞬間好像點亮了他腦子裏的什麽東西,這東西似乎被壓製住了,這會兒這個點把它生拉硬拽,愣是讓許新茶的頭頃刻間疼得要命。
他輕輕地抽了口氣,眼前其實已經有些疼得模糊了,但他必須保持住。
許新茶咬著自己的後槽牙,忍了半天才從牙縫裏漏出聽起來是正常語氣的話:“萬齊喑,你到底想說什麽?”
被點了大名的人一怔。他看了看許新茶,自家領導就坐在會議桌的最前麵,除了臉色和眼神很是難看之外,並沒有什麽異常。但許新茶向來都不會直接叫他們的名字,萬齊喑也好,宋鳴也好,都是比他年紀大的人,而且在時間研究所待的時間比許新茶還長。
所以即便是成為了新任所長,許新茶也不會直呼他們的名字。
不過畢竟是領導嘛,他的能力早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
“我懷疑這個團夥在利用這些時間線,做一些很可怕的事情。”重新回到話題,萬齊喑顯得有些嚴肅。他快速回去把自己的記錄本拿了出來,上去逐頁逐頁地翻給許新茶看,“老大,這是之前我解析的兩位受害者時間線的數據。”
許新茶沒這個心情看,他也看不懂這些科學家的數據,頭就夠他疼的了:“直接說結論。”
這下連付川川、宋鳴都對許新茶疑惑起來了。他們領導雖然平時閑著喜歡逗人,有些混賬,但從來公私分明,無論多喜歡打鬧,隻要涉及工作,必然是認真的。他會認真地聽完每一個人的推論,並思考。
現在他卻直接讓萬齊喑說結論,即便是不耐心,也從來沒出現這種情況。
坐在他身側靠後一點的所長助理陸且將早就察覺到不對勁了。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許新茶微微咬著自己的後槽牙的動作,還看到方才他的手按在了太陽穴上,很快又放下。
現在是例行會議時間,下麵坐著的不僅僅是三位部門部長,還有三部門的部員,許新茶即使是頭疼欲裂,也不能開玩笑地對他們說現在散會。陸且將心中有些焦灼,但還是沉住了氣。
萬齊喑愣愣的:“結論就是他們在利用剩餘的空白時間線進行交易。”
“……”
整個會議室都凝固了,隨即比剛才還激烈地、炸開了。
底下的部員雖然不是時間管理者,沒見過時間線的主體,大多數人都隻能看到這幾個時間管理者對著空氣分析、拿著空氣看來看去。那模樣雖然滑稽,但久而久之大家都習慣了,他們都是待在時研所的人,身份信息已經被載入庫,比普通人更加適應、了解一些。
許新茶耳邊全是底下這群兔崽子們的交流聲,吵得他頭愈發疼痛,額角處突突地跳著,那幾條經脈血管已經兀自跳起了探戈。
果然還是不行,下次這種說出來要人命的事情還是得讓萬齊喑一步步鋪墊。
許新茶頭暈眼花地想著,正想抓過旁邊的通訊係統就被人一把按住了手腕,給按下去了。接著,這人往他身邊坐近了些,站起來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他屏息凝神,輕柔地按著,什麽聲音也沒有。
激烈地討論聲就在這詭異的一幕逐漸消融了,然後,全場陷入鴉雀無聲。
瞧著再沒人說話了,許新茶的腦袋稍微動了動,示意陸且將停下動作。身後的人會意,微微退了退,然後比許新茶更快地開啟了通訊係統。
他的聲音先一步搶占了通訊係統:“此次會議就到這裏,內容一貫保密。三位部門部長如有討論和疑問、提議與意見,請私下聯係我。散會。”
許新茶跟著擺了擺手,從後排開始才有人陸陸續續猶猶豫豫地站起,走了。
付川川是最後走的,她擔憂地看了一眼許新茶。作為後勤,時研所的每一個成員的身體狀況、時間線管理,其實都在他們的責任裏。她從包中拿了板布洛芬,遞給了陸且將,後者衝她輕一點頭,算作謝謝。
頭疼的滋味很不好受。許新茶趴在會議室的桌子上承受著頭部爆炸般的疼痛,整個會議室早就散了一空,他隻能聽見身側那人輕而緩的呼吸聲,有意無意地紓解了他的疼痛。
有一些破碎的畫麵總在腦子裏一閃而過,許新茶根本捕捉不到,也無法拚成完整的記憶。
他身上披著陸且將的衣服,聽見陸且將微微俯下身來,貼著他的耳根說話:“先回家,好不好?”
陸且將帶著好聞的香味近身,和身上披著的衣服的味道融合在了一起。他的聲音低沉又溫柔,貼著耳根微微送來熱氣,幾乎讓許新茶因為疼痛而愈發煩躁的心情冷靜了下來。他暈暈乎乎地點了個頭,下意識地去依賴身後的人。
然後他就被抱起來了。
許新茶:“???”
他都顧不上頭疼了,隨它疼去吧,尊嚴要緊。他憋紅了一張臉,最後才憋出一句:“你放我下來。”
“現在沒有人,技術部也沒有,所裏隻有你和我。”陸且將非但沒理他,抱著他的手還緊了緊,“聽話,到門口就放你下來。我叫了車,你可以靠著我,今晚回去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們要擠地鐵過來。”
許新茶一張老臉都快掛不住,他的耳朵就緊貼著陸且將的左胸膛,聽著那裏傳來有力又有些快速的跳動聲音,再對比自己的,也還是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腦子疼糊塗了,許新茶做了個大膽的舉動——他一直想,卻沒尋到合適的時機和氣氛的事——他一把勾住了陸且將的脖頸,硬生生逼人垂下頭來,然後閉上眼睛,不由分說地咬了上去。
他們在氣息交纏中沉溺,意亂之間,許新茶貼著陸且將的耳根喊他。
“寶貝……明天跟我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