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某片草野裏,一片碧綠。

無盡深綠的青草很綠,邊上那些稀稀疏疏的樹木之葉很綠,甚至連那些平靜在林子裏的湖水也很綠,它們綠的不摻雜一絲汙濁,綠的像是要將藍色天空都浸染,無處不是綠。

便是這般碧綠的單調世界,草野上的某處但平躺著一個人,一位很樸素的人。

人是凡人,但不是常人。

此人身上穿的是簡單的粗布衣裳,頭上裹住那瀑布般情絲的也是粗布,他看起來簡單樸實到了極點,而且由於他的臉上也蒙著一塊粗布,故而使人看不清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此刻平躺在草地上又要做什麽。

人躺了很久,從前日便一直躺在這片草夜間,在這期間,人沒有動過,像是死去了很久很久。

人沒有死,他很疲倦,所以他躺在草野裏休息。

在之前,人走了很多路,他從遙遠的地方跑到這裏,走的筋疲力盡,走的辛苦異常,可無奈他是一名凡人,所以無論他怎麽向西行走,都無法走出這廣袤無邊的東方。

他走到這裏,走到了這片滿是綠色的草野,柔軟的青草讓他感覺很舒適,他忍不住疲倦的倒了下去,然後開始貪婪的在這片草野沉睡休息;他放下了之前那些趕路的辛苦,他那因為趕路而水腫的腳掌開始得到舒緩恢複,他無力的身子在睡夢中得到釋放,但他沒有絲毫放鬆。

人很警惕,每當隻要草邊有一絲的聲響,那麽他不論自己睡的多麽沉,他都會醒來無比認真的檢查一遍,直到他發現周邊並沒有人時,才會繼續休息睡覺。

一睡便是兩日兩夜。

今日是第三日的清晨,天氣依稀清新的很,然後人依舊沒有從草野裏爬起,而且值得好奇的是人的懷裏什麽都沒有,但卻有一根被粗布包裹著的東西。這根東西除了人自己知道,別人都不知道是什麽,他死死地抱著這跟東西,像是比他的性命還重要。

於是,清晨的朝陽從他頭頂灑落,柔和的光線開始給他溫暖,他感受到了朝陽的照射,他知道這又是新的一天到來,所以他很想從閉目沉睡中蘇醒過來,然後接著他的趕路。

然而,他起不來,他太疲倦了,連續的趕路使他整個人都像是被無數的木棍擊打過,木棍仿佛打亂了他全身的骨骼,使他癱軟在這片柔和的草野裏,使他感覺到自己就要在無力中死去。

人不願死!

世間沒有人願意死!

但他真的像是在等死,甚至他連動一下自己的身體都不行。

因此,人開始在唯一清楚的意識中做夢,他夢到了一片白色的世界,那是冰雪漫天的地方,一片漫無邊際的厚實冰層,像是廣闊到無邊無際的鏡子,他看到了一團白色光團飄蕩在冰層下方,然而無論這團白光怎麽飄蕩,卻總是無法從這片冰層裏逃跑出來。

白色的冰層就是一道樊籠。

隻為困住這道白色光團。

光團逃不出這片廣闊無邊的樊籠,冰層像是魔咒一般緊緊的封住它的去路,人開始害怕膽怯,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就是那層光團,所以他於下一刹那蘇醒。白色的夢變了,變成無盡的深紅色,然而這一片豔紅的顏色卻沒有給人一絲安慰,而是讓他更加害怕無助起來。

無數的紅色像是從天上下落的雨,而這片紅色的雨水下有些很多的人。

人們在雨中沉睡,但就在這場睡夢中,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忽然從天而降,這些黑色身影手持鋒利的刀劍利器,他們無情將利器在這些睡著的人脖頸上劃過,然後使睡著的人永遠睡著,使他們流出的血液匯聚到那片紅色的雨中。

血水不斷從一道道身影上流淌,人滿是擔憂的看著這些黑色身影為所欲為,他阻止不了這些身影獵殺人們,直到他們殺盡了一切沉睡的人,直到他們殺盡了一切醒著的人。

人陷入了痛苦的掙紮,他認識每一位死去的人,他目睹著一位不甘的中年人從滿是紅色的雨幕裏衝出,然後中年人開始陷入與這些黑影的短暫時間談判中,談判很短暫,短暫的像是黑色身影們顧不及知道結果,便要動手殺死這名中年人。

這名中年人很絕然,然後開始絞盡腦汁的死死拖住這些人的前進腳步,然而他拖不住這些人。

一把染血的長劍從紅色的雨幕中刺出,像是劈開了那些垂落的雨水,然後毫無阻礙的刺進了中年人的胸膛。

中年人動彈不了,他目光絕然地望著長劍穿透了自己的胸口,耳邊無比清晰地聽到了長劍刺破自己身體的聲音;這道聲音也顯得格外清脆,清脆的便如一名憤怒的書法家用手狠狠撕開一葉自己並不滿意的半成作品。

片刻之後,清脆的聲音漸止,作品被書法家死撐了兩半。

但這一切都是中年人最後的幻想;長劍隻在中年人的身體裏停留了片刻,然後便又迫不及待的從他身體裏抽了出去,中年人多麽渴望這把長劍可以再自己身體裏多停留一刻,但他做不到讓長劍停留。

又是清脆的一道聲響,長劍被無情抽出!

對麵那名黑色的身影手握著自己抽出的染血長劍,隱藏在黑紗下的臉色麵無表情,他目光狠戾地看著血液從中年人的胸口齊湧而出,**在黑紗外的眼色卻閃起一抹興奮與瘋狂,顯得極為嗜血冷漠。

中年人感覺到胸口很痛。

非常的痛,撕心裂肺。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就像是河水一般從自己體內流出,他也能感受到這些血液流溢完後自己就會立刻死去,但他不怕自己會死去,事情到了這步田地,他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隻不過他充滿不甘。

他不甘自己沒有多阻擋這些黑衣人前進的步伐,所以他用自己的手死死按住胸口,他想要通過自己的手來維持體內的血液流出,這樣他才能將苟活的生命延續,這樣他才能用不死的意念去阻止那些人前進,然而就在下一刻裏,紅色雨幕中所突然出現的一道寒光徹底斷絕了他的意願。

寒光是一道利器用散發出的戾氣之光。

光線在紅色的雨幕裏急速劃過,在中年人那不甘的眼前劃過,隨之又劃開了中年人那收縮著的脖頸,脖頸被切斷,中年的頭顱應聲落地,泉水般的血液從他身上湧出,血液染紅了本是深紅的雨水,然後帶著他不甘的身體倒在了這片滿是淒涼的血泊之中。

人看到這裏,意識驟然間開始痛苦起來,他不斷在這片深紅色雨幕中嘶喊,但他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殺戮不斷持續下去,他隻能看著那些黑色的身影繼續湧向神色的雨幕當中,然後帶著自己的身體開始跟隨前去。

人看到了黑色身影的殺盡他所有認識的人,他看到了一名年輕的男子從慌亂中奔走,那名男子不是為了自己逃走,他隻是為了掩護另一人逃走。但人看不到被男子掩護送走的人是誰,仿佛他的身影已被雲霧遮掩,而且就在他們慌亂的逃亡之後不久,男子突然關上了那扇隔絕兩人的石門。

被掩護送走的人不見了,消失在了那扇石門之後。

整個深紅色的雨幕世界也開始破碎了,人忽然覺得自己的意識很痛很痛。

他驟然間從睡夢中痛苦掙紮,他像是張開了自己那雙緊閉的眼,依舊是一片陽光璀璨的世界,光線不斷射落在他疲憊的身上,但就在此刻,光線似乎給了他疲憊不堪的身子一絲力量,恍惚間使其有了許許力氣。

人從草野中站起,但他依舊覺得這隻是一場睡夢,他不能確定自己到底看到是不是現實,之前的兩個夢都是夢魘,可怕的夢魘,一輩子都抹不去的夢魘。

天空中射落的陽光有些刺眼,人平息了許久才打開目光,他茫然地看著四周,一切還是碧綠青翠,而且便在這時,空氣中又吹起了一絲清涼的風。風吹過了人的臉,吹動了包裹在他全身的粗布,粗布不像輕紗那般飄動,所以人看去還是顯得平靜無比。

人很喜歡這種清風,仿佛清涼的風吹走了他所有煩惱,他很想解下自己臉上這張圍堵了許久的粗布,他覺得自己應該呼吸新鮮空氣,然後繼續向西行走。

但就在此時,在他的側身順風飄來了一陣燥人的煙霧。

煙霧帶著濃濃的焦味,這是烈火焚燒幹柴的味道,人聞道這股味道,隱藏在粗布下的臉色驟然間大驚失色,他轉身看向那些煙霧飄迷的地方,看到了一個頭戴鬥笠的男子正在生火煮食。

人震驚無比地看著這道身影,但沒有看到對方的臉色。

他緊了緊手中那根同樣由粗布包裹的東西,想要立刻從男子的身後逃跑,但不知為何,人卻沒有逃跑,他目光極其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名頭戴鬥笠的男子,看著他熟練的生火煮食,看著他荊條有序的處理玩所有事,看著他緩緩轉過了頭。

頭戴鬥笠的男子看到了站起來的人,所以他自顧自的笑了笑,然後便又專心致誌的開始收拾起東西來。

……

……